她往前送了送手,很温柔地说:“等你好一些,我去寻纸笔来给你做个本子,你若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就写出来,这样我就知道你需要什么了。”
青年沉默着没有动作,红蓼也没催促,就歪着头盯着他看,狐狸眼亮晶晶的,毛茸茸的尖耳朵一动一动。
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挽袖探手,微蹙眉头用食指在她掌心分别写下一个字。
一手一个,合起来是——
“音慈?”她念出来。
青年摇头。
红蓼恍然:“我知道了,是慈音。”
她笑起来,脸有些红,收回手捂在心口:“你的名字真好听。”
她说话很直接,说完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慈音,你服了丹药,可觉得好些了?”
慈音摇了摇头,他看上去很疲惫,动作弧度都很小,举手投足间有一股雍容的倦怠感。
红蓼正要再说什么,门口传来狗妖的声音:“大王,这凡人身上全是妖毒魔毒,哪里是我那种丹药可以治好的。”
比起初来乍到的红蓼,土著的狗妖确实知道得比较多。
红蓼愣了愣,倾身靠近慈音,撩开盖着他的衣裙仔细检查,果然看到方才已经在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血液黑红,一看就是有毒。
“你别怕。”她先挡在了慈音面前,“那是我的二当家,他很听我的话,也不会伤害你的。”
慈音早看见了狗妖,他面不改色地闭上眼,不发一言。
红蓼以为他是因伤绝望,心情不安,摸了摸他的长发说:“别担心,我说过会治好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狗妖听得皱皱鼻子,酸溜溜道:“大王,这凡人虽然命大,可也只能到这里了,我远远瞧着他那伤势,除非弄到银幽花,不然必死无疑。”
银幽花虽比不得仙盟灵药,但确实对他有帮助,这狗妖倒还算有些见识。
慈音正这样想着,就听狗妖对红蓼语重心长道:“您也莫要与他虚以为蛇了,还是趁热赶紧的吧,他现在还能反抗您不成?您磨磨蹭蹭,小心一会儿没得玩儿了。”
慈音:“……”
这狗妖还是杀了吧。
“什么趁热!什么没得玩儿了!你这小妖!”
红蓼涨红着脸站起来,感觉到慈音睁眼递来的视线,结结巴巴解释道:“你别听他乱说,我才没那个心思!我是真的要治好你!不就是银幽花吗?我这就去给你弄来!”
慈音长眉微动,嘴唇轻抿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不能说话而放弃了。
倒是狗妖震惊道:“大王,那可是银幽花,长着魔界赤焰海底三千里,这您都敢去??”他一副不能理解但尊重祝福的表情,“我大概知道自己为何修炼百年归来仍是一只狗了,我做不到大王这般,为采补个凡人竟如此努力,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闭嘴吧你!”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红蓼要是知道银幽花长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借她八百张胆子她也不敢这么说。
都怪这只臭狗。
要不是他在旁边架她,她何至于此?
他肯定是想害死她,然后继承她的王位。
红蓼狠狠瞪了狗妖一眼,狗妖如临大敌,立刻跑了。
她咬咬唇,低头去看慈音,很意外,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倒不是想象中的充满希冀,反倒像是……有点戏谑?
难不成他看出她后悔了,不敢了?
不行!那多丢脸?
红蓼硬着头皮说:“不,不就是赤焰海吗,那算什么,呵呵,小意思,小意思。”
慈音不能说话,但他安静在听。
他好像精神恢复了一些,眉宇间冷郁之色消散不少,所以他还是想活下来的吧?
听到有方法能活下去,所以才放松了一些?
红蓼蹲下来静静看了他一会,慢吞吞地说:“我也有伤在身,恐怕不能立刻去给你摘银幽花,你且等我好些。”
慈音听到这里点了一下头,却似乎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真的有人能在生死机会面前如此云淡风轻吗?
不可能的,所以他也许是不希望她压力太大?
真是温柔啊。
又温柔又俊美还是个没威胁的凡人,这样的宝贝上哪儿找去?
死了太可惜。
红蓼得承认,她就是个大shai迷,等她搞清楚赤焰海和魔族的情况,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她一定去试一试。
“你信我。”她凑近他,化出七条尾巴,抱着一条给他看,“狐妖每条尾巴都是一条命,我有七条,机会大大的!”
慈音的视线扫过她雪白的狐尾,她的尾巴柔顺泛光,有些蹭到了他的手腕,有些微的刺痛感。
他长睫翕动,乌黑的眸子凝在她尾巴上,只是这么看着都让红蓼心中悸动。
清疎淡然,如神似佛的一张脸,干净剔透的黑眸凝着她的尾巴,她紧张得脚尖都蜷缩了起来。
“慈音。”
她突然叫了他一声。
他刚将视线从她尾巴上挪开,就发觉带了细微针尖感的雪色狐尾送到了他手边。
“你一直在看,那……你可要摸摸它。”
慈音身子僵了僵,本欲摇头,红蓼却已经将尾巴塞进了他手中。
“你摸摸吧。”
她红着脸别开了头,狐尾却还在他手中,随着她话音落下,轻轻跳动了几下。
她真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性子直接到有些放肆。
慈音只握过剑,从未养过什么灵兽,对接触皮毛没有任何经验。
好在他此刻灵力暂失,不存在力道失了分寸,没让红蓼感觉到疼。
可越是这样轻飘飘的,越令周围气氛旖旎暧昧。
慈音只握了一下就放开了,但无论是他还是红蓼都一时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后,红蓼主动打破沉默:“你不能再流血了,你脸上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我得想办法帮你彻底止血。”
她又开始翻自己的乾坤戒了,这里面既然有让狗妖几乎起死回生的上品丹药,肯定就还有其他保命的法宝。
她认真找了找,翻出一面镜子。
镜子银柄雕花,古朴雅致,看不出什么门道,可她莫名有种直觉,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之前给狗妖拿丹药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种感觉。
她窝在一边研究怎么用这镜子,也有点不敢给他用,并未注意到慈音望过来的视线。
他目光停在那面镜子上,伤口的血涓涓直流,连红蓼给他盖的裙子都被血浸透了。
人有多少血可以流?他的血仿佛要流干了一样。
红蓼瞧见立刻有了决断。
必须得试一试,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等我,我看看怎么打开。”
她着急地琢磨镜子用法,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珠,看得出来是寻不到门道。
慈音静待许久,见她都急得都开始原地转圈了,实在看不下去,故意咳了一声。
红蓼倏地望过来,拿着镜子凑近:“怎么了怎么了?”
慈音靠在她身上,趁她没注意,轻轻扣动镜子上一颗很不起眼的淡紫色宝石,镜面瞬间泛起光泽。
红蓼发现镜子在发光,脑子也跟着光一闪,重新试着用灵力催动它,成功将镜面上的柔光投射在慈音身上。
慈音安静地从她身上挪开,躺在一旁半阖着眼,等待伤口止血。
他被柔光笼罩,侧身躺着更显侧脸线条精致优美。
高挺的鼻,莹润的唇,睫梢乌浓重叠,对着她的脊背哪怕侧躺也挺直着,肩宽腰细,令她蠢蠢欲动。
她长舒一口气,手撑在他身后的雪白毯子上轻声说:“可有用?”
都不需要他回答她就有答案了,他的伤口开始止血,比之前用灵力疏导时更快速。
那些刺目的妖毒魔毒聚集在一处,虽无法消除,至少没再扩散。
“我可真厉害。”她不禁发出感叹,“这么难操纵的法器都被我搞定了!”
……只要找到开关催动灵力便可。
耗费你毕生所学了属于是。
腰上忽然搭上温热的手,耳后传来狐妖柔柔的声音:“我离近些守着你。”
她身子贴近,额头抵着他的背,亲密无间地躺在他身后。
镜子的光照耀着两人,红蓼体内灵力紊乱,也有伤在,只是还没来得及处理,一直都忙活着更要紧的他。
慈音虽失了灵力,但判断力仍在,从她不稳的气息上就能发觉她的伤势不轻,远不似她方才提起的那样轻描淡写。
如此境况还放言要去替他寻银幽花,更确定只是说说而已了。
慈音闭着眼没动。
他动了也没用,他如今没办法反抗她。
六界仇敌不会放弃他受伤这个机会,定在四处寻他试图斩草除根。
他不能被找到,此处尚算安全,他还得暂时留在这里。
权且忍让些,待恢复灵力,他就能联系弟子离开这里。
“……唔。”
腰忽然被收紧,牵动伤口,慈音微微握拳。
背上抵着女子的脸,温热的呼吸带来一阵令他本能抗拒的气息侵略。
他探手过去想挣开狐妖的手臂,却听到她沙哑迷糊的声音。
“弄疼你了?对不起,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这光照得我好难受……”
第四章
慈音认得红蓼手中的镜子。
那是仙族之物。
如今神族殒灭,六界混乱,仙族凋零无几,还得靠和人族修士共谋来稳住局面。
仙族法宝在战争中毁坏无数,所剩无几,这镜子就是幸存的其中之一。
镜子名唤涤尘,能克制魔气化解妖毒,于他很有用,也是从他手中给出去的。
小狐妖拿出涤尘镜的时候他就在想,她是如何得来的。
这本该在他的弟子沐雪沉手中,前不久他才将人派下山去执行任务。
一开始他觉得是这狐妖害了沐雪沉才得了宝物,但越看她的模样越觉得……不至于。
沐雪沉修为不错,一向得他看重,怎么可能栽在这只连涤尘镜都不知道怎么打开的小狐妖手里。
她怎么看都没有那种本事,要真被这样的她得手,沐雪沉也有些太学艺不精了。
除非是自愿交出。
慈音视线划过红蓼的眉眼,她此刻眉头紧锁,面色绯红,满身香汗,紧紧抱着他难受得哼哼。
慈音灵力全失,根本挣不开她,也就不去做无用功。
他安静地看了她许久,听着耳边高低交错的吟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沐雪沉修炼几百年,面对狐妖蛊惑人心的外貌会道心不坚送出法宝,比斗法输给她更合理一些。
不过慈音很快就没心思管沐雪沉是怎么回事了。
他现在处境很不好。
涤尘镜的光辉笼罩着两人,他是照得很舒服,但红蓼越照越难受。
她脑子里不断飘过一张英俊年轻的脸,还有一张熟悉的女子娇嫩脸庞,后者怯怯地望着她,前者一脸冷漠。
是谁?好熟悉,是原身认识的人吧?
可只有几个片段,根本联系不起来,身上还特别难受,她没办法捋清楚。
体内好像燃着一把火,由内而外要把她烧着,只有紧紧抱着身边人才会好一些。
感受到他有些冷的呼吸,她更觉得舒缓了一些,忽然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勉强睁开眼,努力道:“这,这镜子有问题,你可还好?有没有很热?”
慈音当然也看出来她是怎么了。
脸颊红红,呼吸急促,手脚不安分,七条尾巴干脆将她自己连他一起裹了起来,慈音呼吸微屏,静静凝着她,清寂冷淡的眼神让她更清醒了一些。
“我不是故意的……”
她试图松手,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最后哭丧着脸放弃了。
“我没办法。”她又尝试收回镜子,再次失败了,她想滚到光外面去,就抱着慈音翻滚。
翻滚的过程一会儿她在上,一会儿他在上,白发与黑发纠缠,身体极致紧密地相贴,红蓼难受得眼睛都红了,委屈地环着他的脖颈,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染了血腥气的檀香味。
莫名的好闻,撩人心弦。
这算是占人家便宜吧?红蓼虽然爱那么点子涩涩,但穿越之前都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对纸片人酱酱酿酿,和慈音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与异性这么亲密。
有一说一,感觉很好。
她都有些想要感谢这场来得诡异的意外了。
她一生行善积德,努力工作,这都是她应得的!
他们最终成功离开了涤尘镜的范围,红蓼也觉得好了许多。
最后是她压在他身上,气喘吁吁地趴在他胸口。
她身上很香,一切都是软的,小小的一团,周围还有她的尾巴,让人好像陷进了软绵绵的云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