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妃顿了一下,才呜呜咽咽地道:“汶儿没吃什么啊……他就是好一口酒,也没有别的毛病……一定是有人下毒害他!太医,你快救救他!”
正在这时,一个颤颤的声音道:“世子、世子他平日服五石散……”
太医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婢女衣衫不整地缩在墙角,手足俱被绑缚着,满头满脸都是血,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十分可怖。
她怕极了,哆哆嗦嗦地辩解道:“奴婢真的没有害世子……真的没有,他自己服五石散的!太医,他肯定是自己吃五石散死的,跟奴婢没有关系啊!”
宁王一进门,就听见这话,气得双目圆睁,一时间手足都发起抖来,一个箭步冲到床边,见萧汶面色惨灰,颤抖着手,伸到他鼻端试了试,已经是没气了。
他唯一的一个儿子,就这么死了。
太医有些怜悯地道:“王爷,老朽方才把脉的时候,也确实发现世子体内有许多毒素,想来他服用五石散的时间颇长,这次大概是行散有误,故而才会如此,还请王爷节哀。”
“不!”宁王忽然瞪着他,一双眼睛通红,道:“一定是有人谋害我儿,他今日和我说,半道上被人袭击暗算,挨了一顿打,肯定是别有用心之人害了他性命!”
“这……”太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试图向他解释:“就算是被打死的,那也是当场就发作了啊。”
哪有过了一天,晚上跟人同房的时候,再七窍流血而死的?而且,萧汶体内那毒素,看起来可不像是只吃了一次五石散,至少也有数月之久了,王府的人肯定都心知肚明。
“休要多言!”宁王怒气冲冲,如同一头暴躁的兽,斩钉截铁地道:“一定是有人害死了我儿!”
太医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只觉得他失心疯了,不过想想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还吃五石散死了,未免太不体面,当年太|祖皇帝命人制定了极为严苛的律法,就是专门禁这五石散的,售卖者诛连三族,服散者处以绞刑,换而言之,哪怕萧汶这次没死,被人发现了也同样要掉一层皮。
总之人已经死了,跟太医没关系,他忙抱起医箱跑了,远远的,还听见那婢女撕心裂肺地哭喊,显然宁王是不打算留她性命了,太医不禁摇头,心里暗道:这世子真是造孽啊,嫌命太长,好端端的吃什么五石散,真是害人害己。
……
清晨时分,黎枝枝才刚刚醒来,便听见婢女来报,说萧晏过来了,正在花厅等候,似乎有急事。
黎枝枝听罢,略一思索,便洗漱穿戴好,往花厅去了,远远的,听见长公主在和萧晏说话:“怎会如此?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我也不知,是四皇兄那边今天传出来的消息,说人昨夜就死了。”
“死因是何?”
萧晏抬起头,朝门口看过来,少女穿着一袭霜色的袄子,捧着手炉,清晨的朝阳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明媚柔美的线条,她似有所觉,抬起头看过来,那双眸子如秋水回波,粼粼好看,对视片刻,她忽然笑了:“太子哥哥。”
声音甜甜软软的,像他平日里最爱吃的饴糖。
萧晏沉默片刻,道:“听说是被打死的,四皇兄说,萧汶在昨日就被人偷袭了,挨了一顿打,许是当时留下了内伤,夜里回去就死了。”
黎枝枝一怔,长公主唏嘘不已,叹息道:“不知谁这样可恨,害了他一条性命,一定要抓出来严惩才是。”
她说完,见黎枝枝过来了,只和萧晏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不禁会心一笑,心中摇头,道:“你们说话吧,我去宁王那里看一看是什么情况。”
长公主起身走了,下人也都被摒退,黎枝枝仍旧站在原地,萧晏坐在椅子上,片刻后,向她伸出手,道:“过来。”
黎枝枝看着那只手,略一迟疑,举步上前,缓缓将右手放在他的手心,还未触及,就被他一把握住了,用力一拉,整个人就跌入那温暖而熟悉的怀中,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檀香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了。
萧晏用力地将她抱在怀里,像是恨不得把她捏碎了,揉入骨血中,他在她耳边,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大胆……”
黎枝枝被他抱得有些疼,却又奇异般地感觉到安心,她听着萧晏低声教训道:“你以为他和刘嫚一样么?他是宁王唯一的儿子,宁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到这里,他又来了气:“但凡你事先同我商量——”
太子殿下焦躁得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大狗,光是张嘴嚷嚷,却不见咬人,黎枝枝被自己的所想逗乐了,忽然笑了一下,萧晏自是听见了,还没等他发作,黎枝枝便道:“萧汶昨天挨了打?太子哥哥,是谁去打了他啊?”
萧晏登时一静,黎枝枝微微侧过头,仔细盯着他瞧,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无限近,呼吸相闻,她却不管不顾,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碰上他的薄唇,黎枝枝小声道:“不是还有太子哥哥在吗?”
萧晏抿着唇,凤眸幽深若海,目光紧紧地捕获着她,气息有些不稳,黎枝枝愈发觉得有趣了,她撅起嘴,亲了亲他的唇瓣,好声好气地道:“是我错了,太子哥哥别气。”
萧晏搂着她腰肢的手一点点收紧,眼底暗涌浮现,面上却依然半点不为所动,道:“你又想来这一套。”
黎枝枝吃吃笑了,明眸微弯,若桃花倏然绽放,狡黠道:“太子哥哥不吃这一套么?”
“那这样呢?”
她说着,在他的唇上轻啄一口,不等萧晏答话,便大胆地擅自启开了他的唇,往里探去,整个过程轻而易举,连一丝丝阻碍都没有,她像是无师自通了这种本事,动作虽然不纯熟,却愈发叫人欲罢不能。
像夏日枝头初绽的梨花,青涩而柔美,让人恨不能将她一口吞入腹中。
太子殿下当即束手就擒,抱着怀中人狠狠地亲了下去,炽热的舌尖像是裹着一团蜜,哪怕这蜜是有毒的,此刻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吃下去。
过了许久,黎枝枝才终于被放开,她眸底泛起湿润的水意,唇瓣红得像是揉皱的花瓣,鬓边的青丝也微微散开了,她眯起眼,问道:“太子哥哥派人去打了萧汶?”
萧晏轻哼一声,道:“只是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他说着,又抓起黎枝枝的手腕看了半天,雪白的腕子上,那红色指印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才满意。
黎枝枝垂眸看着他,道:“宁王想把这事栽给你。”
“且不说他能不能抓到我的把柄,”萧晏不以为意道:“有仵作在,把尸体交到刑部,不用半日就能查清死因,岂能听信他一面之词?”
他又问:“你究竟是怎么做的?他平日里吃五石散没事,为何偏偏昨天出了事情?”
黎枝枝如实交代:“那一坛石冻春里不知放了多少五石散,他却一次性全喝了,自然会出事。”
她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将满满一坛石冻春蒸得只剩下那么一小瓶,酒气虽然会被蒸发,但是五石散却仍旧会沉淀浓缩在酒中。
萧晏道:“你就不怕被发现?”
黎枝枝却道:“私自服用五石散,被发现就要处以绞刑,萧汶绝不会随便告诉他人,哪怕宁王府的人知道,也不敢往外说。”
听到这里,萧晏又有些气,咬了咬黎枝枝的唇瓣,如同惩戒一般,道:“以后再不许这样了!你做什么都要同我商量才行。”
黎枝枝连连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可萧晏心知,她现在看起来这般乖顺,等一转头,又会故态复萌,她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老实听话。
偏偏他无法拒绝。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
我好牛
第一百五十章
殿内安静无声, 左右各生了两个炭盆,红罗炭徐徐地燃烧着,不不时发出轻响, 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味,景明帝躺在床榻上, 微微阖着眼,容妃坐在一旁, 正低声和他说话:“皇上今日可好些了?”
景明帝应了一声,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自外面进来, 恭恭敬敬地道:“启禀皇上, 纯妃娘娘求见。”
景明帝听罢,眼睛仍旧未睁开, 只是淡声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 纯妃便款款进来了, 她先是向景明帝行了礼,细细地打量他,嘘寒问暖了几句,才恭顺地问道:“皇上,臣妾亲自为您熬了山参汤, 于养伤大有裨益, 您要用一些吗?”
景明帝看向她,无可无不可地道:“拿过来吧。”
纯妃亲自从婢女手中接过汤盅,缓步上前,却有一名内侍过来, 告一声得罪, 便躬着身子打开盅盖, 取银针在参汤里试了毒,又用一个小碟,盛了些汤喝了。
如此又静待了片刻,纯妃倒是一直很安静,只立在榻边,态度不急不缓的,容妃坐在一旁,便用一双眼盯着她平坦的肚腹看,来来回回仔细打量,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纯妃自是有所察觉,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忍不住伸手遮了遮,又略微侧过身去,试图避开她那灼灼的目光。
谁知景明帝忽然开口道:“纯妃,你入宫多久了?”
纯妃一愣,不知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十八岁入宫,如今已有两年之久了。”
“嗯,”景明帝微微阖目,道:“两年,是很久了。”
他又道:“这两年,你在宫中过得如何?”
语气有些意味不明,令纯妃心中倏地一跳,不免惴惴起来,轻声道:“承蒙皇上爱护,臣妾过得很好。”
“既然过得好,”景明帝蓦地睁开了眼,目光如箭地看向她,道:“那你袖中藏着什么?”
纯妃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那盅碗就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精心熬制的一盅参汤也洒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容妃就揪住她的衣袖,往袖袋里一掏,摸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来,只有手指那么长,跟竹棍儿似的。
纯妃脸色煞白,惊惶万分,险些跌坐下去,容妃没看她,只好奇问道:“皇上,这是什么?”
景明帝看了一眼,随口道:“一个小玩意罢了,你若喜欢,就拿去玩吧。”
容妃笑眯眯地道:“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话分两头,却说宁王世子死了,消息转眼就传遍了整个行宫,长公主去探望宁王的时候,他像是一夜未睡,满面憔悴,胡子拉碴,一双眼睛通红,显是仍在悲痛之中。
宁王妃在旁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都要昏死过去了,见了长公主来,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哭诉道:“姑母,我命苦啊!”
长公主亦是失去过孩子的人,见她如此哀痛,不禁也红了眼眶,扶着她,安慰了几句,又道:“王妃节哀,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找到凶手,为汶儿报仇。”
听罢这话,宁王妃愣了一会神,又瞅了宁王一眼,掩面痛哭起来,旁边的宁王忽然冷不丁道:“我知道凶手是何人。”
宁王的神色阴郁,尤其是被那通红的双眼衬着,让人看了心中有些发憷,他语气阴沉沉道:“昨日汶儿在路上被人暗算偷袭了,我派人去查了查,姑母可知道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吗?”
见他这番神色,长公主心中陡然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来,惊疑不定,问道:“是谁?”
宁王看着她,一字一字道:“是太子。”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旁边还有不少官员,都听到了这话,一时间面面相觑,皆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长公主当即霍然起身,道:“绝不可能!”
宁王亦跟着起身,道:“姑母不信?”
长公主拧着眉看他,勉强放缓了语气,分辩道:“我知道你痛失爱子,心中难过,可有些事不能张口就来,小五他身为太子,又是长辈,为何要和汶儿过不去?还派人暗算他,你自己听听这话,合乎情理吗?”
“我知道姑母与太子向来情谊深厚,”宁王的话中意有所指,声音冷冷地道:“姑母不肯相信,也是正常的,毕竟他是太子殿下,身份非同一般,而我儿只不过是丢掉一条性命罢了。”
听了这话,长公主气得双目微睁,既惊且怒道:“萧晁!你三十好几的人了,不是三岁小儿,说话做事要讲究一个证据,岂能空口白牙,在这里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