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当时的陆弥哪来的一腔孤勇,五个志愿满满当当全填了北京的院校,鼠标一摁断了回头路,还犟着脾气和林院长打包票说能用一个暑假攒够一年的生活费。
可她哪有什么挣钱的办法。
想去肯德基当柜员,等了好几天连健康证都办不下来;想去一些辅导机构当老师,高考成绩又不算突出,别人瞧不上。
折腾好几天,最后还是林院长帮了忙。
“隔壁祁医生的侄子刚中考完,想找个家教练英语,你要不要去试试?”林立巧是个瘦弱的中年女人,因为过瘦所以显老态,四十岁出头脸上就布满了皱纹,看起来有些刻薄。但她说话总是轻轻柔柔的,说什么都像在征询别人的意见。
这样的机会陆弥怎么可能错过,但她兴奋之余还是留了个神,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隔壁祁医生的侄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哦,那个小帅哥。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噢,中考状元,祁奶奶坐在院子口择菜时都要说两句她大孙子多么有出息。这是她想起来的第二件事。
想到这,她有了疑虑。
“是那个,祁…行止吗?”她费了点力想起小帅哥的名字,问道。
林立巧笑说:“不然祁医生还有哪个侄子?”
陆弥问:“他不是学习很好的吗?听祁奶奶说他刚刚考了状元的,怎么还需要家教?”
林立巧似乎也被问住了,想了想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精益求精吧。听说那孩子很自律的,学什么都很自觉!”
陆弥问:“可他成绩那么好……我能教得了吗?”
林立巧笑了,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没关系,我是和祁医生偶然聊起的,他说小祁想找个英语家教。我一听,这不正巧么,你从小就英语最好,还得过演讲比赛奖的……我没记错吧?”说到这,林立巧不太确定地顿了顿,“你不用紧张,先去试试课。合适咱们就去,不合适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一条街上住着的,你跟小祁也熟,不要紧的。”
熟?
她和祁行止可说不上熟。
虽然一条街上住着,但祁家搬过来才不到三年。况且,她和祁行止差了三岁,学校在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平时根本毫无交集。
再说了,这位小帅哥高冷得很,她印象中唯一的画面就是他单肩背着个书包,面无表情地穿过小巷去等公交车上学。
戴副无框的眼镜,挺拔地站在公交站牌前,雕塑似的。
陆弥心里还是有点犹豫。
她都记不起这三年里有没有和祁行止打过哪怕一次招呼,现在就要装熟人去当家教?多尴尬。
林立巧看出她紧张,笑道:“没事,你要愿意呢,我就跟祁医生说让你试试课,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我还没和他说呢。”
陆弥又纠结了两秒,想到空空如也的口袋,还是点了点头,“我想去。”
林立巧笑了,“嗯,那就好好备备课!”
陆弥当然好好备了课,但不止于此。她还做了两手准备。
第一手,她把高一英语课本翻了个遍,从单词到语法,从听力到口语,排了个满满当当的课表。她自己高三备考时都没这么认真过。
但这第二手,就没那么光彩了。
林立巧没有记错,陆弥确实拿过英语演讲比赛的奖,不过只有一次,而且只是市级比赛的二等奖。
这成绩虽然也不错,但对状元同学来说,未免太没有威慑力。
所以,陆弥做的第二手准备就是——花几十块钱在网上买两本假奖状,自己给自己造了两张省级一等奖的证书。
试课那天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放了暑假,福利院的小毛头全跑出来疯玩,陆弥抱着证书穿过叽叽喳喳的小人堆,又走到小巷另一头。
总共几百米的路,她居然出了一身汗,那两张假证的角也被她的手汗攥得黏湿湿的。
祁医生家是个独院,坐落在巷子最深处的拐角,在这一片普通居民区算是很气派的房子。可门铃似乎坏了,陆弥按了好几下,没听见出声。
她退后两步抬头望了望,屋里静悄悄的没人走动。太阳刺得她眼睛睁不开。
该不会第一天试课就被放鸽子?陆弥略有不安地想,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人。
但是叫谁呢?这个点祁医生肯定在医院,祁奶奶估计也不在家,一般她在家都会坐在院子里的。
祁行止?她光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就觉得够陌生了。
陆弥在门口等了两分钟,还是没见有动静,转身打算返回,身后忽然传来铁锈擦过门闩的一声。
“吱呀——”
那门居然开了。
陆弥猛一回头,祁行止穿着白色 T 恤站在门里。
怎么以前不觉得他有这么高?才初三的男孩子,她就得微微抬起头打量了。
他很瘦,肩下锁骨一根筷子似的横着,隔着 T 恤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鼻尖上有颗小小的黑痣,这是陆弥第一次发现。他还是戴着那副无框眼镜,看起来却不显书卷气,反而冷冷的。
视线再往下,陆弥才发现他手里还拿着半个柠檬,汁水流出来,在他腕骨处滴了下去。
看来刚刚是在厨房忙活。
“你好,我是陆弥——”
“请进。”
两人异口同声。
陆弥愣了下,看见祁行止侧身让出了位子,点点头走进去,“谢谢。”
“要…换鞋吗?”
她话音刚落,祁行止已经弯腰打开鞋柜,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拿出一双女士拖鞋。
不是凉鞋,但是是亚麻材质的,蹬上去也很凉爽。
陆弥起身,看见祁行止已经走到开放厨房的料理台边,在忙活些什么。
他侧身到水池边洗手,陆弥才看清那料理台上是两杯柠檬水。
祁行止端着柠檬水回身,走到她面前,递给她,说:“抱歉,刚刚在切柠檬,没有听见你敲门。”
陆弥心说,其实她并没有敲门。
但她还是笑了笑接过杯子,那一瞬触感清凉,将她等这几分钟的燥热驱了个干净。
“谢谢。”
她喝了一口,才发现里面还加了蜂蜜,少量的,在柠檬的酸涩中沁出一丝丝甜来。而且这水一点儿也不冰嗓子,喝下去只觉得凉爽。
还是个很细心的男孩子,陆弥想。
作者的话
纯情小祁𝓜𝒜𝓛𝓘一见钟情倒计时!
第05章 “淡定淡定学霸脑子都有病”
旧木楼梯吱呀呀的响,陆弥跟在祁行止身后上楼,才发现祁家这小洋房看着大,可用面积却并不多。二楼的面积目测还不到一楼的一半,一左一右两个房间,全都紧闭着门。
陆弥原以为这里就是祁行止的房间,没想到他不作停留,继续往上。
三楼的面积又比二楼还小了一半,只能算个小阁楼。正对着楼梯是扇木门,祁行止将门推开。
这是个约莫十几平米的小房间,窗边贴墙嵌着一张极宽敞的书桌,右侧置放单人床,床对面打了一排橱柜,橱柜前架了台老式电风扇。
午间阳光下,灰尘在空气中缓慢浮动,使这整洁的陈列更显古旧,旧得发静。
啧,阁楼上的天才少年。
陆弥看着井井有条的小空间,心想这会不会太整洁了?一点儿也不像青春期男孩子的房间。
“请进。”祁行止说。
陆弥闻言踏进门,才看见门边的墙上还嵌了个小篮网,篮网正下方摆着个垃圾桶,与书桌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陆弥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做什么用的,心里不禁笑了。
看来无论多高冷的男生都有把所有垃圾当篮球扔的习惯。而且这位小祁同学更有仪式感一些,还特地安上了篮网。
“请坐。”祁行止的声音把陆弥从故作老成嘲笑小男生的心理活动中拉了出来。
他从床底拖出一张折叠凳,展开了放在自己身后,把有靠背的椅子让给了陆弥。
从她进门到现在,祁行止的一切举动都绅士而从容,一点儿不像学生面对老师的样子。
…虽然她也算不上什么正经老师。
但陆弥还是觉得有些跌份儿,这位学霸表现得过于淡定了,反倒衬得她局促,很没有为人师表的威严。
陆弥定了定神,决心摆摆老师的谱儿,于是敛着嘴唇高冷地点了个头,施施然坐在了椅子上,轻声说:“坐吧。”
她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在书桌上,一边装作认真整理的样子,一边状似随意地问:“我找你家长了解过情况,听说你是主要想提高听力和写作能力?”
祁行止说:“嗯。”
陆弥轻轻看了他一眼,又说:“刚好,我这方面也比较有心得。我准备了两个方案,一个呢,就是老方法,直接练习精听,我每周陪你听两套试卷,难度会很高,听完我们一起逐字逐句地磨,然后从听力材料中直接选一个话题写作文;第二个会比较有意思一点,隔周我们看一次英文电影,无字幕版的,看完一遍我可能会随机点播某一片段请你复述。这个方法短期内对于分数的提高可能没有第一个方法明显,但长期来看对你英文水平的提高很有帮助。你觉得哪一种更好?”
问完,陆弥等着祁行止的答案,心里也不自觉地猜测他会选择哪一个。
按说像他这样的学霸都很在意分数,而且都是做题狂魔,应该会选第一个方案;但看起来他又不太像一般的学霸,说不定就爱迎接挑战,做高难度且有趣味的事情。
她怎么也没想到,祁行止顿了两秒,回答的是:“随便。”
陆弥僵了两秒,疑心自己听错了。
这人木着一张脸嘴巴一张一合,说的是“随便”?
多么不学霸、不主动、不自律的答案!
祁行止看了看她手下压着的厚厚一沓材料,说:“老师,我看您准备得很充分,就按您说的来吧。我都可以。”
他的目光只是短暂地在被陆弥手腕压着的那证书上掠过了一秒,却莫名地让陆弥很是心虚。她清咳了声,才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有自己的想法。一直听说你在学习上很有主见也很自觉的。”
她语气里有意外和不解,还有一点试探性的揶揄。
可祁行止似乎一点不在意,只说:“我相信老师。”
陆弥没话说了,想了想,说:“那我们就第二种吧,一周电影一周听力,轮换着来。”
祁行止点头:“好。”
陆弥把证书收进文件夹,转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试卷和 MP4,说:“那今天先听听力吧,我了解一下你的水平。”
其实陆弥在来之前就了解过了。
南城中考是等级分制度,而祁行止作为状元,每一科的等级分当然都是满分,这就意味着,中考英语 120 分的试卷,他至少拿了 116 分。
为了给这学霸一个下马威,她准备的是当年高考的英语听力题。
MP4 不能外放,祁行止戴着耳机伏在桌前,专注地听着听力。
陆弥原本想摆出专业的架势,所以问他要了他平时的英语试卷,打算分析分析失分点。可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祁行止的失分点实在太少,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身边这位学霸吸引。
他有勾勾画画的习惯,但落笔很少,每道题只在关键的两三个单词下画横线。他答题的时候不写 ABCD,只在选项处随意勾一笔。长对话有两遍,他听完第一遍就能选出答案,第二遍的时间也不浪费,直接读下一题的题干。
很“学霸”的习惯。
陆弥自己没当过学霸,却莫名觉得,祁行止这些小习惯,挺拽。
很快,祁行止就刷新了她之前的“了解”。
这套听力是陆弥高考时亲自写过的原题,她的成绩是全对,不过有一小问是不确定瞎蒙的;祁行止的成绩也是全对,而他显然没有蒙。
陆弥顿时有些无措。
她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中考状元肯定有两把刷子,但她毕竟多读了三年书,而且好歹也考上了一本,怎么也不至于露怯。
现在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位状元。
陆弥沮丧地想,这份时薪高达 60 元的美差就要飞了。
淡定淡定,不要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她疯狂地给自己心理暗示,然后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哈哈道:“哇,你满分欸!”
用力过猛,原本想营造出“温柔学姐鼓励学弟”的和谐氛围,最终却表现出了“幼儿园老师哄小孩”的效果。
祁行止还没说什么,陆弥自己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房间里僵了半分钟,祁行止淡定地开口:“这套题我做过。”
陆弥:“……”
一时间,她不知是该感谢祁行止对她的智障语气视而不见还是该庆幸原来他是做过这套题才能得到满分。
她反应了一会儿,问:“你才刚中考完,怎么就想着做高考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