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小黛更是怒不可遏,叫道:“元传捷,感情我和你结婚,就是一桩交易,你跟那女人才是真爱,对吧?”
元传捷哀叹:“你怎么越扯越离谱……”
元进凯游离在父母荒诞的争吵外,妒火中烧:商宇凭什么啊,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残废了还有女人上赶着倒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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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姜婧离开,翠屏苑又剩元灿霓一个。人寂寞时就会胡思乱想,何况她这种冲动型选手。
这几天心情跟跳楼机似的,上下颠晃,她又改变看法。
不管商宇是去是留,她总要拿回自己的东西。那本病历九真一假,以后可还要用。
元灿霓拨下商宇的电话,“哥。”
到底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此时很容易呈现识时务的灵活。
“嗯?”
声音有些含糊。
“你睡了?”
“醒了。”
元灿霓扫了眼墙壁大钟,才九点不到。不过不能跟商宇计较。
“不知道你睡那么早……本来想给你发微信,没有你的号。”
商宇呈现一种没发生今天闹剧的错觉,精神平静,“搜这个手机号。”
原来真是那个蓝天白云短杠杠的男号。
“一会我加上,”元灿霓食指尖绕弄垂在胸前的发梢,像小时候玩固话的电话绳,“元进凯今天把我的东西放你那了?”
“我看到了。”
穿帮了。
做贼心虚的第一反应。
元灿霓又说服自己:他仅是简单看到有那么一份东西。
“一般什么时候在家,我过去拿。”
商宇说:“着急要?”
元灿霓便说:“天天加班,怕没时间,提前看一下你安排。”
“不急的话,再说吧。”
商宇像睡迷糊了,随手挂断电话。
元灿霓瞪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咕哝几句,随手发送好友申请。
她的ID还跟当年Q上的一样,Dying in the sun,残存中学时代的非主流感。母亲走后偶然听到此曲,空灵的声线,颓丧的歌词,一下子击溃了她。
其实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另一个名,霓娃娃。也许是母语的感染力,即便是欢乐摇摇车改编版的《泥娃娃》,也无法掩饰歌词的刺耳,甚至瘆人。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现在,还可能失去她的哥哥。
第8章
元灿霓次日下班按时“早退”,996只是曾经的辉煌。
“我哥们终于出院了。”
她跟同组同事说了大实话。
姜婧也排到正常白班,三个人约了一顿火锅。
“点酒吗?”元灿霓低头盯着iPad琢磨。
姜婧和尹朝交换一个眼神,异口同声:“不喝。”
元灿霓落寞回过味:“好吧,朝哥还要吃药。”
尹朝的伤口结痂中,还没掉,正处于想挠不敢挠的愈合时期,喝酒误事。
三个人都是普通上班族,要不工资不高,要不规培中,工资最高的那个还负着巨债,平常聚餐轮流请客。
这次轮到庆功宴主角尹朝,在柜台打出纸质小票拉长一瞅,瞠目失声:“我们没点酒啊,怎么多出一瓶。”
姜婧从洗手间出来,凑近确认:“确实没点。”
服务员带他们回餐桌,只见留守营地看包那人,正举着一瓶,啤酒沫儿见了底。
当事人闻声转头,迷瞪着眼,嬉笑:“口渴。”
服务员见怪不怪,笑着打趣道:“小姐姐一定憋久了,终于可以喝上一口。”
元灿霓不至于一瓶放倒,但确实醉态难掩。
好友们一左一右伴着面露恍笑的她,互相埋怨。
“我以为你等我回来才结账。”
“谁知道就差那么两三分钟!”
姜婧无奈一叹,“难怪她推荐公司楼下的店,说什么跟同事来过,一致好评。原来早有预谋。”
元灿霓突然回转身,下巴高扬,隔空交替点点他们,“我都听见了,又没用耳朵喝酒,没聋呢。”
姜婧和尹朝互相翻白眼,然后谁也怨不了谁,默默执勤护卫。
尹朝跟以往一样骑电瓶车过来,今晚同样载元灿霓回去。
待人跨坐后座,姜婧担忧道:“能扶稳的吗,要不要打车?”
尹朝摇头,“容易晕车,会吐。就这样吧,看人家还记得扣好头盔。”
“就是。”元灿霓乖巧抓紧尹朝坐凳后方的扶手。
姜婧只好叮嘱:“到家给我消息。”
元灿霓挥手,“到家给我消息。”
姜婧:“……”
公司和翠屏苑虽只有一站路,但这一站特别长,地铁要跑三分钟,公车要过高架桥,像他们这种两轮就得走伸手不见五指的桥洞。
没有尹朝陪伴,她从来不敢走路回家。
漆黑给予睡觉的错觉,穿过桥洞时,元灿霓的头盔磕到尹朝后背。
“喂喂,”尹朝双肩倏然绷紧,倒抽一口气,旋即不住拱动,摇晃她,怕她睡着摔了,“醒醒,快到家了。”
“唔……”元灿霓迷迷糊糊离开他的背部。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霓霓酒后说话。今天怎么哑巴了?”
翠屏苑进在眼前,尹朝加速冲进去。
她青丝狂飘,脑袋跟着车速摇晃,宛如舞狮新手失控的狮头。
“怎么有出租车跑进我们小区占车位啊。”
人没睡死,尹朝松一口气,“哪里?”
元灿霓颤颤悠悠一指,“上下两个颜色。”
尹朝爆笑:“笨蛋,那是双拼迈巴赫。”
小电车路过威风凛然的迈巴赫,仿佛小屁孩路过绅士,挪不开眼神。
元灿霓懒得扭头,音调摇成波浪,恍如念经:“双拼……叉烧拼烧鸭,烧鸡拼猪脚,肉卷拼卤鹅,腊肠拼腊肉……”
尹朝说:“我看你发烧了。”
路面陡然忽明忽暗,后头有人打双闪灯示意。
尹朝往后扫了眼,一列小汽车只有迈巴赫亮着车灯。
“小声点,迈巴赫抗议了。”
“元小姐,请留步。”
后方传来谦谨的呼唤。
尹朝刹车,背后给狠狠磕了一下。
“干吗不走!”元灿霓双脚仍别在脚踏,手握扶手,缩手缩脚钉在电瓶车后座,像被绑架的烤乳鸽。
呼声的主人追上几步,扬手:“元小姐。”
文叔擅自打的双闪,惊醒浅寐的男人。
小老板双脚还没能踩在草坪上,草坪先铺到他头上。
“小老板等你很久了。”
这话肯定没经过商宇授权,不然就会省去时间词。
尹朝问:“认识吗?”
元灿霓只好掀起眼皮,扭头,脖子一梗,“文叔。”
“谁啊?”尹朝压低声,“‘那边’的人?”
元灿霓扶着尹朝肩头下车,顺势拍拍,“我初恋的司机。”
尹朝想了想,“我等你一会,有情况叫一声,哥哥救你。”
文叔给她开门,还是借口抽根烟离开,和尹朝一前一后盯梢迈巴赫,仿佛车中安着两枚定时炸弹。
元灿霓矮身侧坐,环视全车,看不出哪里能藏病历,只得开口,“你来给我送病历的吗?”
酒气撩人,商宇凝眉,漠然开口:“我看是你给我送惊喜。”
脑子给酒精浸泡,无法消化深奥。元灿霓只迷茫睁着眼,眨巴两下,雀斑像小孩捣蛋的花脸,天真毕现。
商宇又给“气直”,躁意横生,“你喝了几瓶酒?”
元灿霓竖起一根食指,与鼻梁平行,然后双眼渐渐斗鸡。
“你——!”商宇抬了抬手,下意识要按下那根挑衅的指头。
在魔爪降临前,元灿霓直觉发作,骤然收手,望着他吃吃发笑。
商宇干脆问:“那男的又是谁?”
元灿霓有问有答,估计手机密码都能乖乖上供,“芳姨的儿子,初中就认识的,尹朝是个刑警。”
商宇听来是不打自招,“坐电瓶车后座不硌疼?”
相同的关键词激活某些回忆,酒精又让其飘渺,元灿霓眼神失焦,“还是你的车舒服。”
商宇冷笑,“这可是迈巴赫。”
元灿霓点头,“双拼。”
“你喜欢吗?”
“喜欢。”
“送你。”
元灿霓愣了愣,目光似有焦点,“我没有驾照。”
商宇扯了扯嘴角,冷眼看她装疯卖傻。
元灿霓瘪嘴,“你什么时候还我病历?”
“起开。”商宇隔空拂一下她搁在扶手箱上的手肘,掀开盖子,从两块折叠桌板间掏出平平整整的文件袋。
元灿霓先夺后议,抱着说:“你看过了吗?”
商宇只留她一个侧脸,不轻不重盖上扶手箱,“你那么怕我看见吗?”
“有部分是假的——”
“不用跟我说——”
两道声音打架,搅乱了内容。
寂然片刻,商宇靠不沾酒精的些微理智,重夺控制权:“说好的挂名而已,没兴趣研究你的过去。”
他的话语如同一剂高效的醒酒药,元灿霓乍然回神,而后疲惫席卷全身,像抽掉主心骨一样瘫软。
“好,”元灿霓欠身捞过他的右手,双手握住摇了摇,“合作愉快。”
一年多以来,商宇的手经常被人搀扶,不是医生护士就是护工家人,类似触碰早已麻木。
这一瞬陡然回过味,才惊觉不是过去的任何一个人。
神经似被阻断,他没能立刻撤回。
那份心颤还没止住,旋即化为过电般的激动。
只见元灿霓捧起他的手,低头,往手背贴了贴,虔诚印下一个吻部的形状。
温暖,干燥,转瞬即逝。
“晚安。”
元灿霓撒开他的手,脑袋一歪,靠着扶手箱合眼瘫倒。
商宇仿佛高位截瘫,四肢动弹得不。
而后像一场梦,感觉渐渐恢复——当然除了两条腿。
“喂。”
没醒。
“元灿霓。”
呼吸平稳。
夜风梳过的长发异常蓬松,覆盖住大半脸庞,她的嘴唇微微撅起,像松针下冒出的一朵鲜艳蘑菇——那必然有毒。
凝神屏息好一阵,商宇像抵抗毒蘑菇的孢子,然后听见睡眠的规律吐纳。
无论元灿霓醉酒还是入眠,商宇都是第一次碰见,陌生、新奇又具有挑战性。
问题摆在他前面:怎么让元灿霓回家睡觉?
关系确定,商宇本可以直接抱她回去。
单是想象,心海起波,暗涌不定。
然而野心勇猛,双腿羸弱,商宇攥紧拳头,裹住自己的无能,轻砸上扶手箱。
老小区环境安静助眠,生物钟和孤寂压沉了眼皮,才过十来分钟,商宇精力告罄。
“喂。”他轻推她肩膀,无反应。
他撩开几缕头发,轻拍她脸蛋。
不理不睬。
商宇缓了口气,掐了一把她的脸肉——
“啊——!”元灿霓牙疼般,捂着脸颊坐直。
“回家睡觉!”口吻硬邦邦的,像赶顽童回家的家长。
元灿霓茫然四顾,空间密闭,内饰崭新,面庞熟悉。她搓了搓脸,生怕又做了一个梦。
酒意和睡意,不知哪个更为沉重,元灿霓丧尸一样下车,闷头往楼宇门走。
尹朝跟过来,边爬楼梯边问:“谈完了?”
回应的只有元灿霓的气喘吁吁。
“你这初恋,派头还挺大,打招呼还要司机代劳,他是明星、政要,还是大总裁露不了脸啊?”
脚步一顿,元灿霓扭头望着追到并肩的尹朝。
“他……是不太方便。”
尹朝自言自语越过她,“不是我说,霓霓,你初恋这态度不行,有点没礼貌。”
话题重量落在肩头,太阳穴隐隐发胀,此时此刻的元灿霓无力应对,仍是实行拖字诀。
“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原来结婚比恋爱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