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心底涌出一阵恐慌,转身看向沈楚蓉,她却丝毫没有把秦朝的懊悔放在眼中。
清澈眼眸盯着用铁链拴住的船队,走到河道口,又看了下水流的方向,朝秦狩道,“连日雨水不断,好不容易菜停歇几日。远处淮山泥沙流入柳青河,河道涨起来了。
我们从西边开始卸粮食,要快!”
秦狩听她这么说,也不由看向镇水的铁牛,平日水深不过到铁牛蹄子的位置,眼下,以及淹没到了牛腹。
再这么涨水,只怕河中船只会尽数被飘走。
哪里顾得上一旁愤懑的秦朝,大声吆喝秦东等人,“快!回秦军大营喊人回来!”
“二爷,二爷,李书生率领人在码头外候着呢!”
秦东听了这话,连忙示意李书生所率领的先锋军,百余名大汉打着赤膀,各个是身强力壮的好汉。
李书生见秦狩看了过来,连忙率众小跑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表示衷心,“二爷,方才小将就想着二爷定是需要人,这不,带了下属前来助阵。”
李书生心底别提有多美滋滋了,他可不是石大头那样的糙汉,不懂得动脑子。
二爷这粮草才到码头,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要运回大营。
这要是出了力气帮忙搬运,粮草还能少了他先锋军?
不可能的嘛!
二爷不是那种人!
“去吧,不会亏待了你!”
秦狩扶起李书生,示意他率众开始搬运粮草。李先生别提多兴奋了,当即跃身而起,朝弟兄们一挥手,“走!干活儿!”
百余名精装汉子齐声应答,“遵命!!!”
声震码头,连上涨的河水,也因此散发涟漪。
沈楚蓉心口被冲击的一震,从未有过的敬佩涌现心底。
她看着保护百姓的,上阵杀敌的秦军将士,一趟趟的从船上把粮食搬运下来,各个肩扛手提,一包不够再来一包。
马车运走一趟又一趟,不过两个时辰,整个码头的粮食被搬运一空。
此刻,天色也暗沉了下去,夜幕来临。
乌云卷起风沙吹向码头上的众人,黄沙让人视线模糊,沈楚蓉看了眼天色,随着夜幕一起降临的,是乌压压的黑云。
从西边一路风起云涌而来,携带风雨。
得加快进度了,不能让这粮食淋了雨。
秦狩和沈楚蓉把粮草一一列好,入了秦军大营的账。
李书生率众把粮草押送回去,临行前来给秦狩磕头,“秦军百万将士,谢过二爷!”
“去,你有什么资格代替秦军上下,节俭点儿用,南边闹粮荒呢!”
秦狩轻轻踹了他一下,李书生顺势起身,朝向沈楚蓉深深行了一礼,“今日也多谢大奶奶了。”
说着,看也不看秦朝一眼,率众走了。
秦朝一张脸青白几变,捏紧手心,眼神逐渐变的阴骘。
他眼下还在秦军中担任个参谋的虚名,可这李书生,竟然像是没看到他一样!
只他唯恐旁人看见,连忙转换神色,却被秦狩看了个正着。
秦狩懒得搭理他,行到沈楚蓉身边,和李书生相似的行了一礼,“今日辛苦嫂子了。”
而后,当着秦朝的面,光明正大的把金创药递给沈楚蓉,“我大哥那鞭子可没留手,你回去让宋妈妈再上一次药。”
沈楚蓉摇头不接,“这药我有许多,再说,没有怎么受伤,不过是磨破了皮。”
但秦狩一挑眉,哪里肯听她多说,一抬手,瓷白药瓶直接扔到沈楚蓉胸口,打的她绵软的小兔子一疼,下意识的捂住,带着恼意开口,“你怎么不说一声?!”
小兔子是多么脆弱的地方啊,瓷瓶那么硬,秦狩力气又很大,恐怕这一下就直接青紫了!
秦狩连忙道歉,“这不是你不接......”
但沈楚蓉哪里肯听,直接握紧小药瓶,扭头上了马车。
只马车刚走没几下,却被秦朝阻拦了去处,“沈氏,你先等等,我有事和你说。”
这两个兄弟,有完没完??
饶是沈楚蓉是个好脾气,此刻也忍不住了。
咬牙掀开车帘,往日娇软的声音也带了寒意,“秦朝,你想做什么呢?!你能有什么事儿?”
“是误会我和二爷通奸,还是又想拿鞭子揍人?”
“我......”
秦朝想解释,自己是知道误会了沈楚蓉,想来道歉的。
可谁知......
沈楚蓉才没有那个耐心听他说什么道歉不道歉的,直接撂下帘子,吩咐宋妈妈,“绕过他,我们先回去!”
秦朝看着远去的马车,此刻也回过味道来,他后知后觉发现,秦仕派人来告诉他秦狩要和沈楚蓉来码头,缺没有告诉他原因,想必,是存了想要考验他的想法。
而他,把这一切弄砸了。
不止是弄砸了,甚至,他做了最坏的一件事情。
他怀疑弟弟和妻子有奸情,大发脾气挥舞鞭子要揍人,如果身为秦家之主的秦仕得知,会如何对她呢???
秦朝眼底露出一丝恐惧,为今之计,先把沈氏安抚下来,再做打算。
可,沈氏不听他说话怎么办?
秦朝无奈,只得打马跟上,等回府后,再和沈楚蓉慢慢说清楚。
二人走了,秦狩留在原地看着一辆马车旁,儒雅将军打马跟随,殷勤互动,磨了磨牙,只觉得有股儿火冒上来,让他不发不痛快!
“嘿嘿嘿,二爷啊!”
秦东被秦中推搡着上前,挠挠头,小圆脸上满是笑意,“二爷,咱们大爷和大奶奶本来就是夫妻,那可是一家人。此刻他们一起回家,旁人也说不出别的,对吧??”
“爷说什么了吗?”
秦狩斜了他一眼,秦东原本还准备了别的话,此刻被那一眼看的,顿时绷紧神经,连忙改口,结结巴巴的。
“不不不,二爷,爷您,什么都没说!二爷您说什么都是应该的!!!”
“瞧你那怂蛋儿!”
秦狩抬脚就要踹人,秦东身形矫健的躲开,大叫道,“二爷,不带您这样的,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啊!您怎么还揍人!!!”
秦狩紧跟着上前,轻轻踢了他一脚,“你那是什么都没说?”
比别人说了的还让人扎心。
哼!
夫妻,夫妻怎么了??
一个身边桃花朵朵,一个明显是要和离,同床异梦的夫妻,啊不,都没有同床还异梦的夫妻,早该分开了!!!
翻身上马,秦狩疾驰对准秦朝冲了过去。
不顾生死,目标,就是把护送沈楚蓉的秦朝驱赶开来。
秦朝敏锐发现秦狩的挑衅,也在身后马匹驶来的一瞬间,确定秦狩的心思。
他,对沈氏起了心思。
所以,才会找父亲和沈氏协同管理粮草的事情,所以,才会在码头上看见自己,却故意低头在沈氏耳边说话,故意引导自己误会,对沈氏下手。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对沈氏还做了什么?
就比如沈氏去军中赈济阵亡的将士和犒赏将士的时候,秦狩他有没有,借机会欺负沈氏楚蓉?
一想到属于自己的芙蓉花,被别的男人觊觎。
秦朝心底涌现出一股恼火儿来,打定主意,不肯把护送沈楚蓉的位置给让出来。
秦狩丝毫没有把秦朝护着的动作放在眼中,他一双丹凤眼夜色中格外明亮,盯着马车上的流苏,宛如盯着沈楚蓉发簪上摇晃的东珠一般。
秦朝冷笑一声,侧身看了一眼马车内端坐的沈楚蓉。
隔着车帘,看不见佳人面容,只隐约间窈窕身影随着马车晃动影影绰绰的,格外勾人。
难怪,诱惑小叔子对她动了心思!!!
秦朝心底升起怒火,等今日事情过了,定是要和沈氏说清楚,要她离秦狩这个人远一些。
然而,所有一切的愤怒,在秦狩驰马到跟前,不过一丈之地,依旧不肯停下的时候,全都化作了惊慌。
一旦摔下马,他又没有武艺,那可是要落个非死即伤的结局。
惊慌化作求生的欲望,在秦狩还没有到达的时候,秦朝已经策马离开,为秦朝让出了位置。
“吁~~”
秦狩勒住马,不怀好意,满是鄙夷的,不甚有什么诚意的,朝秦朝一拱手,笑的格外欠揍,“如此,多谢大哥相让了。”
秦朝面上犹如被人掌捆了一下,再一次被秦狩碾压的感觉袭来,那股嘲讽笑意,是成功者对失败者的怜悯,让他整个人入坠地狱。
还有一个更清晰的认知让他不由自我唾骂,他竟然为了一个跌落下马的可能,放弃了妻子。
沈楚蓉在马车中,很快就得知秦朝护送马车的举动,轻哼一声,“由他去!”
无非是惧怕自己回去朝秦仕告状罢了,秦朝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宋妈妈应下掀开帘子往外看,这一看,可不得了,朝沈楚蓉道,“二爷也跟着呢,还把大爷给挤出来车队了。”
“二爷眼下在外头护送呢!别说二爷这身手可真了得,大爷一点儿都不是对手。”
这话一出,沈楚蓉也不由蹙起秀眉,“你说,二爷到底是想做什么?这又是让我做衣又是帮我说话,难道,为了和大爷的意气之争?”
前世,即便是二人阴差阳错发生关系,也不见秦狩为自己停留过一次。
也有两个人见不到面的原因。前世秦仕死后,秦狩掌管秦军上下,常年在外征战,一两年也不回程一次。
而秦州的秦府,则是秦朝和丁卿雅守着,说是一家人,可若不是时时有战胜的消息传来,秦狩宛如在秦府中消失一样。
宋妈妈听到沈楚蓉有此一问,心底一惊。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了过多的关注。除了对她有兴趣,宋妈妈想不到别的原因。
“或许,听闻二爷肩膀上的伤,是大爷派人做的。二爷心底愤懑不平,故意这么做?”
沈楚蓉想到秦朝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点头,“那估计就是这样的。”
尤其是,她想到前世秦仕死的格外蹊跷,而秦仕死后,秦狩身边的秦中,秦东等将士也纷纷陨落,想必和秦朝分不开关系。
宋妈妈见沈楚蓉这么简单就相信了,心底涌现出苦涩味道来。
二爷对姑娘,可不像对嫂子那般疏远有礼,反倒是像自家女人似的。
毕竟,哪一家小叔子,会把药瓶往嫂子胸口扔?
然而,如果不用这个解释,宋妈妈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秦狩的举动。
抵达芙蓉院,护送的秦狩早已率先策马离开,秦朝呢,被秦狩挤开后,就率先离去找练武先生,重修武术。
沐浴更衣的时候,沈楚蓉低头看了眼,平时羞于查看的小兔子。
果然,被秦狩扔了瓷瓶的地方青青紫紫,她把手心的鞭痕和小兔子各自上了药膏,只觉得腰酸腿软,虽是夏季,可手脚居然冰凉起来。
宋妈妈拿琉璃杯灌了热水,包好布斤塞到被窝,朝沈楚蓉道,“姑娘,算算日子,您小日子怕是要到了。今日码头上跑了一遭吹了风,晚上可得做好保暖,不然到时候可有的受罪了。”
“大夏日的,拿着个烫人的琉璃杯,我可不要!”
价值千金,外头难得一见的琉璃杯,此刻被沈楚蓉嫌弃的挥开,在锦被上咕噜噜的滚到床脚,停了下来。
沈楚蓉看都不看它一眼,坐在床上,见竹节凉席也被宋妈妈撤下,不由叹口气,小声嘀咕。
宋妈妈好是真好,可有时候未免太过细心,这才七月就把凉席给撤了,外头还热着呢!
宋妈妈见她难得小孩子模样,拿起琉璃瓶依旧塞回锦被中,笑道,“姑娘,咱们秦州地处西北,往年八月底天就寒了起来,您看看,这连下了半个月的雨,连蝉都少了很多。”
沈楚蓉知道这是躲不开了,只得抱着琉璃瓶睡下。
到了半夜,外头大雨复又倾盆,伴着雨声,沈楚蓉只觉得腹部一阵阵抽疼,血腥味渐渐在被衾中散开。
沈楚蓉挣扎着起身,苦笑一声,真被宋妈妈给说中了,她小日子来了。
宋妈妈听到响动,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月事带为她换洗了,此后自是一番不许吃生冷不许碰冷水的叮嘱,沈楚蓉耳听着轰隆隆的雷声,混合宋妈妈念叨,不知不觉入了神。
“妈妈,你说这场雨要是再下个半月,安州以南,怕是百姓要流离失所了。”
宋妈妈念叨声一停,抬手为沈楚蓉揉捏因睡眠不足,而发胀发疼的额头,低声道,“姑娘放心,我男人在路上了,带回来的粮食,够咱们吃了。”
“可,我这心底,总是觉得不踏实。”
前世的粮荒,是明年才有的,该不会提前了吧。
沈楚蓉坐不住了,起身就要穿衣,宋妈妈不许,拉着她劝道,“姑娘有事儿明天再说,您来了小日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若是生病,那才是最受罪的时候呢!!”
“来不及了!”
沈楚蓉两三下穿好衣裳,宋妈妈见拦不住她,只得为她搭了个秋天才穿的鹅粉大毛披风来,道,“姑娘要不喊人过来回话?”
“不,我们去前院把银票拿出来。现在,现在就让淮山去找二爷,就说我有话要说。”
宋妈妈看了眼更漏,此刻不过才过了子时(十二点左右),姑娘和二爷,一个嫂子,一个小叔子,深夜见面,别说二爷本就心思不纯。
若是传出什么三言两语出来,姑娘怕不是要被秦家给沉了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