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想让我谋反——脆桃卡里【完结】
脆桃卡里【完结】  发于:2022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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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刚有想要笑的意思,道姑就丢下来一只茶婆子,吓得她魂飞魄散。
  茶婆子长得太丑,黑不溜秋,满身油光,触角、多足,爬在她手心里挠她的肌肤,让她恨不得把手都给剁了。
  郁灯泠飞快地甩开,视线紧紧地盯着那只茶婆子,它还一个劲地想从门口再往郁灯泠这边爬过来。
  “再想,再笑!”道姑冷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够好看。”
  郁灯泠手心颤着,她闭上眼不让自己再看那只肮脏丑虫,继续想起那个小公子的事情,可是在她刚有一点点高兴的时候,道姑又会立刻放出其它的惩罚。
  一次两次,郁灯泠只是害怕。
  次数多了,郁灯泠反倒明白过来。
  这个道姑并不是想要她笑得好看,并不是想要她高兴。
  而是想要把她记得的唯一的这件好事也变成坏事。
  道姑不停地打断她的回忆,让她惊吓受辱,就是想让她再想起那个小公子时,不再感觉到欣悦,只会在脑海中充斥着爬来爬去的臭虫,肮脏的泥污,混着旁人唾液的茶渍……一切丑陋之物,而且她越是想起他,就越会感到厌烦痛苦。
  郁灯泠试着偷偷地想,可是偷偷地想也不行,不管她笑不笑,道姑的责罚都一样落下,她开始躁郁,挣扎,激起本性中所有的暴戾、愤怒、痴念,她控制不住地厌恶所有看到想到的人。
  郁灯泠舍不得。
  她只见过那么一个白白净净漂亮的小呆鹅,不能把他弄脏了。
  于是郁灯泠开始试着忘记。
  这一开始很艰难,因为郁灯泠生来记性很好,她甚至记得尚在襁褓中时生母看到她的厌恶目光,她很难从脑海中挖掉已经知晓的东西。
  但是为了不再想起那只呆头鹅,郁灯泠尝试得很认真。
  她的确有几分聪明,或者说足够了解自己。她想要忘掉他,就要先拆解自己脑海中的世界,她把那天所见到的雪换成了海水,那天的假山换成了岩浆,这些东西她从没见过,可是在书里读到过,于是全都依靠自己的想象。
  于是她说服自己,将那一天的记忆时而变成了她在海水里的岩浆中唱歌,时而变成了她在地底的茶壶上吃饭,有时又变成了她躲懒在后院的秋千架上睡着了。
  荒诞不经之中夹杂着几个看上去合理的答案,郁灯泠的本能防线几近溃退,最后找了一个合乎逻辑的选择作为记忆,替换掉了真正的回忆。
  郁灯泠想不起来自己那天去了假山,也就当然想不起来在大雪中遇见的人。
  这一次成功过后,郁灯泠尝到了甜头。
  或者说,她上了瘾。
  她有太多需要被遗忘和替换的回忆,因此忍不住一再地尝试,她以为这样做除了抹平自己的痛苦,不会带来任何其它的后果。
  这样的高频率,她的心海很快被她自己戳得疏疏漏漏,到处是填不起来的孔,直到那一天,郁灯泠躲在门后,看见一个又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人排着队,被送进一间密室,同时从密室中抬出来的,是另外一些枯瘦干瘪的人,他们的脊背上有一个硕大的洞,好像一个人的所有血都能从这个洞里流干了。
  看守的人,是周蓉身边最得力的侍女。
  郁灯泠听见她说,齐妃膝下的皇子郁泉天生不足,将养不好,是血里带毒,以后恐怕不会健朗。想要让皇子长寿,只能给他换了身上的血,已经请天师算过了,宫里这些皇子皇女之中,只有泠公主的命格最合宜,日后便将泠公主的血抽来换了皇子的血,皇子必能福如东海。
  只是这换血之术太过繁复,即便是天师也从未做过,没有把握,因此须得找人来练练手,最好是与公主皇子一般年纪,从现在开始练,一直练到能成事的那一天。
  郁灯泠听得全身打冷颤,跌坐在地,一下子被那侍女察觉。
  她发着抖看那侍女朝她扑过来,尖声诘问她听到了什么,她好像什么也没说,但是还是被抓到了周蓉那里去,周蓉把那个侍女丢去沉井,让道姑强喂郁灯泠吃下数枚苦腥药丸,郁灯泠昏沉沉睡了大半月,再醒来时,神智仿佛失了大半,最近的事也颠三倒四记不清楚。
  她本来就已经将自己折腾得差不多,再合上那药丸的功用,心海里用来记忆过往的体系就被彻底冲溃。
  周蓉试探几遍后,见她只是浑浑噩噩,总算满意,收了后招。
  一梦醒来,郁灯泠泪流满面。
  她抱着膝盖坐在窗口看月亮,难怪薄朔雪总是问她,记不记得四十五年冬,那个雪洞,她记得,可是她又故意忘了。
  再重逢时,她已是恶劣不堪,可是他全不计较。
  无论她做什么坏事,他都不觉得她坏,反而觉得她委屈,一直一直在对她好。
  他本来就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最最好的人。
  差点就错过了。
  差点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书”中,她与薄朔雪从无交集,薄朔雪称帝之日,她早已成了一抔白灰,如若按照那样的轨迹,他们恐怕再也不会重逢。
  比起这种可能,似乎其它的事情,也不那么可怕了。
  之前郁灯泠不愿意被薄朔雪喜欢,是害怕他会扰乱谋反大业,害怕他是疯了,神志不清。
  可是他说,他说过的“不喜欢”都是骗人的,他会永远永远喜欢。
  郁灯泠信了。
  讲道理,相信他会有什么坏处呢?她和他重逢时,已经是最糟糕的样子,她已经见过了最最最低谷,现在遇到了耀阳,跟着他的光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是向上,每一步都只会是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
  这几个字好像有神力,能给她再艰难也继续往前走的动力。
  晚风渐冷,把郁灯泠面上的泪珠吹干了。
  郁灯泠心想,她原本是一个已经彻底放弃的人,但现在她好像又能被拾起来了。
  拾起她的不是她自己,是她得到的爱。
  她得到的爱是,她分明展现了所有的缺点,所有的陋习,但在他的眼中却统统变成她的好,她的委屈。她是从尘埃里被他爱起来的,在他身边的每一天,她都会越变越好,这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和信心。
  她不想再去管什么“书中的世界”,和仇人一同下地府,死亡的必然结局。
  她只想一件事,就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和薄朔雪待在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
  边疆战场,已经混乱不堪。
  这里的情形比上报到京城折子中写的还要恶劣百倍,每日都有边境戍守者被杀害,尸身被吊在桅杆上,交接之时新派去的戍守者还未到岗,胡人的奸细、探子、甚至官兵,肆无忌惮地通过边境,混入大燕的城镇。
  管理失序,百姓仓皇奔逃,苦不堪言,边境交界以往就有两族通婚,留下的一些血脉见情形艰难,甚至干脆自认胡人,自发组建起来,要与大燕守将为敌。
  再说边境戍守的将领,各自为营,互不相让,更看不上从繁华京都来的年轻侯爷,薄朔雪花了五日才让他们心甘情愿折服,不得不停了纷争,为他马首是瞻。
  薄朔雪先平内乱,再攘外敌,将那些闹事的民众纠集关押,挨个将混入的胡人探子兵士揪出来斩首,又领兵上阵与胡人正面打了几次小型战役,终于将他们暂且击退到边境线以外。
  薄朔雪忙起来时,几乎没有一刻是能休息的。
  只有在极限里偷摸出一点天光,看洛其通过千耳楼人送来的信。
  信中写长公主的一日三餐,虽然是好几天之前的消息,但薄朔雪还是看得嘴角上扬。
  这几日阿灯吃睡都丰富了些。
  而且她越来越乖,还主动晨练。
  薄朔雪累极的身躯瞬时像是被涤荡洗刷了一遍,一身将服未脱,雄劲肌肉顶着铠甲,靠在木板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就攥着信纸睡了过去。
  直到梦中,轰隆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帝星
  薄朔雪惊得从梦中弹跳而起。
  本能已经比意识先反应过来, 抓住了手边的兵刃,却犹自不可相信地竖耳分辨了一会儿。
  直到又一阵炸响声轰隆而至。
  薄朔雪迅速出了营帐,帐外戍守的士兵仓促凌乱地走动着, 另外两个将军也在此时纷纷披衣走了出来。
  三人一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火炮?”
  胡人这时候是不应当有火炮的。
  前些日子薄朔雪已经施计毁了他们的火药仓, 以敌方的驻地推演, 想要得到补给至少是在七日以后,他们正可以利用这七日的时间将胡人驱赶击溃,眼看就能大捷, 班师回朝。
  可胡人手中却有了火炮。
  难道, 是没清干净?
  “这不可能。”赵将军肃然道, “我以项上人头和我老母的颜面担保, 那日找到的火药仓,已经毁得干干净净,绝对不曾手软。”
  那日正是赵将军领的兵。
  在战场上,通敌可是死罪。
  大事当前,一向与他争吵不休的廖将军也拍拍他的肩安慰:“我信你,别急着拿你老母做赌,赵兄, 你不是那般会通敌的阴险小人。”
  薄朔雪独自沉吟着。
  赵将军以为他不信, 又是一番着急上火, 忍不住再辩解几句,还想拿旁的来赌咒。
  薄朔雪道:“赵将军, 廖将军,我们三人已是沙场上的亲兄弟, 做弟弟的绝不会在这种事上疑心你们。我是在想, 这短短不过三日, 哪怕以胡人最快最好的马,来回不过八百里,折中再算,方圆四百里之内,胡人的地界全是荒草丛生,或沙土高原,从哪来的这些火炮?”
  “除非……”赵将军不自觉接道,却没说完。
  “除非那些火药,是同大燕买的。”廖将军沉重地补完了后半句。
  大燕幅员辽阔,驿站早成体系,遍及各地,哪怕是边境城镇也有设立,物资可通过官道辖口送往各地。
  其中用来给朝廷送奏折的官驿,为了保障速度,几乎是畅通无阻,不受盘查辖制,几日之内便可从上个官驿赶到下一个。
  而从边境往回推几百里,就离洛地的一座硝石矿不远了。
  薄朔雪将地舆图,圈记那座矿山。
  “此处是谁在管辖?”
  赵将军在边境待得最久,因为最清楚周边,当即答道:“是个富户之家,家主名叫洛恒飞。据说,是太妃的远亲。”
  “据说?”
  “颇为可靠,博阳侯还在此露过面。”
  薄朔雪眼眸越发锐利。
  “去查。”
  没多久,便当真报来消息。
  那户人家是三年前来此定居,原本就十分阔派,后来接管了矿山,才知道是跟宫中太妃沾亲带故,更是如日中天。
  不过这一家平时并不与人为恶,看着也还和善,邻里之间并无多少恶评,反倒夸他颇有孝心,寄去宫中的请安折子几乎三天一封,从未断过,还时不时送上一箱一箱的丰厚大礼。
  三天一封……洛恒飞……
  薄朔雪瞧着这姓名,回忆了一番。
  他确实看到许多无聊的请安折子,但这个姓氏的,并未这么频繁。
  那么那些用了官驿,却没有寄到宫中来的,是些什么东西,又是去了哪里?
  赵将军的脸色已然白了。
  “你,你是说,太妃的亲族,通敌。”
  薄朔雪抬手将他的话按了下去。
  薄朔雪厌恶周蓉至极,但是不至于这般捕风捉影。
  如今所有的线索都只指向一个罪魁祸首,那便是这个尚未被承认的“远亲”,若是就凭着这个攀咬太妃,恐怕是蚍蜉撼树。
  “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妄下断论。”薄朔雪道,“战场上将士的性命拼的都是百姓安居乐业,家国社稷,哪怕是帝王本尊,都无权以此谋私玩笑,更别提太妃远亲。此事颇有蹊跷,还需再查。只是我等都无精力去追查这些细节,速速报到朝廷,请太妃决断。”
  另外两人深以为然,当即修书一封,禀明边疆战况转恶,急需支援,以及那火炮一事,附上确凿证据,送去宫中。
  这封密报送到平慈宫时,又是过了十日。
  保华仙人说的小半年之期已近在眼前,周蓉难免有些按捺不住,恨不得日日请他进宫来推演一番,看是否还能将约定之日再提前些。
  “娘娘莫急,换星之术需顺应天命,不是能急得来的。”
  “那依仙人看,还需多久?”
  那白发白须的保华仙人掐指一算:“帝星身环险象,但天命之期仍然未变,依旧要静待小阳春。”
  周蓉不爱听这个。
  她并非甘心等待之人。
  便再追问道:“既然如此,可还有什么是本宫现在能做的?”
  保华仙人看着她,叹息一声。
  “娘娘如此忧虑,其实如今也只有一事可做,便是勤加练习换星之术,以免到了天命之日,再出纰漏。”
  “好,本宫立即准备。”
  周蓉说着,太监弓着腰送上来一个托盘。
  托盘中放着密信,卷筒上烙着战事加急的印章。
  周蓉蹙眉拿过来,挥退了太监,展开一看。
  看完的瞬间,霎时大惊。
  甚至有些失措,险些打翻了茶杯。
  周蓉再看到保华仙人,都有些绷不住平静面容。
  仓促将仙人送出宫,周蓉急急传唤博阳侯进宫。
  刚一见到人,周蓉便下令闭紧了所有门窗,将那封密信甩到了博阳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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