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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变暖
尽管后半夜才睡着, 但薄朔雪已经养成习惯,还是比郁灯泠醒得早一些。
他坐起身,低头看了眼自己, 脸色忽然红了红,爬下床去冲澡洗漱。
等他举了半个时辰大鼎再回来时, 郁灯泠才终于有了点要醒来的迹象——
换了个姿势, 滚到另一边趴睡着。
算算时辰,殿下这会儿也该起了。
睡眠也讲究一个过满则亏,缺觉自然使人困乏, 但若是睡得多了, 也容易昏昏沉沉, 疲乏无力。
薄朔雪便单膝跪上榻去, 伸手在长公主肩膀上摇了摇。
“阿灯,起了。”
郁灯泠迷迷蒙蒙半晌,眼睛睁开一条缝。
看了一眼他,又闭上眼睛,扭过头换了一面,继续睡。
薄朔雪觉得好笑。一开始侍寝时,长公主夜里的睡姿非常有礼仪, 只会平躺着, 一整夜都不会变的, 可现在,要么蜷着侧睡, 要么趴着把脑袋闷在枕头里睡,还时常动来动去, 一点也不像当初的样子。
不过, 既然醒了, 自然没有再赖着的道理,否则岂不浪费大好的景色。
薄朔雪扶着郁灯泠的肩膀把她往上提了提,想要她爬起来。
郁灯泠一身松软,顺从地被他拎了起来,睁开眼睛满是迷茫,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又在半空中动弹。
薄朔雪也只是提她一下,见她醒了就松开手,想让她自己起来。郁灯泠双手撑在床榻上,根本没有停顿,十分从容自在地立刻松下手上的力道,又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薄朔雪一愣,又上去提她,郁灯泠倒是也没有反抗,只不过被拎起来她就又倒下去,自顾自地睡觉,像握不住的水流一般。
如此反复几次,她都没有被弄醒,还是睡得很好。
“……”
薄朔雪竟然感到有点羡慕。
为何两人共处一室,睡得不安稳的只有他一个人。
薄朔雪干脆也不费口舌了,还是用老一套办法把人直接抱起来放到藤椅上,让宫女过来伺候洗漱。
他出去等了一刻钟,再进来时,郁灯泠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团成一团坐在藤椅上打哈欠。
薄朔雪走上前,微微弯腰朝她伸出一只手。
“阿灯,和我一起出去逛逛吧。”
郁灯泠抬眼看他。
经过昨天的事,薄朔雪之前停歇下来的带长公主锻炼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看大夫是要看的,但是日常的锻炼养生必然少不了。
长公主这般胡来的习惯,定然对她的身子有所损伤。
不过,薄朔雪也不再试图像以前一样揠苗助长,而是换一些更温和的方式。
长公主昨日很明显的气血亏损,难怪不爱动弹,也不爱蹦跳,所以之前薄朔雪拉着她动来动去时,她才会差点咬人。
但,走一走,散散步,应当是没什么负担的。
早晨起来,刚好去外边儿走一走,换换身体里的浊气,也松一松浑身筋骨。
郁灯泠面上表情很冷淡,刚想要开口说,不去,还没发出声音,嘴唇就被捏住。
“……”郁灯泠看着薄朔雪的眼神逐渐凶恶。
小雪,对殿下越发不敬了。
薄朔雪用脚指头也能猜到郁灯泠的回答,便干脆不听。
没听到就是没说。
他干脆再上前一步,拉住郁灯泠的手,将她朝外带去。
“信我,绝不会让殿下难受。”
薄朔雪带着郁灯泠围着衣香园的湖边小径转圈。
湖面波光粼粼,已经升得高高的阳光像是金箔一般一片片洒在水面上,翻起的波纹层层叠叠,像少女的裙摆,又像是慈母宽广的胸襟。
薄朔雪动了动肩膀,赞道:“衣香园果然风景极佳。”
也难怪长公主会选在这里长住。
衣香园并不是灯宵宫的主殿,从位置上来说,甚至有些偏。
但这里草木茂盛,生机勃勃,倒也别有……
薄朔雪顿了顿。
他忽然察觉了,衣香园和长公主的行止不般配之处。
衣香园中的景色热烈盛放,如同一场盛大的赞歌,可长公主却悄然无声,在深宫之中独自开落。
薄朔雪心中微动。
或许,殿下消极惫懒的表象之下,实则也还是对明媚热烈的事物留有期待?
这个念头,让薄朔雪莫名欢悦几分。
他不露声色地转头,试图对长公主求赞同:“阿灯喜欢这景色么。”
郁灯泠眉宇之间,缓缓浮出一丝迷茫。
虽然她在衣香园住了那么久,却从没有在春夏之交认认真真地看过这周围的景色。
因此,自然也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
她声音平平问道:“你带我来,就是看这?”
薄朔雪点点头。
郁灯泠嗤道:“殿下若要看,坐着轿子也能看。”
为什么要特意走路。
薄朔雪掩唇笑道:“自然不只是为了看看而已。”
那又是为何?
郁灯泠不理解地瞥向他。
可薄朔雪说完这一句,就不继续说了,仿佛有无穷的未竟之意,不需要说明也能懂。
郁灯泠收回视线。
小雪,奇奇怪怪。
两人慢慢走着,为了配合长公主的步调,速度慢得不能再慢。
湖里一只田螺游过,估计都比他们要快。
不过,薄朔雪已经知足了。他许诺过,不会再逼迫长公主。
一边走着,薄朔雪一边试探性地问起另一个问题:“一年四季当中,殿下最喜爱的,是衣香园的哪一季?”
依着长公主的性子,大约会说都不喜欢。
想到这里,薄朔雪又赶紧补充一句:“必须要选一个。”
郁灯泠又瞅了瞅他,这回倒是很快回答出来:“秋。”
秋?
秋日好,晴空高朗,硕果馨香,是最丰盛的季节。
殿下选了秋季,便是说明,殿下心中对如同秋日一般的丰美也有着些许向往。
薄朔雪心中一喜,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又徐徐引导道:“为何?”
只要长公主能意识到她自己心中潜藏的那份期待,她定会自动自发地积极起来。
郁灯泠黑眸轻眯,扯了扯唇,咧出一个邪笑。
“因为,秋天,树木全都变得枯黄。”
“草丛也变矮变小,虫子藏不住,到处乱爬。”
“叫几个宫人穿着大鞋子,在草地里踩来踩去,就能听到——”
“嘎吱,嘎吱,的声音。”
郁灯泠神情中甚至多了几分陶醉,“虫子,死了。草和树,也快死了。最好的季节。”
“……”
薄朔雪的表情像是被打碎的石块一般。
他早应该想到,他不该指望什么的。
长公主叙述表达的能力,从她那晚讲的睡前故事就可见一斑。
什么都能被她说成恐怖故事。
难怪,这般不上心的殿下都能震慑住灯宵宫里里外外的下人。
她自带的诡谲气场,的确很能唬人。
不过薄朔雪听了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不理解,这殿下的爱好为何如此特别。
薄朔雪听不下去,果断伸手,捏住郁灯泠的双唇。
郁灯泠:“!”
又不敬!
简直忤逆。
像是从长公主的双眸中读出了熊熊怒火,薄朔雪淡淡回道:“乖,别说了,我不喜欢。”
郁灯泠:“?”
谁管你喜不喜欢。
两人不知不觉,又走了一会儿。
郁灯泠忽然停了下来,怎么都不肯往前走一步。
“累了。”
薄朔雪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才半圈而已。
他收回目光,确认道:“真的累?”
郁灯泠点点头。
其实除了累,还有无聊。
景色有什么好看的,长公主根本就看不进去。
“那我们就回去。”薄朔雪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过身,在长公主面前蹲了下来,“来。”
这是要背她。
郁灯泠眼眸闪了闪。
她确定了,薄朔雪真的不对劲。
原本,薄朔雪是很厌烦她的,总是生气,易怒。
可是最近,薄朔雪恼怒的时候似乎越来越少。
不仅如此,他甚至像是在……迁就她?
郁灯泠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应该啊。
薄朔雪应该一天比一天更讨厌她才是。
她最近,比以前也过分了许多。
不仅要薄朔雪侍寝,还把他当成枕头睡来睡去,他早就应该揭竿而起了才对。
可是,他越来越少为难她,现在还主动蹲下.身,要背她?
就因为,她说了一句累。
郁灯泠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神情。
她看不清楚,想不明白,薄朔雪为何这样做。
或许,是为了故意表现得温顺,放低她的戒心。
总不可能,是他当真认清了自己娈宠的身份,所以故意做一些讨好她的事。
因为不确定,郁灯泠面上显出了些许迷茫。
这时,等了一会儿的薄朔雪回头看她。
看清长公主脸上的神色,薄朔雪抿唇一笑。
“放心,阿灯,不会摔着你。”
他的声音,很柔和,唇边的笑容也像是掬着一捧温暖的日光,微弯的凤眸里燃烧着的,满是属于薄朔雪的温度。
他是暖的,比棉被,比火炉,还要暖。
不知不觉中,郁灯泠发现自己已经伸出手去,碰到了薄朔雪的肩背。
她一瞬犹豫之际,薄朔雪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揽了下她的腰腿,因着这股力道,郁灯泠就趴在了薄朔雪的背上。
“走咯。”薄朔雪搂紧她,纵身站了起来,“回去吃好吃的。”
郁灯泠忽然腾空而起,但手下的肩背很坚实,不至于心慌。只有那一瞬间忽然失重的心悸,让她亘古不变的心跳也快了几分。
他尾音轻扬,听起来就像是一只斑斓的蝴蝶,从水面轻轻点过,又远远飞走。
是那种,一听,就能让人听出来,他很高兴的声音。
而且这份高兴,似乎还能传递给旁人。
湖边小径迎面的方向正对着日轮,金光璀璨直射,郁灯泠忍不住眯了眯眼,伸手挡住刺目的阳光。
但那纯粹明亮的日光,还是透过指缝,洒在郁灯泠的眼上、脸上,让她好像也跟着变暖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外人眼中的殿下:阴冷,恐怖。
小雪眼中的殿下:中二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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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沉溺
背着她的脊背宽阔而温热, 紧密相贴的距离,甚至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声。
郁灯泠趴着,双手搭着他的肩膀, 慢慢地把脸低下去,贴在薄朔雪的背上。
沉稳从容的脚步似乎顿了一瞬。
薄朔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像是含着笑:“怎么?”
这个姿势听他的声音, 与平时又有些不同。
左耳听见的,是低沉醇然的声音,而贴着脊背的右耳, 听见的却是有些沉闷、像是从骨肉里传过来的声音。
郁灯泠有些新奇地感受着, 在他背上蹭着额头摇了摇, 意为“没什么”。
磨蹭的动作带来些许痒意, 薄朔雪喉结轻轻滚动,两手扶着郁灯泠的腿弯,带着她稳稳走回寝殿。
初夏清晨,明亮的光线慷慨地照耀着每一处,透过树叶的缝隙穿落下来,四周隐约可以听见活泼的虫鸣,仿佛点缀。
日光照射下, 松香更加馥郁, 萦绕在郁灯泠的鼻尖。
薄朔雪身上的气息很洁净, 还带着淡淡的水汽,似乎是刚刚沐浴过。
郁灯泠发现, 薄朔雪每天沐浴的次数很频繁,不管什么时候靠近他, 他身上的味道都很清新好闻。
他原本, 就这么爱干净的吗?
不愧是京城闻名的薄小侯爷。
或许是今日天气晴好, 也或许是薄朔雪主动的讨好,让郁灯泠有几分受用。
她竟然也生出了些平日没有的活跃心思。
郁灯泠扶在薄朔雪肩上的手,轻轻往前伸了一点,环住他的脖颈。
稳固了姿势后,郁灯泠空出一只手,在薄朔雪背上划了两下。
薄朔雪被戳得有些痒,脊背僵直一瞬,小腹隐隐生出燥热,绷紧了嗓音问:“在做什么?”
“你猜。”郁灯泠言简意赅地说完,就继续用手指在薄朔雪背上划拉起来。
她划了一竖,再一横,再一竖。
原来是要猜她画的画。
薄朔雪定了定神,呼出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仔细分辨了一下。
“嗯……一座屋子。”
郁灯泠一愣。
过了会儿,幽幽的视线直射薄朔雪的后脑勺:“是一个‘吕’字。”
啊。
薄朔雪耸了耸鼻尖:“再来。”
郁灯泠撇了撇嘴,手指点上一个点,绕了一个圈,再在里面划了几道横,又几道竖。
薄朔雪:“……”
他凝神蹙眉,哪怕是看奏折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拿捏不定,猜了一个:“‘圆’字?”
郁灯泠眼睛都微微瞪大了些,再次盯向他的后脑勺,半是惊讶半是不满道:“是一只乌龟。”
一会儿猜画一会儿又猜字。
好笨。
郁灯泠斜眼瞥着他,话音不大正经地说了一句:“听说薄小侯爷,文武双全,名满天下。”
“又听说习武之人,直觉敏锐,十分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