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微笑安抚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日子总是要一天天过的,怎能为了那些莫须有的担心,就亏待现在的生活?
樵夫大为赞同,与妻子喁喁叙话,相拥睡去。
半夜樵夫觉得脚腕剧痛,睁眼醒来,却见床前站着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便是十年后的樵夫,他追着山鹿跑进深山,迷了方向,好不容易寻回来,却听见十年前的自己与妻子对话,气得拿起砍刀,趁着两人睡着后,在十年前的自己脚上狠狠砍了一刀。
“你这是做什么!”樵夫痛得大喊。
十年后的樵夫摇头道:“你差点害死我!以前若不是我居安思危,奋力拼搏,怎能有今天这般成就?可你来了之后,霸占我的位置贪图享受,没有一点进益,再过十年,我岂不是会被你害得活活饿死!”
樵夫辩驳道:“进取心和贪心怎能混为一谈?你分明是被钱财迷了眼睛,只能看到眼前的功利,却看不到身边最宝贵的东西。别说再过十年,哪怕是眼前的日子,都被你浪费掉了。”
他说完后,眼前所见房屋、妻子,都扭曲起来,渐渐化为白烟,消散不见了。
原来他倒在山洞里,垂危之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直到被无毒山蛇咬了一口,这才清醒过来,捡回一条命。
从那之后,樵夫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为了小事受伤气恼,与人和和气气,同时磨练自己的本领,后来果真找到了梦中的贤妻,也生下了聪明的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过了一辈子。
这当然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薄朔雪说完之后,目光落在长公主身上,她已经蜷缩着睡着了。
薄朔雪伸出手,在她面前试探性地晃了晃,她也没有一丝动静,看来的确是已经沉睡。
薄朔雪深深吸气,笼在长公主上方,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到底想做什么?
现在已经很明白了,她叫他来这里,显然并不是为了色/欲之类的东西,那么,薄朔雪就更加捉摸不透。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十年来,她又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何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差。
又为何……几度试图自绝。
看着长公主在睡梦中依然侧躺着蜷缩防备的姿势,薄朔雪忍不住伸手,轻轻拉过一旁的毛毯,从她的侧面头顶一直盖到腿上,将她整个人罩住,留着另一面给她呼吸。
“殿下,你到底想要什么。”薄朔雪声音轻得近乎无声,问着睡着的人,“你能不能别折腾自己,安稳快乐地过这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小薄以为自己在殿下心里是:陪练的马夫,配菜的蘸料,侍寝的枕头,试毒的太监。
实际长公主把小薄当成:吃播视频播放器、解压视频播放器、电视白噪音。
小薄震怒抗议:禁止物化小侯爷!
第36章 生辰
自从知道了长公主所说的“侍寝”只是叫他讲讲故事解闷, 薄朔雪就彻底解开了心结,半点不慌。
一开始有多么惶恐愤怒,现在就有多么好笑无奈。
长公主已然睡熟了, 薄朔雪也在旁边静静撑着脸颊侧躺着,虽然和长公主在同一张床上感觉有些怪异, 但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 薄朔雪是被人摸醒的。
他本就起得早,到点就意识逐渐清晰,感觉胸前痒痒的, 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
这下薄朔雪彻底清醒了, 猛地睁眼一瞧, 长公主面朝他趴着, 闭着眼还没醒,一只素白的手在他胸口摸来摸去,时不时地还要蹭两下。
可能是梦里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一直在研究。
长公主面颊白皙似雪,睡梦中的表情无辜又不设防,她睁着眼时冷凝疏远,闭着眼时却软成一团。
薄朔雪哂笑, 捉开长公主的手, 自个儿爬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 郁灯泠才醒了。
醒来之后,她先懵了一会儿。
这一晚上好短。
闭上眼, 没多久,再睁开眼就天亮了。
平常不是这样的, 她已经习惯了数清楚夜晚的每一时每一刻, 突然好好地睡了一觉, 当真有些不习惯。
她拉了摇铃,侍女很快进来服侍,没过多久,薄朔雪也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幅巨大的版画,用木格子划出许多条路径,就像迷宫。
与寻常迷宫不同的是,这版画里面还有一个可以活动的小人,小人身后拴着两条线,这两条线从版画背面延伸出来,一根在左,一根在右。
薄朔雪将版画交到郁灯泠手中,告诉她:“这两根线是用来操纵小人的,往左边拉一下,就往左边走,右边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迷宫图,比起一般用笔在上面画的迷宫图要更加有趣,拉扯着小人行走的时候,就感觉像是自己真的在里面走动一样。
想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自己主动地认同另一种想法。
长公主不爱动弹,薄朔雪便给她做一个动动手就能走起来的小人。等到长公主有了想要小人走这边,走那边,走快些的念头,长公主自己也就会慢慢变得不再那么愿意躺着。
当然,这只是薄朔雪单方面的美好愿望,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有效。若是不成功,再换一个法子就是了。
郁灯泠当然不知道这个礼物里面还藏着这许多心思,经历过了墨壶等物,郁灯泠对薄朔雪做玩具的手艺十分信任,于是欣然收下这个迷宫图。
用完早膳,薄朔雪去书房,郁灯泠又瘫回了床上,开始玩新玩具。
但郁灯泠很快就发现躺着玩不得劲,因为这个版画太大了,躺着根本拿不住,而且她两只手还要用来扯旁边的绳子,自然不能躺着玩。
郁灯泠想了想,开始趴着玩。
手肘在床上撑了一会儿,就僵硬作痛,郁灯泠感觉很烦,泄了力道,整个人像一张面饼一样趴着瘫在床上。
但是还是想玩。
没有办法,郁灯泠只好让人拿来一张小桌,把版画架起来,坐直了玩。
小人被拉着走来走去,薄朔雪的手很巧,那小人儿是用几片活动的木板钉成的,拉扯着走动的时候,手脚还会晃来晃去,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在行走一般。
郁灯泠想要它往左,它便往左,想要它往右便往右,时不时碰壁走到死胡同出不去,郁灯泠也忍不住跟着“啊”的一声,像是自己的脑袋砸到墙壁了一般。
这个很好玩。
可是薄朔雪送这个给她,是为了什么?
以前薄朔雪给她东西,要么是为了同她做交易,要么就是为了讲条件。可这一次,薄朔雪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好像……是白送给她的一般。
郁灯泠抿了抿唇。
她不习惯白收礼物,尤其是薄朔雪的。
玩了一会儿,宫女进来禀报。
这是每天的日常,虽然长公主并不处理政务,也极少上朝,但宫人们还是会听从吩咐,将每一日宫中的重要事项报给长公主听。
至于长公主听不听,就与他们无关了。
这般举动,也只是为了尽到他们的职责,外人若要指摘长公主不勤勉,也只能怪到长公主自己身上。
“……两日后是夏烈节,今日过生辰的有于美人,永安王福晋,青台侯。”
郁灯泠耳朵尖一抖。
“谁?”
宫女又低头念了一遍。
薄朔雪从住进宫中的那天起,所有记录便在内务府中备存,统一管理。
因此,才会出现在这份名单上。
郁灯泠顿了顿,目光从迷宫盘上移开少许,沉思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郁灯泠轻声呢喃。
一炷香后,在书房勤勤恳恳干活的薄朔雪被宫女打断。
宫女恭谨地呈上一对白玉莲花环佩,细声细气道:“侯爷,这是殿下送给侯爷的生辰礼。”
薄朔雪双眸忽地睁大。
生辰礼?谁送的?
殿下!
薄朔雪整个待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今日的确是他的生辰,若是在薄府,叔父他们应当会抽空与他一起吃一顿饭,对他许下一些寄愿,再额外聊上几句闲话。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他与叔父一家之间,比起亲情,更多的是克制的礼节,这礼节也像是可有可无的。
所以他今日在宫中,虽然是自己的生辰,但非常明白绝不会收到什么来自薄府的特别嘱咐。
好在薄朔雪已经习惯了十几年来的生辰日都是这样平平淡淡,因此并不会有什么落差感。
可是,殿下,给他,送了礼物?
这实在是出乎薄朔雪的意料。
薄朔雪接过锦盒,大步朝着衣香园走去。
郁灯泠正在潜心玩着那个迷宫版画,她已经逐渐掌握了让小人行走的诀窍,也排除了几条不通的路径,专心致志地已经走到了一半。
薄朔雪迈步进去,行礼道:“谢殿下恩典。”
郁灯泠玩得专心,根本没搭理。
薄朔雪等了一会儿,瞥了她好几眼,见她没反应,只好自己给自己平了身。
他走过去,又说了一次:“殿下,多谢。”
郁灯泠还是没反应。
原先只要薄朔雪出现,郁灯泠的目光就会转到他身上来,可现在,郁灯泠的注意力全被迷宫版画给黏住,一丁点也没有分给他。
薄朔雪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他给长公主做玩具,是希望长公主能稍微高兴些,并不是为了让长公主高兴得心中只有玩具,不理人。
薄朔雪伸手,在长公主面前晃了晃,见她看过来,才又一次郑重地道:“谢谢殿下。”
郁灯泠木着脸:“谢什么?”
薄朔雪举起手中环佩,在她面前晃了晃,眼角眉梢,忍不住流出一丝得意,心道长公主定是明知故问。
郁灯泠挑了挑眉,明白过来,摆摆手,指了指迷宫版画道:“玉佩,是这个的回礼。”
“不过。”郁灯泠顿了顿,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那价值连城的玉佩,“它不大有趣。”
而迷宫很有趣。
薄朔雪送她迷宫版画,不就是为了要生辰礼作为回礼吗?郁灯泠觉得自己看破了他的心思,但是在这整个宫中,也找不出一个比迷宫更有意思的礼物,便只好用环佩这般死物代替一下。
薄朔雪抿唇一笑,大掌合拢,将那对环佩收起,低声道:“但是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他心潮澎湃,喃喃道:“殿下送给我这样好的礼物,我也要回报殿下才是。殿下还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做给你。”
郁灯泠登时警惕。
为什么他突然这么好?这两日,好像真的转了性子一般。
这其中一定有诈。
郁灯泠谨慎地打量着他,摇头道:“不要回报。这个,已经是回礼。”
“那我也要为了这个回礼给殿下再回礼,叫做回回礼。”
郁灯泠不理解:“那我岂不是还要回回回礼。”
薄朔雪弯了弯眉眼:“若是有的话,再好不过。”
郁灯泠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发愁。
这样一来一回,岂不是要无穷尽了,光是听到就头痛不已。
薄朔雪大笑出声,也说不清为何这样高兴。或许是因为这份生辰礼物十分得他心意,也或许是因为长公主少见的发愁表情让人忍不住愉悦。
他看着眼前的殿下,莫名有种冲动,像是手发痒,总想上去摸摸殿下的脑袋,或者揽一揽殿下的肩膀,想要在距离再亲近些的时候告诉她,他当真很开心。
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于是情绪上的冲动在行动上找不到出口,只好转化为言语。
薄朔雪道:“殿下的生辰是什么时候?等到那一天,我再给殿下送礼物。”
郁灯泠怔了怔,眼睫随之颤动。
她的生辰?
她从未过过生辰。
更何况书上说,她只能活到十八岁。
十九岁的生辰未到,天下大乱,一个名叫薄朔雪的侯爷在外地举兵,大病初愈的皇帝重新接过政权,凌迟处死了这些时日以来拿着玉玺为害苍生的长公主,以平民愤、定民心。
她并不知道,到了她最后一个生辰的那一日,薄朔雪身在何处。
若真到了那一日他们还能见面,她或许会收下他送来的生辰礼。
郁灯泠目光茫茫落在远处,点点头:“到了冬日,再告诉你。”
“原来是冬……”薄朔雪忽的一愣。
冬天。
现在还没有正式入夏,距离冬季,还有大半年。
他差点就坦然地开口,说出要在长公主生辰那天陪她玩个尽兴的话。
难道,他不想离开了不成?
这宫中的囚牢,他是坐上瘾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正缘
兴起这样的念头, 薄朔雪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知不觉中,他竟对这宫中的日子丝毫也没了抵触,甚至还有些他不愿意承认的期待。
……这真是太可怕了。
他决不允许自己铸铁般的意志就这样被蚕食, 他要做的是堂堂正正的君子,而不是长公主裙下的幸臣, 他要靠着自己的本事获得殿下的激赏, 而非依靠肤浅的皮相……
对了。
殿下到底为何中意于他来着?
既然殿下并不记得曾经那段往事,他们又是整整十年未见,殿下怎的突然召他入宫?
这个疑问从进宫的第一天起便存在于薄朔雪的脑海里, 后来因为发生了太多林林杂杂之事, 反而被薄朔雪忘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