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小脸儿冷白。
她本来胆子就很小很小,此时又怕极了失了机会,心里头一时间七上八下的。
她规规矩矩地退了回去,抱起琵琶,坐在玉凳上,复又朝那男人看去。
傅湛一言未发,面色冷沉,更是头都未抬。
俩人相隔甚远,一个倚坐在矮榻上,一个几近到了门口。
宋依依没旁的法子,只能先唱小曲儿。
如此,她也便波动了琵琶琴弦,缓缓慢慢地第二次在他面前开了嗓。
这一曲,前半段宋依依的心思也不大在唱上,待后半段终于渐入佳境,但曲子也弹唱得完了。
男人除了饮酒之外,好似也没怎么瞧她似的。
相反,宋依依的目光倒是一直都没离开过他。
一曲毕了,她起身下拜,不敢言语。
好在那男人没像第一次那般立刻就走,抬眸问道:
“几岁?”
宋依依小心翼翼地答着,“蝶儿今年十六。”
傅湛又问,“本名为何?”
“宋......宋依依。”
不得不说,他问及到这个,宋依依还是有些意外的。
这话之后,小姑娘那颗本来被吓颤了的心似乎好了那么一些,得了这攀谈的机会,接着就试着与人拉近关系,问着,“大人喜欢听蝶儿唱曲儿么?”
但那男人竟是根本没答。
宋依依刚刚振奋了的情绪又被打击了,再接着娇红的唇瓣嗫喏两下,就真的不敢说话了。
然如此处境,她又很怕他走,是以不敢说也小心翼翼地没话找了话,又落回到了开始的话题上。
“......那日,大人为蝶儿解了围,若无大人,蝶儿不知自己会如何,蝶儿得了大人的庇护,后来没有挂牌子,这些个时日所有人都待蝶儿很好........”
“是么?”
傅湛举樽慢饮,语声寡淡,面色一直颇沉,这话听着是个问句,实则倒也毫无相问之意。
宋依依十分小心地点头应声,再度拜谢。
“是,蝶儿谢大人抬爱,大人是蝶儿的恩人。”
傅湛淡淡回道:“无妨。”
而后小姑娘顺势也便问出了心中疑惑,又开了口。
“那日墨世子与大人提及画像......蝶儿是与大人熟识的故人长得相像么?”
傅湛起先没答,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回了她这话。
“倒也没什么,看你有些眼熟而已。”
宋依依一听,立刻讨好地附和道:
“蝶儿看大人也很是眼熟。”
继而为了献媚,八百年前的事儿都想了起来,急着说着:“蝶儿小的时候,刚出生时曾与人抱错,那户人家也是姓傅,看来蝶儿和大人似乎还真是有些缘分.......”
傅湛转眸,淡漠地看向了她,一言没发。
宋依依心一颤,恍然觉出自己失言,腿有些软了,娇滴滴地跪了下去。
第10章 坏消息
“大人恕罪,蝶儿失言。”
宋依依到底还是年幼了些,阅历太浅。
这“傅”字乃半个国姓,不说现在,就是十年前,她五六岁那会儿,她父亲宋文生都很是忌惮这个姓氏。她在傅湛面前提及什么“姓傅的人家”?又何以拿别的姓傅的人家和他家相提并论。如此之言,攀附的太是明显,加之什么抱错孩子,血缘这等敏感之事,多少又好似还有着那么几分攀亲的嫌疑。总而言之,这话说的很是不好,且毫无意义,不该说才是。
宋依依怕的很,好在那男人倒也没什么不悦的表现,淡淡地道:“起来吧。”
“是。”
宋依依应声,颤微微地起了身。
这日后来,小姑娘凡话三思,没敢再说什么多余的,只是那一双眸子依旧是基本没离开过他。
她自己毫无知觉,不晓得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每一眼都含满了旖旎春色,每一眼都在勾-引,都在诱-惑。
后续,宋依依又为人弹唱了一首琵琶曲儿,那男人也就走了。
半个多时辰里,俩人之间的气氛一直颇沉。
自然,对方也半丝没有要带走她的意思,甚至根本没大瞧她。
宋依依不免失落。
前脚,傅湛起身出了包房,紧绷着弦儿的杜妈妈等人便在后躬身堆笑着相送,一直到外面。
接着,宋依依也便被送回了三楼。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好事是他再度大驾,且是指名点了她相陪;坏事是他连他的近身都不让她靠近,这第二次见面,宋依依瞧着他好似对她更不满意了。
非但是不满意,宋依依甚至觉出了嫌弃。
小姑娘返回的路上一直半低着头,捏着一双玉手,心里头慌的很。
天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梦中他明明大动干戈。
那两江总督能是什么随便杀的小人物?
位及正二品,又能是什么普通出身的人?
墨世子的父亲,傅湛的舅舅,就是正二品。
宋依依就是再不懂权利之事,也晓得什么是盘根错节,什么是牵一线动全身。
所以,他多少应该是有些喜欢她的才对呀。
这般一路蹙眉,正想着,刚到三楼,尚未完全回神儿,宋依依便听到了两声娇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正立在那等她,人是柳瑶儿。
柳瑶儿脸上满是笑意,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不用说话,宋依依也知这是为何,甚至知她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对方开口道:
“哟,我还当再见要换称呼,叫夫人了呢。”
宋依依知柳瑶儿必是要出言讥讽她还是没被左相带走,但也没想到她的胆子能这么大。
小姑娘冷脸回着,“不怕给人听到?你若不怕,我可以大声一点,帮你如愿。”
柳瑶儿一听这话立刻怂了,那脸上的笑也收了回去。
口舌之快而已,这话怎么能让别人听见,不想活了?
不往远了说,杜妈妈就能撕烂她的嘴,但仅此一瞬而已,接着便又挺直了腰板,不再提便是,哼了一声道:“失望吧,只会更失望,秦大公子想着你呢,你让他惦记的越久,落到他手里的那日就越有的你受的!保不齐,你就是第二个小桃儿!”
宋依依听得“小桃儿”三个字便下意识心中一抖。
那姑娘正是住在她楼下,上个月被几个人糟-蹋后,自尽了的那个。
宋依依胆子小,且本来就对那事心有余悸,忌惮的很,但面上毫没示弱,也半分没表现出那份怕,极镇静的一副小模样,语声也很平淡,张口回道:“你怎知自己倒时候就不会被秦大公子拔头筹?你又怎知出阁前就一定能爬上墨世子的床?奉劝你,那些个权贵的主意还是莫要打,被人发现你藏在柜中的东西,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语声不大,声音亦是一如既往的软柔,但所说内容吓的柳瑶儿脸色铁青,便差一点就要立马跑回房中处理了那媚-香,但终是端住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句话后人走了。
实则这楼中有很多姑娘都渴望伺候墨世子,更渴望能被墨世子包下,甚至赎身。
倒也正常。
墨世子家世显赫,有钱有势,生的又好,人温文尔雅,待谁都和气,自然待姑娘也很是不错,伺候过的都是芳心暗许,唯一点,却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也没专包过谁。
柳瑶儿虽尚未开幞,但是个出色的歌姬。
她有机会遮面伺候墨世子。
怕就是因此,才想了这旁门左道。
宋依依回了房。
她是真的无暇理会柳瑶儿如何,满心满脑都是自己的事,整个一下午人都没过好,又开始焦虑了,不知那男人还会不会再来,亦是不知自己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把她带走?
当夜,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是梦到了秦琛,梦到了那日。
男人就坐在台子下,满眼欲-色的盯着她,一直冲着她笑。
翌日一早宋依依是被吓醒了,哆哆嗦嗦的就要叫了娘!
她有预感,这绝不是个好梦!
没用多久,当日下午便证实了她的猜测不假。
那确实不是个好梦。
宋依依在房中呆的久了,憋得慌,便在廊道上随意走走。
哪知走了没一会儿,在那楼梯口处便就看到了一人。
那人立在二楼楼梯一旁,仰头朝上看来,衣着华贵,满面风流,二十八九岁,正是秦琛。
俩人视线相交,对方眼睛便就定在了她的身上,面上露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笑。
宋依依那张芙蓉面瞬时惊的失了颜色,微微向后退了几步,只差一点没摔到。
还想什么?
她自然是马上离开了那处。
这下吓得不轻,且宋依依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之后更甚,一连八日,她也没能盼来傅湛。
楼中一时之间,暗地里议论纷纷,说的基本都是她之事。
“瞧着是没戏了?”
“谁知道呢?”
“前几日大人不是又来了一次,还亲点了她相陪。”
“我还以为又来了希望的。”
“是呢,我以为也是。”
“看来大人没那个意思呀!若是有,还不早接走了。”
“是呀。”
“且不知最后会如何?”
“我看多半是空期待,大人怎么会看上青楼女子,又凭什么看上她?有那么美么?走着瞧吧!”
大部分人一面好奇,一面看热闹,另一面便是好事,至于情绪,有的羡慕,有的妒忌,有的不屑,有的祝福,也有的巴不得成不了,总归什么心思的都有。
宋依依懂,自己已然成了春香楼中的瞩目,每每出来遇见人,身后都要有小声的议论声,在所难免。
柳瑶儿安稳几日,瞧着是已经把媚-香处理好了,又开始时常现在她眼前。
八日之后又三日。
午时,宋依依同婢子出外,从小花园中透气回来,刚上到二楼,忽见一个暗色身影挡住了去路。
小姑娘心下一凉,抬了眼眸望去,瞳孔微微一缩,面前的男人竟是秦琛。
她立马要错过,男人笑了一声,挪了脚步,挡上没让她过,声音很低。
“你似乎很怕爷,爷有那么可怕么,嗯?爷不碰你便是,但提醒美人做好准备。爷已帮你打听的清清楚楚,左相对你没兴趣,要不了多久,你还是爷的,爷的乖,这些个时日,你可是要了爷的命了!”
他越往后语声越轻,这一番话下来,宋依依毛骨悚然,腿已然软了,小嗓子中发出似泣非泣的声音,面纱被呼吸吹动,胸口起伏,金豆子呼之欲出,到底是落荒而逃。
秦琛没拦,只是笑了下。
男人站直身子,转过头去,瞧着美人纤柔的背影,鼻息嗅了嗅。
她身上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沁入他的鼻息,极其惑人,久久弥漫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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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依返回卧房就钻进了被衾之中,身子抖如筛糠。
事情果然是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了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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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再施恩(上)
秦琛一连半个多月出现在春香楼,但没叫任何姑娘,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与人开局赌钱。
不乏也有人打趣儿笑问:“秦大公子怎地吃素了?”
秦琛只一句话。
“索然无味。”
没提人,没提事,但听者皆懂,依旧是没人敢多说分毫,便是连“雪蝶”二字,姑且都没人敢提。
众人只是赔笑。
杜妈妈这边,徐进有话,“万不可碰。”
于徐进而言,这是他唯一一个能夤缘而上,贴近左相的机会。
这小姑娘奇美,可谓千年难遇,何况得左相亲来相看,必然有些特别之处,是个最有可能送入相府的女人。
如若他能送个女人进相府,也就攀上了左相,那以后还不是官路通途。
何况眼下时局变化,天知道会如何?如若左相黄袍加身,这小姑娘水涨船高,来日可是皇妃!
她能不记得他徐进的提拔?
此事非同寻常。
是以这些时日,徐进也是一直在打探,没少往左相近身人手中送钱财,寻门道求指点,猜着左相的意思,但得来的结果还是一个“等”字,此事显然是拖得越久越不好,这般便好似真的就要没了下文。
关起门来说杜妈妈。
她是干什么的,春香楼做的又是什么生意?
勾男人的手段,她春香楼层出不穷,花样百出,也并非没调-教过宋依依。
那小狐狸精可不是一般的好苗子,她会的很。
但那男人太是尊贵。
先不说他凌驾皇权,可随时取而代之,你得把他当天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