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对她如此,是不是真的有些嫌弃她?
这事儿尚且无从知道,趁着人还没走,她也还能说出话来,小姑娘缩在被窝中张了口。
“大人,妾身想念娘亲了,过些日子可择日回家一趟,看看娘亲么?”
这事儿不算什么,宋依依也知道傅湛会答应。
果不其然,男人沉声应了。
小姑娘糯声道谢,身子骨弱,没起来身,也便没相送,过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傅湛是何时走的。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将近黄昏,起来后吃了些瓜果,宋依依闲不住,便出去招猫逗狗了。
府上不知哪来的,还真有一只小野猫。
宋依依同婢子与那小猫玩了好半天,不知不觉间追着它跑,竟是跑到了南苑府门前。
若非大门敞开,送菜的车来了,宋依依都不知道自己到了这儿了。
她很自然地朝着大门外瞅了一眼。
然这一眼,竟是看到了一辆驶来的马车。
那车乍一看,宋依依微微一怔,觉得有几分熟悉似的,便站直了身子,又瞧了过去。
马车停下,车内下来一人,宋依依看清后小心口“咚”地一下,这回知道自己为何觉得那车熟悉了。
来人四十上下,生的一表人才,可以用仪表堂堂四字来形容,亦是穿着一身官服,竟是她爹宋文生!
宋依依甚是好奇,暗道:她爹来这儿作甚?
直觉告诉宋依依没好事。
实则她也不想再见他爹。
但免不了好奇,更有些担心和她有关。
宋依依没走,决定听一听,是以招呼了婢子,俩人更靠近了一些。
婢子不明所以,但也没问。
不时,守门的护卫便过来通报。
“工部的员外郎宋文生求见赵总管。”
司阍应了声,派人传话下去。
宋依依听得清楚,暗道:原来是找赵全德的。
如此她更好奇了,便拉着婢子躲了起来。
过不多时,去通报的小厮同赵全德一起过来,大门再度打开,宋依依竖起了耳朵。
门外她爹宋文生用着官场之上惯有的笑,朝着赵全德拜见道:
“赵总管别来无恙。”
赵全德笑了两声,“宋大人是.....?”
听得那语声显然是不大熟,亦或是不认得?
宋依依更仔细了些。
果不其然,宋文生笑道:“赵总管是贵人多忘事。”
赵全德打了个含糊,笑了两声,看来是真不记得了。
宋文生提醒道:“彼时赵总管方才十三,与国公大人,在江南,呵呵,梅夫人,贵府六小姐.....呵呵......赵总管,国公大人与六小姐可好?”
“哦——”
赵全德恍然大悟,瞧着是一下子想起来了什么。
但宋依依蒙了......
第26章 往昔事
赵全德出了府门去,同他到了外边儿说话。
“国公大人与六小姐自是一切都好,令爱如何?想来也是今年刚及笄不久!”
宋文生笑道:“多谢赵管家挂念,小女亦是一切都好。”
宋依依听得这话便差点没吐了。
她断出了俩人口中的人是她。
宋文生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除了宋依依之外,都是他和那姚梦蓉生的。
长子宋学恭——宋依依同父异母的哥哥,便是那个把她打晕,买入春香楼的畜生!
小儿子宋子越今年大概刚刚十岁。
大女儿宋珍珍今年已经十九了,二女儿宋柔柔十七,是以刚刚及笄不久的女儿就只能是她了。
宋依依很是好奇俩人为何会聊起她?
又为何会提起什么国公府的六小姐?
六小姐?
可就是兰儿口中的那个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姑娘?
宋依依更好奇了。
但那俩人没继续说此话题,越走越远,宋依依便有些听不大清了。
所幸,他们所行方向正是她与婢子藏身的这边儿,是以没一会儿,一墙之隔,宋依依又听到了零星的话语。
那话语声比之刚才小的多,不真切,依稀只听得赵全德笑着拒道:“不不不不,宋大人客气了,小人怕是无能为力呀,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宋大人请收回.......”
宋依依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又不是傻的,隐约听出了这是她爹宋文生要求赵全德办什么事儿,意欲贿赂呢!
再接着,赵全德的声音又传了来。
“实不相瞒,工部侍郎一位盯着的人很多啊!小人虽有幸伺候左相大人,但这种事情,呵呵呵,说不上话呀!”
宋依依听到此彻底明白了。
后边宋文生的声音特别小,她听不清,不过不重要了。
想来是原工部侍郎怎么了,如今空出一职,她爹这是想升官儿呢!
是她爹,这确实是她爹。
她爹为了升官发财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
既是听不到了,宋依依也便不听了,何况这种事儿,能让她听到这些已经是个意外。
宋依依与婢子起了身。
俩人返回寝居的路上,兰儿道:“姑娘认得那官儿?”
宋依依心中正想着事,有些失神,待听到婢子突然说话,还问这么一个问题,直接摇了头,“不认识。”
她与娘亲和那边断绝关系了,六年没联络。
那边的糟心事还真不是一点点。
此事说来话长,怕是还得从她娘与她爹说起。
她娘姓姜,叫秋荷,本是个京城小姐,外公是个从七品小官儿,家庭颇为殷实。
爹疼母爱,弟弟乖巧,她娘生的又很美,是以年轻时登门求亲者极多。
她父亲宋文生就是其中一个。
彼时宋文生对她母亲极好,待她外公一家更是恭恭敬敬,为了娶她母亲赌咒发誓,几次三番地跪在她外公面前相求。
外公看他心诚,也很感动。
久而久之母亲也喜欢上了宋文生,是以即便宋文生出身寒微,中了进士后就是个九品小官儿,家世远不及母亲,俩人最后也定了亲,进而成了亲。
而姚梦蓉是谁?
她是母亲的一个远房表妹,父母早亡,过来投奔母亲一家,母亲待她如同亲妹妹一般。
但这个“亲妹妹”在她定亲五个月后的一天,突然失踪了。
恁时母亲一家动用了不少的人力财力寻她,但终是没寻到,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凶多吉少了,全家人自责了很多年。
没想到的确是出了意外,但,是她们决计想不到的意外。
这个意外揭发在了八年后,宋依依五岁的时候。
父亲宋文生进士出身,起先只是个县主薄,于江南一处小县城做官。
他一心想回京城,升官发财,便一门心思地让宋依依的外公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可外公年岁大了,亦没那么大权势人脉与金钱,便迟迟没能做到,宋文生因此很是不满。
但于宋文生来说,颇幸运,他遇上了另一个机遇。
母亲姜秋荷生宋依依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夜的寺庙之中。
巧之不巧,京城的一位极了不得的高官,他的外室小妾也在那夜入了这寺庙避雨,且也在当时动产,诞下了一个女儿。
后来也不知怎地,阴差阳错,两个小婴儿就给抱错了。
更不知怎么怎地,在宋依依两岁的时候,那边就发现了孩子抱错之事。
若非对方是个极其大的官儿,有着显赫的家世地位,可能也不见得就能把人那么快地找对,把孩子换回来。
但权势使然,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难了。
对方找到了她爹宋文生,说了此事。
宋文生巴结的便差点没给那位爷跪下。
人家说是什么便是什么,说哪个是他的孩子便哪个是他的,甚至他可以都不要了,都献给那位爷了也行,只要那位爷和小妾高兴,怎么都行。
后来他便张了口,求提携。
对方一句话就把他调回了京城不说,还连升了五品,让他直接进了工部。
再后来回了京城后,母亲娘家家道中落,日渐衰败,父亲宋文生对她慢慢地就变了模样,再到宋依依的外公病逝,宋文生就彻底不把她母亲放在心上了。
而母亲那个彼时已经失踪了八年的表妹姚梦蓉也在宋依依外公病逝的当年浮出了水面。
那时正是先帝在位年间,宋依依五岁,已经记事了,她同母亲刚刚为外公烧了三七返回宋家,还没走回房,大老远的便听到了一些羞人声音。
娘亲心颤着,跑回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一看。
她看到了什么?
看到那宋文生和姚梦蓉正□□在她的床上酣畅.......
母亲当时就崩溃了。
一切显而易见,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那姚梦蓉哪里失踪了,哪里凶多吉少了?
她昔日的好妹妹是在二人还没成亲前便和她丈夫勾搭了上,厮混到了一起,且被她丈夫藏了起来!
他们在江南时,她在江南;他们回京时,她也回了京。
如今他们孩子都有了,一儿两女,且皆是比宋依依还大。
枉费她们家人自责多年,以为她死了!
他们骗了她八年!足足八年,让她做了八年的傻子!
昔日的小家碧玉,温温柔柔的官小姐,如今本贤惠本分的美妇气到了发疯,拿了刀便向他们冲去,要砍死这对狗男女。
父母大吵起来,宋依依那时只有五岁,吓得呜呜地哭,但也不忘上前去保护母亲。
那日的场景,争吵之声,有多骇人便别提了。
母亲终究是个弱女子,怎么能拗过宋文生!
男人披着衣服,脸色极沉,抢了她手中的刀子下来,将她一把推到一边,厉声问她:“闹够了没有!瞧瞧你像个什么?你不嫌丢人?”
那姚梦蓉往他背后一缩,娇滴滴地道:“文生,别生那么大的气,我们好好与姐姐解释一下,姐姐出身言情书网,通情达理,端庄贤惠,与那些没教养的泼妇不同,会理解我们的.....”
她闹够了没有?泼妇?理解他们?
瞧瞧他们说的这话!
母亲恨不得和他二人同归于尽!
动静太大,她祖母宋老夫人也过了来,亦是指责她母亲如何如何不是,如何如何进门三年无出,娘家如何如何不中用,吵成什么模样可想而知,宋依依怕是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她蹲在地上“呜呜”地哭,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个坏人欺负她娘,她们都欺负她娘!
这一次争吵,父母彻底决裂,但或是因为母亲美貌太是出众,那宋文生一不和离,二不放人,就这么耗着她。
夫妻二人冷战了五年。
这五年,宋依依和母亲在宋家过成了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而那姚梦蓉不仅被接到了家中,还又给宋文生生了个儿子。
带来的那两个女儿,宋珍珍与宋柔柔更是都能骑到她这个嫡女的头上,欺负极了她。
宋依依十岁那年,宋文生是看上了工部郎中家的那丈夫病逝早死了的张家小姐,确切的说是看上了张小姐娘家的权势,方想和离,另娶。
可那姚梦蓉没让和离变成和离,不要脸到了一定程度,鼓动了一场栽赃,陷害她母亲姜秋荷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硬生生地将和离变成了休妻,让母亲被祖母破口大骂,赶出了家门!
宋依依当然跟着母亲走!
后续母女二人走投无路,便投奔了在衙门做捕快的宋依依舅父一家。
此时,母亲娘家——那昔日的小官儿之家已经彻底落败凋零,同贫民无异了。
日子虽有些苦,但舅舅疼她母女,舅母亦是个心善之人,舅父舅母膝下的一儿一女,宋依依的表妹表弟也都是憨厚可人的孩子,与她相处的很好,感情很深。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虽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但终究是舒心温馨的。
哪成想去年她及笄那年祸不单行,舅父牵扯上了一起盗窃命案,下了狱,依照大晋律法,被判十年。
但他是冤的。
这事一出,一家人无疑雪上加霜。
母亲与舅母接二连三的大病,日子极其难过。
宋依依当时中人招数,被打晕卖入青楼,实则也和此事有关。
她们没钱没权亦没人脉,似乎只能认栽,有多难便不必说了。
宋依依一直有母亲以及舅父舅母护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经事。
所以她便被骗了。
她上了谁的当?
就是那个宋学恭——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姚梦蓉的大儿子!
原她与母亲六年都和那边没半丝联系,自然也没和那边的人见过面。
大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了。
所以起先宋学恭找宋依依时,宋依依也是不愿见的。
但舅父身陷囹圄。
那宋学恭恰恰是以有舅父之事要与她密谈为由,约她出来。
宋依依前思后想后,到底还是赴了约,心中想着哪怕有一丝希望救舅舅也是好的。
哪成想,她到了连宋学恭的人都没见到就被人打晕,半昏半醒之际听得清清楚楚,宋学恭与人说,“千两都值了吧,我急着用钱,那边催的急,只要二百两,这种货色春香楼还能相不中?便宜春香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