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真要问两人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倒也没有。
虽然她哥哥单云帆曾经一度有所怀疑,温念自己却很清楚。
花滑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太短,她怎么可能在上升期谈恋爱?
温念想起当时总喜欢独自待在窗边发呆的漂亮少年,身旁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滑雪板。
他一定很喜欢滑雪,所以那时候温念想得很简单。
她不想让他放弃滑雪。
微信提示音打破了车里的寂静,温念打开手机,居然恰好是单云帆。
【倒霉哥哥:你那么关心时凌云,你们俩不会真的有一腿吧?!】
如果不是在时凌云身边,温念肯定一个越洋电话打过去吐槽单云帆的想象力。
单云帆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如果他知道她和时凌云现在尴尬的关系,一定不会再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然而沉迷和哥哥斗嘴的温念没有发现身边人表情的变化,原本就冷淡的脸色在余光瞥到温念手指不停发消息后,冷哼了一声。
温念并不知道自己又惹大少爷不开心了,直到发现时凌云在不断更换着车内的背景音乐。
从最初的电台,变成了爵士,然后是摇滚。频率之快足以看出车主内心情绪波动之大。
温念这才分出注意力,发现大少爷眉头微皱,周身气压比往日还低。
"没有你喜欢的歌吗?”温念好脾气地帮忙调到另一个频道。
悠扬哀伤的旋律响起不到三秒,温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时凌云切了歌。
他的动作很大,原本平稳行驶的车子甚至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温念后知后觉发现这首曲子她很熟悉。
《天鹅之死》。
俄国舞蹈编导米哈伊尔·福金在1907年为安娜巴甫洛娃创作,描绘了一只白天鹅挣扎于生死徘徊之际与死神的对抗。
她上个赛季的短节目新编曲,也是她陷入低谷期后的悲惨回忆。
用《天鹅之死》的两场比赛,她都因为发育关,导致重心没能把握好,摔得很惨。
网络上更有用《天鹅之死》类比温念的职业生涯的陨落。
她不清楚时凌云是不是知道这首曲子对她的影响,但时凌云什么都没说。
应该不知道吧,花样滑冰本来就小众,何况《天鹅之死》有过许多成功的表演,有多少人会把这首著名的芭蕾舞曲和她联系起来呢?
之后他们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车子在沉默中抵达了家门口。
晚餐的时候,林慧如还没有回家,宽大的餐桌只有她和时凌云两人。
如温念所料那般,依旧是相对无言,他们坐在餐桌的两端,男人修长的手指端着碗,进食速度很快。
两年的时间会改变很多,温念尽力说服自己,心底却还是不免酸涩。
他以前不会对她这样。
当时时凌云伤势刚刚恢复,情绪却仍然沉浸在没能比赛的遗憾中,从来不会滑雪的温念为了安慰他,嚷着要时凌云教她滑雪。
虽然从小陪着哥哥滑雪,理论知识极为丰富,但她的实战经验为零。
还记得温念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站在雪场。
她甚至连怎么固定雪板都不会,蹲着研究了半天应该怎么扣上固定器。
没想到时凌云直接弯下腰帮她把固定器上的扳子打开,随后蹲下来扶住她的腿帮她把鞋子绑好。
温念有些受宠若惊,想自己来,却被时凌云止住了动作。
“把这个拨片拉开就可以脱下来了,看到了吗?”
他耐心地指导着她,从零开始也没觉得不耐烦。
那会儿恰好身边经过了几个小姐姐,以为时凌云是专业教练,跑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身材姣好的高个女生,没带护脸,画着精致的妆容,眼睛直直地看着时凌云,主动开口:
“帅哥要不要顺便也教教我们呀?”
然而时凌云甚至眼睛都没有往她们身上放,自顾自对温念说着注意事项。
反倒是温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小姐姐们点了点头。
“先绑一只脚,另一只脚放在雪板前面,我们先走一走。”他边说边扶着女孩的胳膊。
温念站在雪板上,安静乖巧地听着时教练讲动作。
却隐约听见身后一阵阵凄凉而悲怆的呼喊声。
“让一下让一下!!!!”
两人同时转头。
只见一个黑色身影正飞快地往他们这个方向高速前进,雪板滑过之处留下深深的印痕。
好家伙,鱼雷俯冲而来。
温念还来不及反应,感觉整个人被有力的臂膀抱起后往旁边一转,她的脸埋进了男人的胸膛,感受到了对方起伏的心跳。
与此同时,黑色身影与在他们不远处的吃瓜路人相撞,温念只听见耳畔传来雪板相撞的声音,一回头就感觉漫天雪花洒在她脸上。
在旁观了无数次雪场车祸后,她居然也有幸经历一回。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温念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时凌云怀中,微微脸红,直起身。
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什么,腿有些发软,好在时凌云还没完全放手,感觉到怀里人没站稳,便一把扶住了她的腰。
“温小姐是有什么不合胃口吗?”
管家在端菜的时候,发现放在温念面前的饭一动不动,温念只是呆呆地盯着靠近时凌云的桌角放空。
眼底还带着些笑意,是在回忆时扬起的嘴角。
记忆中那个温柔沉默的少年与眼前冷若冰霜的男人身影重叠,拉回了温念的思绪。
她笑着朝管家摇了摇头,扒拉起碗里的饭。
最近她的体重波动很大,为了不影响训练,温念吃得不多。
林慧如应该也有叮嘱过管家,所以放在她面前的菜都很清淡。
只是…
温念看着面前的炒茄子和蛋炒丝瓜,默默叹气。
茄子和丝瓜是她最讨厌的菜。
温念悄悄瞟了一眼时凌云面前的排骨,目测了距离,感觉靠她的臂长好像够不到。
然而没过多久,时凌云像是会读心一样,伸手把她面前的茄子和丝瓜端到另一边,顺便把离她最远的排骨和青菜放到了她的面前。
温念咬着筷子,因为开心眼睛笑成了月牙。
“谢谢你呀,我最喜欢吃排骨了。”
时凌云看起来却好像不明白她的反应,沉着声音说道:
“为什么要谢我?我只是讨厌排骨和青菜。”
骗子,怎么会有人讨厌排骨。
他以前也总是这样,故意把她喜欢的东西让出来,然后说着自己不喜欢。
好奇挠得她心痒,温念是藏不住事的性格,便脱口而出: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以为我们应该算朋友的。”
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管家不知何时早已经离开,只有墙上的挂钟转着。
滴答滴答。
和温念心跳的频率同步。
她问完后就一直盯着时凌云,男人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暴露了他内心的讶异。
秒针转了一圈,时凌云掀开耷拉着的眼皮,清澈的眼底泛着寒意,目光停在她身上,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秒,温念看着他的桃花眼上挑,眼下的泪痣顺着他面部的动作轻轻移动,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笑却不达眼底。
“你是指可以不告而别的朋友,还是两年毫无联系的朋友?”
第4章
温念是个小骗子。
时凌云在心底默念。
一个月前,时凌云在手机上翻到关于这一届花滑世锦赛的新闻报道。
温念发挥失常无缘领奖台。
评论里铺天盖地是对她的谩骂。
看客总无情,他们喜爱造神,在温念夺冠后捧她上天,再在她低谷时一把拉下神坛,肆意践踏。
时凌云翻开手机发件箱,只有一个收件人,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他给这个号码发了几十条短信,最后一条的发送时间是在一年前。
是温念的号码。
可惜有去无回。
然而世事总无常,本以为就此断了联系的人却住进了他家。
母亲最初说温念会暂住过来时,时凌云第一反应是拒绝。
他不想和她共处一室。
“那我搬出去好了。”他回答得很冷淡。
“不行,妹妹快高考了,你在家方便帮她补习。”
母亲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
时凌云没再说话,反抗的态度似乎不再坚决。
其实如果他不愿意,母亲也没办法强求。
可能时凌云自己内心也有些动摇。
如果见到他,她会是什么反应。
“凌云哥哥。”
熟悉的嗓音让推着行李车的时凌云有些颤抖,克制着情绪才没有外露。
没有久别的寒暄,没有离开的解释。
就好像这两年的空白不曾存在。
这份认知让时凌云更加无法接受。
仿佛这两年他的胡思乱想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以为我们应该算朋友。”
始作俑者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反过来审判他的冷漠。
朋友。
原来她只是把自己当做朋友。
时凌云自嘲地冷笑。
可明明当时她…
修长的手指在餐桌敲击,看见小姑娘略带埋怨地望着自己,像是在控诉自己的无情。
时凌云本应该对她的控诉一笑带过,把情绪藏进心底,却还是在听到她的问题时,脸上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就算只是朋友。
不告而别又没有联系,她一定不是个称职的朋友。
温念在听到时凌云的反问后,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咬到一半的排骨还在嘴里,停止了咀嚼。
她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我当时去云南封闭训练了,结果把手机弄丢了。”
她的声音变轻,喃喃解释。
换了手机号后,她有找单云帆要过时凌云的联系方式,却一直没有联系上。
时凌云听了温念的话,神色一顿。
许是阴差阳错,但终究是不够在意。
他此时已经恢复了情绪,清冷的黑眸注视着因为紧张而搓着手的温念,微妙的氛围弥漫开来,仿佛陷入无声的对峙。
“那就算不上什么朋友。”
时凌云哑着嗓子开口,语气透出不容反驳,挑了挑眉,左眼下的泪痣在此刻平添了几分气场。
即使在餐桌前,时凌云的腰背依然挺直,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好似在等待温念还能说些什么。
她确实不知道再说什么。
在队里温念因为讨喜的性格一向是团宠,很少被人如此直白地拒绝。
他拒绝当她的朋友。
温念鼓了鼓嘴,碗里的排骨也有些索然无味。
但对时凌云倒没有太多负面情绪,当时确实是她的问题,导致两人断了联系,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后来怎么都联系不上时凌云,可由于新赛季准备训练等一系列的事情,她也就没有再继续找时凌云。
不过这次能重逢也算缘分,希望能努力让时凌云改变对她的印象。
洛克菲勒滑冰场,温念的第二次训练。
刚刚换冰不久,洁白平整的冰面上只有少量划痕。
温念适应性地在冰面上划了几圈,冰刀与冰面接触,发出刷刷的声音。
今天三周跳的成功率有所上升,3A的稳定性也好了很多,艾弗逊拿出吊杆,准备让温念辅助练一下四周。
随着女单进入卷生卷死的四周跳时代,隔壁的俄萝年龄越来越小,平昌与她相爱相杀的19岁俄萝阿尼西娅·伊万诺娃已经退役。
温念目前最强劲的对手变成了年仅14岁的尤利娅·奥尔科娃(昵称丫丫),她不仅掌握了温念在平昌跳出的4T和4S,更是在训练中足周跳出了4Lutz。
Lutz勾手跳,是除了阿克塞尔跳跃外基础分较高的跳跃。
也就意味着如果奥尔科娃能够在正赛跳出4Lutz,基础分会高于4T和4S。
人家已经把四周跳当成集邮在攻略了,温念这会儿还在掉技能。
她有些烦躁地甩了甩手,绑着辅助杆熟悉动作。
“试一下?”艾弗逊见温念用辅助杆的情况下能够跳出4T,开口鼓励。
但是不行。
卸下辅助杆后,温念尝试了两次4T,第一次跳空,第二次摔倒。
过往比赛的阴影像乌云盘旋在她头顶,她仿佛陷入了怪圈,只要碰上四周跳,就习惯性摔倒。
这种心理上的坎比生理伤病更难过。
温念摔倒后没有再起身,顺势躺在了冰面上。
刺骨的寒冷透过考斯滕钻进温念的皮肤,也让她心里一阵寒意。
头顶的白炽灯与纯白的冰面仿佛融为一体,温念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好像漂浮在了空中。
耳边是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
她十八年的人生几乎一大半是在冰上度过。
“想要放弃了?证明别人所说的女单最多辉煌一个周期的破言论是真的?”艾弗逊蹲在她身边,说的话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