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沁一挥袖子,义启堂门窗紧闭,厉声道:“你不怕今日走不出武林盟的大门吗?!”
说着,她振袖朝祸水抓去:“魔教妖孽!”
赵呵轻轻一瞥,萧沁本能生惧,似眼前有刀山难逾越,近身就要粉身碎骨,身体在感触到森然剑气的瞬间便速速退后三步。
反应过来后,又觉丢脸,脸红一阵白一阵。
“愚蠢。”赵呵评价道,“我敢带他来,自不会让你拿他威胁我。”
萧沁咬牙,惊惧道:“你练的什么邪功?!难道修出了剑心?不能,你才多大!就算是叶柳清……”
“可怜。”赵呵道,“天意如此,剑法道自己寻上我的,我就是三岁,该悟还是会悟,跟年纪有何关系?你倒是年近半百,你可摸到境界了?”
说罢,赵呵又将安怀然拉近,居高临下看着她。
“东拉西扯,无法解决问题,你们这样兜圈子,如何走得出去?今日不说,我就得为了承诺,了结你了。”
“哼。”安怀然轻笑,“我说过,我不知道。”
“你是在赌我不敢杀你,也没理由杀你,追问不出就放弃了,对吧?”赵呵露齿一笑,“那我把话说明白些,你自己判断,我到底敢不敢左右你的生死。”
她叩住安怀然的脉门,说道:“你身骨并非习武之材,看这个样子也活不了多久,江南剑庄在武学一道早已式微,十年前连南疆魔教这种不入流的都敌不过,要靠送人割地来换安宁,只是百年正派,慕名而来的人仍然不少,门下发展越大,内里就越难支撑。”
“十年来魔教又步步紧逼,而你观江南剑庄后辈,也没能盼来一个奇才。这就不得不为将来打算……江湖终究是三教九流,而想要走上俗世正轨,就先得入门。恰逢此时,皇女南巡,你只需将魔教当投名状,交给朝廷就是……”
安怀然面色尽失。
这一定不会是祸水透露给她的,因为祸水连同魔教都蒙在鼓里,不知这层盘算。
萧沁惊问:“你怎么知道!”
“你们的算盘,一看就知。”赵呵道,“棋都摆在棋盘上了竟然还问我如何得知,好玩,看你们这反应,是觉得不会被人看出?”
“不,你一定不是刚刚下山……难道,你是和二皇女一起……”萧沁惊退半步,指着赵呵。
皇女南巡,是她昨日取新做的衣服时,被许周碰瓷后问出来的。
许周早就得知她在客栈落脚,在那附近晃着扇子逛了两天,终于逮到机会,上前同她搭话。
既然赵呵已说明自己是叶柳清女儿,且看穿了许周派侍卫留意她行踪之事,许周也不再瞒她,直报家门:“我本姓赵,家中行十三。许是我父族姓,在外行走方便。”
因叶柳清隐居云间山之前,传奇事做得太多,许周从小就敬佩这传闻中的小平阳侯,生了和赵呵结交之意。
在她看来,赵呵颇有叶柳清当年风范,奇奇怪怪,潇洒随性。
而赵呵却不多废话,直接问:“除了你,南下来这里的,还有其他姐妹吗?”
许周警惕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看来是有。从道理上判断,你应该不是他们的目标。”
“谁?什么目标?!”许周微微扬了扬手,周围的侍卫警戒了起来。
“没猜错的话,朝中应该有南巡的皇女,而且,应是能代表朝廷意思,就差些许功绩回朝,得皇帝重用的皇女。你与她是同个阵营的,搭个风出来替她先趟一趟水,主要是带着弟弟,出来瞧热闹。”
许周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你弟弟在家中应十分得宠,我看也是练过几年,有功底在的。应是向往江湖的小皇子。你就带着他,快行一步,先到了寻阳看武林盟的热闹。”
鸳鸯眼小皇子不敢吱声,但眼中却闪烁着光芒,满脸“答对了真神奇”这样的神情。
“你说这些,是何用意?”
“那个慢你们一步的皇女,不会亲自来此处,但她一定会委派官员,整治南疆漕运私盐等有碍朝廷治下等无序事。我想,朝廷前些年一定有自己的忧患,以至于放任南边隐患,使江湖门派割据山头却无力规治……”
“别再说了!”许周出于好意,捂住了她的嘴。
“怕什么,此处都是你的人。”赵呵气定神闲喝了茶,问道,“所以那个皇女行几?”
“我二姐。”许周说,“长姐未成便夭,二姐乃君后嫡出。”
“哦。”赵呵点了点头,冲着鸳鸯眼扬了扬下巴,“照看好他,会被武林盟拿去激二皇女亲来。”
许周不是傻瓜,她稍微一绕,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最好你跟他现在就走,不然下次再看到我,你们必会出事。”
许周先低声嘱咐了侍卫几句,神色严肃。
等交待周全,她压低声音,问赵呵:“你到底什么时候下山的?”
“别,我可不是平阳侯府的。”赵呵知道她忧虑什么,笑着摇头,“何况,我说我是叶柳清女儿,你就认为我是?我也可以骗你。”
“赵呵,你到底如何看出来的?”
“云间山高耸入云,上面住的,可都是神仙。”赵呵一笑,喝了口茶,美滋滋道,“我也是那山上闭关的神仙,此次下凡,游历人间。”
鸳鸯眼打了个惊嗝,半信半疑。
“这倒不会。”许周轻哧一声,合扇抱拳,“改日再会,告辞。”
义启堂内,赵呵道:“我这人很讲道理,很受承诺。我承诺过他,要治好他的病,也承诺过你……”
她看向安怀然。
“会找出杀害双生子的凶手,给他们报个仇。”赵呵道,“两个承诺,全汇在安庄主身上,先活着还是先死,由你来选。今日无论如何,总要完成一个承诺吧。你要不说那毒是什么,我失信于他,那就只好先能将对他的承诺往后放放,完成对你的承诺。”
“安庄主,”赵呵周身的剑气又锐利了些许,刺的安怀然将要窒息,“双生子死在你的命令下,真凶是谁,不必我多言。”
“呵……”安怀然忽而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以为你还能从那里爬出来?!已经被舍掉了,那便再为了江南剑庄舍一舍吧!你也不想家中的晚辈子侄,再同你我一般,走上这条路,不得好生亦不得好死吧!!”
“怀玉,靠你了,你知道如何做。”
安怀然这话,几乎是哑声嘶吼出来。
祸水一震,飘走出窗。
赵呵收力撤手,上前去要抓祸水,偏头绕开抛来的一把毒针,愣了愣,蹙眉驻足。
身后,安怀然偷袭而来,赵呵站在原地,轻轻一眼刮去。
安怀然震出一口血来,剑断喘息,呵呵笑了出声。
“赵姑娘,你不懂他。”
“你不懂……”
“我活不了多久了,你说的都对,从小……我便体弱多病,非习武之才。江南剑庄,我撑不起,长姐一死百了,二姐冲动,惹祸上身……我虽不成材,但我能忍,我拖着它,它折磨着我,咳咳……”
“哪里还有江南剑庄,十年前,就已名存实亡……是时候……让它葬得,有所价值,清清白白了……”
安怀然说罢,闭上了眼等死。
萧沁叹气道:“这又是何必呢,怀然。”
赵呵收回目光,径自跨过义启堂大门,扔下一句话:“啧,好复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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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不V了,算了算,七万字左右就能写完,没必要扩写到十几万字了,看着玩吧。
这周榜单结束后也不再申榜,本就是心血来潮加塞开的,因为我最近就想开个凄惨有故事的虐男主女尊文。同好喜欢就行,也没拦着一定非要大家都接受都看,所以随缘就行。
我就还是那句话,随缘,尽量别吵,不喜欢也不用长篇大论去论证为什么不喜欢,喜欢也不用强按头让大家都理解,看文只是消遣,不需要如此节外生枝。
这种网络快餐不喜欢就不值得大家花费精力去给反馈,把精力放在能带给自己愉快感受的作品中更棒。
我把我的想法给大家解释清楚了嘛?那么,让我们继续看吧!
第13章 雪不染泥(一)
赵呵等在北门巷口。
那身熟悉的衣裳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内后,赵呵不紧不慢走出阴影,说道:“你赶不上了,昨日我就让他们走了。”
祸水停下来,那个距离看不清他的脸,但即使五官朦胧,也还能感觉出,他摇摇欲坠的崩溃与静静外溢的无力。
“叶子。”
“她们所谋,与你本无关,刀山火海你不必跳,我带你离开就好。”
祸水无声无息,依旧站着,似就剩一副身体,突然失去了用处,不求生亦不求死,只是茫然的空白。
“安怀然告诉我了。”
“喂给你的毒,出自皇城大内,是后宫内眷们常用的倾轧手段,并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她离开义启堂前,安怀然开口了。
“他本该死的,死了多好……”安怀然道,“她要活的,我们就给她活的,半死不活也是活!撑个一天两天死了不就干净了?!为什么不死,为什么!”
“他不死,那就是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我夜夜想起就痛苦难安……我那一双好儿子,我养到七岁,怎会不疼爱?!可我想起他,我就怕啊!活着受罪,不如死了,若是我心软,我那两个宝贝儿子落到魔教手里,那是生不如死啊!若非他,我何苦会狠心要了我那两个儿子的命!!”
“当时是他闹着要出门玩,呵……呵呵……要是安安分分在家中待着,从未被人看见,即便是我们打输了,魔教的那群人也不会特地提出一定要他!”
“我宁愿他一开始,就随着我爹一起走了!不曾出生过,若是如此,长姐二姐也都会活着,江南剑庄哪会走上这条路!”
十年前,地盘与暗桩生意被划走多半后,魔教还提了个要求。
“你那个儿子,那只小妖精,笑得还挺合我心意,不如活着送来……身量未长成倒是无妨,本座寿数还长,等个一年半载又何妨?可惜你那美人夫君死得早,不然我何苦要替你养儿子,你说是吧,安庄主?”
那时,母亲召集家中亲长商量了一夜,二姐也闹了一夜,弟弟抱着母亲的腿哭求,可最终,母亲仍是关了二姐紧闭,点头答允了魔教。
没多久,难忍此辱的长姐就在房中饮剑自尽。
他也不哭了。
那是安怀然第一次,在最是惨淡的时候,对着那跪在地上的纤细身影,说出了那两个字。
“祸水。”
江南剑庄沦落至此,并非是他的错,可他却是雪上加霜的霜,是逼死长姐,又拖死二姐的人,是让她夜夜难以安眠,折磨她的心病。
多年后,若是江南剑庄不遂了魔教的那些任性要求,那位教主,总会恶劣地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姐弟俩总是相顾无言。
他只会默默站在十步开外,亦不说话,静静“催”一会儿就消失了。
但每次出现,她都能看到他身上的伤,是新鲜的,每次来之前,教中必会让他更凄惨些,这样催促江南剑庄让利,效果更佳。
她有次,实在没能忍住心中的怨恨。
她眼中冒火,质问他:“既凄惨如此,何不去死?”
那也是他十年间,唯一一次与她说话。
他说:“死不了。”
安怀然不信。
“你出了这里,找条河跳了,世上还有比这更简单的吗?求死很难吗!”
求死很难,至少以前是。
祸水的活动范围,一直被圈在勾魂铃内。他无数次尝试着,在经过魔教弃崖或是湍流时,纵身跳下。
换来的,总是无法动弹任人摆布的活人偶。
伥鬼说他不长记性,身体里的蛊还活着,作为奴隶的人就不得自由决定生死。
“不信你试试看?”
“把这针往心口扎啊?”
他早就万念俱灰了。
等蛊虫在他身体里待腻了,要抛弃他的那天,他才能等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