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封神后——凤久安
凤久安  发于:2022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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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赵呵的目光变凉了些许,她看着眼前垂头瑟缩的祸水,低声道:“你身上的蛊,也应是如此炼制。她们拿你喂蛊……”
  “起初……”祸水忽然开口,只是仍未抬起头。
  “她想要个漂亮的人偶,只要活着就行,反正是摆在那里供她欣赏,供她取乐的玩具……”
  “她要伥鬼去想办法,她知道,药谷曾有一位疯医,为了留住自己已死的女儿,炼出一种毒蛊,要女儿身体不腐,还可走动眨眼,除了无法言语,不必进食,无法长大,其余都与活人无异。”
  教主之命,伥鬼自然听从。更重要的是,连伥鬼本人,也想拿他试蛊。
  “这种蛊不可能……一次成功的。”祸水声线沙哑了许多,“一次又一次……太多次了,最后我未能成为活着的人偶,却阴差阳错,让她掌控了我的生死……”
  赵呵眉头紧皱。
  祸水抬起头,眼中是含笑的绝望。
  “我并不想让你失望……可,赵姑娘,我这个人早就烂掉了,太多毒太多药,有些连伥鬼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你……非我不信赵姑娘的医术,伥鬼……她是药谷小药王,浸淫药毒四十余年,而姑娘,年纪轻轻……”
  这话说出来,听到寻常人耳中,或许就要说祸水不领情。
  可赵呵却道:“你在担心这个?不,不一样。如何跟你解释呢?我想想……”
  赵呵犹自思索,须臾,拿七杀作比。
  “我说过,寻阳城败在我手下的那个魔教人,你说她叫七杀。好,她年纪也不小了吧,习武少说也要有三十年,可她始终没摸到门,在门外七拐八拐,就算练到死,也没开窍,比不上我闭眼精进的一瞬。”
  “你身上乱七八糟,什么药什么毒都有,这不正是说,伥鬼那个人,根本没开窍。是医术这条大道没有选她,那她就是叫神医,她也比不过我这十八岁的年轻人,在医术的造诣。”
  赵呵表情淡淡,语气却异常坚定:“这就叫做悟性。天生我才必有用,我自诞生起,剑与医,便向我敞开了两条大道。我入了门,比那些在门外不信自己被大道抛弃,疯癫失心的人高了不少。如此,你可信我能救你?”
  祸水如木偶般愣着。
  “招魂铃,我捏碎了。”赵呵摊开手,裂开两半的杯子已化作齑粉。
  “早知我就留些痕迹,证明给你看。”赵呵拍了拍手,说道,“我已知道那骨铃是如何得来的,它与你体内的蛊相连,再留着十分危险,我承诺过要治好你,岂能节外生枝,让其他东西牵制你?我可万不能功亏一篑,故而,这些不安的因素,我都会将它铲除。”
  祸水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
  是有温度的,烫的。
  很久……没有体会过温度的泪水从面颊划过的滋味了。
  这种感觉,就像活人。
  这天下,活在平常日子中的人,都是这般哭的。
  所以,这一刻,终于能够流出温热眼泪的他,是不是也算……重回人间,做回了人。
  他这滴泪,也把赵呵给哭哑巴了。
  赵呵又挠起了头。
  “我是真心想救你。”良久,赵呵直愣愣道,“而且我能救你。”
  这话下山前她不敢讲,但下山后,她遇到的那些人,无论习武的还是掌权的,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她就知道,她远远在她们之上。
  她忽然明白了,叶柳清为何会说,她可放心下山去,至于江湖排名,天下第几,对她而言都无足轻重。
  她的脚踏上人间的大地后,人就似顶破了天,拨开眼前的云,静静俯瞰着地上的人。
  她们所想所做,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想去凑热闹,想去看看,人间的人,都在做什么,都在求什么,在追逐什么,在为什么活。
  世间也就两种人,浑浑噩噩的糊涂人和自以为活清楚的糊涂人。
  直到她看到了祸水。
  他想被强行捆绑在这天地之间,在这人间无声无息地做鬼,两眼空洞,只剩疲惫。
  在她伸手之前,祸水连求死都没想过。
  “叶子。”赵呵唤了一声。
  祸水怔然。
  “信我就是。虽然你不信我,我也知你现在无处可去,只能随着我走……但我不愿你如此,这又与之前有何区别?我要你清清楚楚地信任我,愿意跟着我,利用我,只要你为了自己,为了达成你的心愿。”
  “哪怕你的心愿,是死。”
  “我……”祸水垂眼,又一滴眼泪从他的睫毛处掉落,滴在他的袖口上。
  泛白的毛边布衣,洇出一抹不算圆的深痕。
  赵呵与他推心置腹,也正因如此,祸水深吸口气,眼泪涌出的同时,他说出了心中真正所想。
  “我不是要求死,我所求不过是想……消失。”
  “死了,也还是有身体,她们会看到我的脸,我的身体,会说原来他就是魔教的祸水,是引来家门不幸令家族蒙羞的不孝子……是个不知廉耻,不知被多少女人玩弄过的玩具……”
  “若是能消失……若是死了,静静地消失,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留下……”
  “消失就好。”
  “消失就好……就当我没有来过,从未有过我。大家都忘记我,忘记我,干干净净……”
  他像着了魔,像在呓语,倾吐着他心中入了魔的痴心妄想。
  “死了的那一刻,就化作沙,一阵风吹走,谁也看不到我……”
  “听着。”赵呵忽然捧起了他的脸,眼眸中迸发着坚毅的光亮。
  “云间山是天下最高的山峰,最纯净的雪从云端落下时,要先留在云间。云间山的那些雪,从未到过人间,那是最洁白的雪。我会带你回云间山,待在天下最纯净的地方,从此人间喧嚣,再难惹你分毫。你死了,我便用那山上的雪葬你,无人打扰。”
  “这样,是否算实现了你的心愿呢?”赵呵低声问他。
  祸水怔怔看着她。
  “为什么?”他的声音很轻。
  “因为我就是要救你。我看到了,我想了,我就去这么做。”赵呵道,“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原因。这人间我看着不愉快,看到你,我就知道了我这不愉快从何而来,若不帮你,就算回到了云间,午夜梦回,我也会被这不愉快狠狠刺伤。”
  “我要帮你。”
  “这是天意。”
  “而我,喜欢顺应天意,让自己活的舒服。”
  赵呵撤回手,不自在地咳了咳。
  祸水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与她说什么。说谢谢太轻,他从来未感受过如此真诚的触动。此时此刻,他想完全信了赵呵,就算她要骗他,他都不会心痛——他无怨无悔。
  他相信,这一刻,她说出的话,不会有假。
  只要有这么一刻是真的,有人对他如此承诺过,往后就算死在了无尽的黑暗里,临死前,想起今日今时,也都能笑着合眼。
  赵呵看着他眼底小心翼翼试探着泛起的笑,胸口只觉发闷。
  只是带走他,只是承诺治好他,葬他在远离人世的云间之上,难以消除她心中的不愉。
  她要让他在人间,也能肆意的笑,悠闲地行于光之中。
  赵呵心中快速复盘曾见过的萧沁与安怀然这些人,这趟浑水,在她下场蹚之前,可有把握完全抽身离开?
  答案自己从脑海中跳了出来,有解,她或许能仅投入一子,便把各方几路人马要下的这盘棋局,引向她想要的结局。
  赵呵想清楚后,问道:“你之前是去和魔教的七杀碰面?”
  祸水犹豫片刻,点头道:“教主想要的东西在安怀然身上,她吩咐我亲自办这件事……行动之前,要先与七杀联络,由七杀安排布局。”
  “安怀然会见你?”
  “……每次安怀然逾期,教主就会让我亲自见她。”说到这里,祸水怕赵呵不明白,解释道,“其实,江南剑庄十年前起,就与魔教……暗中勾结了。”

  他在说出暗中勾结这词时,眉头蹙起,似是不太满意这样的词,可他又想不到更体面的词来遮掩“家丑”了。
  “没猜错的话。”赵呵说道,“你是江南剑庄,亲手送给魔教的,对吧。”
  “你怎么会……”祸水一震,而后叹气,“也是,你这么聪明,早应该猜到。”
  “最开始觉得奇怪,是得知了安怀然两个儿子的死因。”赵呵道,“既然江南剑庄难忍家中男眷失贞,那当年魔教入侵,就该把你勒死,又何必多此一举,吃什么毒果。这不合道理。”
  “更大的可能,是江南剑庄已经输了,山河破碎,昏主无能之时,就只好割地和亲,而你们江南剑庄,武林名门,自然不能正大光明的送儿子,更不能让儿子真的生下个流着魔教血的孩子,若是有了孩子,岂不坐实了你们江南剑庄与魔教暗通款曲?”
  祸水闭上了眼,苦笑。
  “所以,儿子要送,但不能送个完好的。废了生机,对外就说被魔教掳走……合情合理。我想,魔教十年前突然打进江南剑庄的缘由,应该也不简单,是你家什么宝贝被盯上了吗?”
  祸水忽然开口:“原以为,十年前,魔教打来,是因我外出取剑时,遇到教主,冲她笑惹来的祸患……一直到我十七岁,才知道,魔教来犯,是为了夺我娘手中刮占来的私盐漕运……”
  “这个理由的确比前一个更实际。”赵呵点头。
  “魔教之所以称魔,就是因为手段奇诡,或许她们难吞下整个剑庄,但再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庄内弟子人心涣散……这种时候,她送来了退兵的条件。”
  “二姐带我在门外偷听,想知道接下来的打算,却听到我娘说……既然她要,那就给她。”
  “他也该为家里做些事了。”
  “那些人……那些我从小就爱戴敬佩的同门前辈们,她们说……留着也是祸患,怀玉生来克父,又生得那副模样,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不能让他有生下孽种的可能,以防将来落人口实。”
  祸水轻轻笑道:“我都听到了,每一句。”
 
 
第11章 饲虎养龙(一)
  “七杀死了。”
  这是萧沁带回来的消息,挥手让人退走后,萧沁道:“他被叶柳清的女儿护着,要想个办法才是。他还会来见你吗?”
  义启堂中,安怀然坐在偏首之位,咳了两声,脸上浮出极其轻微的笑,这抹笑令她慈悲温柔。
  安怀然是江南剑庄老庄主的第三个女儿,江南剑庄主族一脉,姐弟四人,她们的母亲姿容温雅,生父出身清玄门,当年也曾是名动武林的美人。
  故而,安怀然得了一副好皮囊,再加上身体自小多病,气质自然而然的就添了几分柔丽哀婉。
  这样的人,连声音也是异常温柔的。
  “方法你想,只要他来,我就能保证事情……咳咳,会顺利的进行下去。”安怀然缓缓褪去腕上的一串玉珠,捏在手指间揉搓着。
  “怀玉最是心软。”她温柔微笑,眼神冰冷。
  萧沁表情又瞬间的不忍和复杂,但转瞬即逝,只道:“都是为了小辈,大家都要心往一处想才是。”
  “他也该为家里的这些孩子做点事了,人不能总在沟渠里泡着……问题的关键,还是要辛苦萧盟主了。”
  安怀然伸出手指,将桌旁的茶杯推至桌沿。
  “魔教的手伸得太长,贪得无厌,自然会引火烧身……这把火能不能再旺一些,就看萧盟主的了。”
  “娘。”一个与萧沁有几分相似,约莫十三四岁,相貌稚嫩气质却老成的少女进来,她倒不像是习武之人,文绉绉的,有些书呆子的木然。
  “你功课做完了?”萧沁道。
  “是,老师还夸赞,说女儿刻苦。”那少女对着安怀然一礼,问候道,“安姨。”
  安怀然慈爱微笑,道:“沛儿用功,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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