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
他本想矢口否认,话到嘴边,却不得不承认。
“小侯爷,你放心吧。阿宋机灵的很,做事比贺粲还要靠谱。”她说完,就遭了一记眼刀。
这时倒是记起来,眼前这位和她的小师弟是多年好友。
正要赔礼道歉,谢栾淡淡说道:“阿宋和他,怎能相提并论。”
翟紫兰:……
贺粲,你要是再不回来,小侯爷心里就要没有你了。
远处的某人,正打了个喷嚏。
朱刚恰好此时提着一个人进来,他看了一圈,没见到那小孩。
将手上的人一丢,“阿宋没在?”
他和阿宋没说过几句话,不过那小娃娃生的乖巧伶俐,他很快就把他当作自己人。
自己人总要多上心的。
话音刚落,朱刚脚边的男人猛地抬起头。
“是……是你们。”
李二错愕的张大嘴巴,驿站的那个来投奔衡都亲戚的竟然就是他们的主子。
翟紫兰瞄了一眼,哦,原来是那个误打误撞说出驿长和芙蓉山庄有“旧”的小仆子。
“你们管事呢?阿宋呢?”
“管事逃……逃了,阿宋小郎君还在府上,我就是回来找他的。”
他跪在地上,深知此时就该知无不答。
谢栾心下一松,既然在府中,那就没事。他问起王康:“逃哪里去了。”
“新城西门,说是在云来客栈等我。”
眼神示意下,立即有守卫前去抓王康。
朱刚不耐烦,一脚踹过去,“问一句说一句,老子拉屎都没你怎么会憋。”
那一脚用了极大的力气,踹的李二背脊生疼。
他倒吸一口气,讨好的看着眼前的人,尤其是那面冷的男人。
轮椅之上,他犹如高山之岭的风雪。
只消一眼,李二就不敢再看。
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见着所有人的神色愈发铁青,甚至翟紫兰和朱刚紧紧盯着他,大骂:“人渣,小侯爷,这种人为祸衡都,让我把人杀了吧。”
“我手里多的是毒药,定能叫她生不如死。”
李二浑身哆嗦,“别杀我,别杀我。”
他看向谢栾,抛出自己的救命稻草,“我……我知道阿宋在哪里。”
谢栾顿住,李二想要站起来,却被翟紫兰一脚踩在底下,“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复又转头,“小侯爷,你别信。”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敢在这里说虚话。”
翟紫兰动鞭子,就要先把人打趴下。
谢栾举手拦住,李二赶紧爬过去,“小侯爷,小侯爷,我没有说胡话。我真的知道。”
“说。”
他冷冷一句,李二咽下口水。
在双肘的支撑下,站了起来。
“我……我不能说。”
“好啊,小侯爷,这个人就在耍花样。”
翟紫兰翻了个白眼,还不如杀了,免得在这听这些废话。
李二咽下口水,“小侯爷,只要你可以放过我,阿宋小郎君我能双手奉上。”
北风悲号,将谢栾的乌发吹散。
翟紫兰琥珀般的瞳仁紧缩,就连鞭子都忍不住抓紧,“小侯爷,他是王康的人,信不得。”
烈烈风起中,谢栾坐在轮椅上,转向另一边。
众人不知所措,听得一声,“带路。”
李二欢天喜地,翟紫兰无语,“小侯爷,你认真的吗?”
这种人能信?
第19章 野心
谢栾并未停住,李二在后推着轮椅。
翟紫兰一双眸犹如暗夜灯火,驿站时与驿卒攀谈的就是李二,能做这类事,大概是王康的左膀右臂。
信这样的人,不亚于与虎为伴。
当然,说李二是虎,抬举了。
她气的将鞭子收起,发出极大的声音,又看了看同样站着不动的守卫,怒喝:“一个机灵的都没有,赶紧去保护小侯爷。”
朱刚抓了下脑袋,“生什么气?”
别人不知道,他们可都清楚。
小侯爷如今已经没事了,一个打五个都没问题,不过就是个小守卫,怕什么。
翟紫兰生气,怕不是吃醋吧。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说。
翟紫兰白了一眼,不想理会。
朱刚扁着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有一说一。喜欢小侯爷就大胆的说,何必吃一个小娃娃的醋。”
她怒瞪一眼朱刚,“你说什么,我吃阿宋的醋?”
这说的什么胡话,且不说她不喜欢谢栾,再则,阿宋是男子,她要吃哪门子飞醋。
才想要解释,就看见朱刚揶揄的眼神。
“算了,懒得和你说。”
翟紫兰转头处理芙蓉田庄的事情,王康比他们做的还狠,为了不被人知道自己的生意,一些佃农直接被割掉了舌头。
田庄的其他人先押到地窖记下口供,之后等谢栾回来再商议报官。
一直到了灰烬之地,谢栾停下思绪,李二喊了声到了。
这才看向眼前的景象,简直是惊心动魄。
火如琉璃通透,将这里的一切烧了干净。只剩下一个水缸,还有些许断壁。
谢栾冷漠的目光扫过,“阿宋在哪?”
李二扑通一声跪下,惶恐说道:“小的做了坏事,也没有任何资格乞求您饶命了。但是小的家中还有两个弟妹,他们无辜。还请小侯爷到时候能放过我的家人……”
他想活,但现在希望渺茫。
但不能再连累家人,李二跪在地上,“小侯爷,祸不及家人。”
谢栾的目光淡漠,“那些被你们拐卖的女子和孩童,是不是也在你面前如此求过你?”
“做尽恶事,惠泽家人。
“遭报应时,却乞求不要祸及家人。
“你配吗?”
李二脸色一白,面如死灰,最后的目光落在了莲田左侧。
层层青树,雪落缝隙,目光抵达处是荒废的房子。
假山群最里,也最为隐蔽。
谢栾立刻让人推着他去,进田庄时火势凶猛,形势混乱。阿宋带着人逃不远,如果是趁着混乱,跑到假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了假山后,最先看到一座屋子。
老旧不堪,许久没住人,落锁的门上结满了蜘蛛网,在火把与灯笼的光亮下,却没有想象中的恐怖。
他脑海中想起无数的惨案,死去的人脸皆成了阿宋。
如果门后的人真的出事了,谢栾将会恨死自己。
守卫上前,门拍的很响。
“阿宋小郎君,阿宋小郎君。”
不管怎么敲,里头都没有声音。
直到有人喊了声谢大哥,谢栾在轮椅上惊喜地扭头,黑暗之中,从茂林修竹后钻出三个身影。
“阿宋?”
“谢大哥……”那人忽然停下,她慢慢的掀开被子,一双濡湿的眸子震惊而失望,“你不认识我了吗?”
谢栾思索片刻,并没有想起来。
他如今担心的是阿宋。
“你们认识阿宋吗?他在哪里。”
楚雪咬着唇,谢栾居然不认识她了,捏着被角的手发白。
她心中一狠,将重重的被子丢下。
其余两人慌乱的想要去捡,但被子一落地,又脏又重。
就这样,雨水浇了他们一头。
为首的女子本就体弱,颤抖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栾,“谢大哥,你原恨我这么深。”
恨?
侯府的守卫各个耳朵灵,目光立即锁在了谢栾的身上。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子和小侯爷有关,还是那方面的。
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我不认识你。”阿宋不在这里,也没有跟着王康走,难道是……
他顿时有不好的猜测,心中乱如麻。
“长命,你安置好她们。”
“是。”脸长眉深的少年抱拳,不敢再多看小侯爷一眼,打着伞到了她们身边。其余两人还算是配合,拿着伞抱成一团跟着走。
楚雪却不肯了,“谢大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谢栾确实不记得她是谁,但依旧带着一丝客气。
“不管是谁,今夜雨大,不适合叙旧。我还有事,你自便。”
他要离开,处理完事情后的翟紫兰赶来,看见中间那人的脸,惊呼一声。
“楚雪。”
“翟姐姐。”
“呸呸呸,别叫我姐姐。当不起你这大家闺秀的姐姐,小侯爷,你不是去找阿宋了,人呢?”
她是半分脸面也不想给楚雪留,倒是谢栾想起来了,原来那个就是北下时救了的楚娘子。
谢栾并未给予楚雪眼神,冷静说道:“或许上了张姑的马车。”
“什么,阿宋可真是胆大。”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红豆,红豆。”
“朱刚,你带着人快去找后门,一路上去找有红豆的路。”
下了雨,怕是难找一点。
不过总比没有任何线索来的好。
楚雪显然愣了下,他们就当自己是块木头,理都不理。
她泫然若泣,苍白的脸颊露出一抹红晕,眼见谢栾也要离开,于是委屈地哭诉:“谢大哥,你当初不辞而别,是不是雪儿做错了什么?”
她看向谢栾,咬了下后牙槽,悔恨当初自己对谢栾的看不起。
翟紫兰心直口快,“我们不辞而别到底是因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是你嫌贫爱富,还说不想守活寡……”
谢栾眉头如山,重重压下。
“够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找到阿宋才是要紧。”
“好,听你的。”
也懒得和这种人说话,翟紫兰推着谢栾走。
楚雪跌跌撞撞,“不,不是这样的。”
可等着她的却是冷漠的眼神,她将要说的话全都咽下,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适合解释。
在楚雪上前来,要靠近谢栾的那一刻,翟紫兰上前挡住。这个看似温乎如莹的女子,实则心思深沉。
谢栾为了救她受伤借住府上,其风流之姿被府上老爷看中,为了报答恩情,便提出叫楚雪嫁过来。他们还未说同意,楚雪先不愿,背后之词显尽恶毒。
她不瞧瞧自己,哪一点配得上谢栾。
有了楚雪做对比,翟紫兰骤然觉得,阿宋极好。
“你有什么话就在那儿说,别靠我们家小侯爷太近,免得过了病气。”翟紫兰从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和不屑,楚雪脸色难堪,还是站直了身子退到一边。
她柔柔弱弱,风雨一吹,身如浮萍又似柳絮。
翟紫兰啧了一声,越发看不过眼。
都是被小侯爷救的,阿宋知道谢栾的身份,也从没有奢求过什么。
而眼前这个,从北赶到这里,还不是因为谢栾是侯爷。
被忽视的楚雪掐着自己的手,恍若要昏倒,她故意瞄了一眼谢栾,虚弱的扶着额头。
“翟姐姐,谢大哥,一切都是雪儿的错,都是我……我的错。”
她装作一昏,人直直往谢栾身边歪。
翟紫兰内心啧了一声,快谢栾一步,将手伸直,直接把人环住。
她看着心绪不宁的谢栾,拍了拍胸脯,“小侯爷,你带人去找阿宋,这里交给我。”
说在这,她故意看了眼楚雪。
她扶着额头,挣扎不出翟紫兰的怀抱,只能假装虚弱的睁开眼皮,“我……我应该可以。谢大哥,我也担心阿宋,让雪儿和你一起去吧。”
谢栾置若罔闻。
楚雪眼红,脸上湿润,一时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等人走的差不多,翟紫兰松手后退。
她冷笑,“你的担心略微多余,楚雪。”
翟紫兰让所有人退下,蜘蛛网挂着的大门前只剩她们两个。
灰色的墙壁都是雨水,成了一幅幅阴森可怖的画。
风声夹杂鬼哭狼嚎,翟紫兰趁着微弱的火光,“你最好离小侯爷远一点,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最好别舞到我们跟前。”
“翟姐姐,雪儿……雪儿从没有想过。”楚雪没有伞,好在现下雨不大。
细如毫毛的雨水斜飞,落在她们的发间上,凝结成了水珠。楚雪生的落落大方,骨子却比石还硬,“我来此,是报恩的。”
“你离衡都远一点,就是还了恩情。此间事了,我就派人送你回去,楚雪,我希望你别想耍手段。小侯爷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你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