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恕穿上新衣裳,看上去还真有些人模人样了。
秦恕是宫女所生,与他这正宫正统的太子自是云泥之别,叫一句三弟,已是给足了面子。
岳金銮今天也稀罕,居然亲手牵着秦恕,也不怕脏了手。
以往她可是带头欺凌秦恕的人,四岁那年,入宫拜年,她见了秦恕,可是骑在他身上把他当马过的。
这会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没人回答他。
岳金銮牵着秦恕路过他时,秦恕才矜淡抬眸,眉目疏冷,没什么表情地叫了声:“太子殿下。”
连声大哥也不叫。
秦恕一向那个讨人厌的性子,若是会巴结人,肯软和些,也不至于会被岳金銮欺负的那么惨。
因而太子对他的态度没有引起什么不快,毕竟,没人会在乎一条狗是在斜乜你还是在正视你。
再毕竟,也没人想听一条狗叫“大哥——”
岳金銮与秦恕进了殿里,太子才想起来今日来哄人的差事还没办完,跟了上去。
他已十三岁,过几年加冠便要临朝学政了。
想要牢牢攥住储君的位子,必然要将岳家这颗忠主的心拢住,那是前朝最大的助力,不落在他手里,也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哄一哄岳金銮,向岳家示好,已是最简单的法子了。
身为太子,他的一举一动皆是筹码,也是交易。
岳金銮听见太子那扰人的步伐,狗似的跟着。踏进殿门的一刻,她抬手将秦恕拉了进来,朝着姮娘一扬下颌,“关门。”
管门外是天王老子,她不乐意,也休想进她的门。
太子正要进门,门居然在他眼前关上了。
合拢前,缝隙里露出姮娘甚是无奈的笑颜,“太子殿下,我家郡主累了,要休息了,等她病好了,您再来探望吧。”
太子立在大闭的殿门前,双手说不出是因为无力还是恼火,细细的战栗着。
这不应该。
秦恕刚进去了,岳金銮怎么可能休息。
岂有殿门是秦恕进的去而他这个太子进不去的。
刚才岳金銮笑着为他擦汗时,眼底居然没有一点真正的欢心。
他可是清晰记得少女第一日进宫时看向他的惊艳与痴迷,与长久时日中她对他独一份的娇羞。
怎么就,没有了?
·
殿里是少女的闺房。
因着得宠,比寻常妃子的宫殿更为华丽明艳,连宝帐上都透着珠光。
秦恕去过眉寿正殿,还是第一次来岳金銮的住处,果然是差不多的奢靡。
难怪养出这么个娇东西。
他散漫地扫视过墙上的风筝、面具、画轴,还有柜子上摆设的香粉、玉偶、珠宝。
大约将她的生活看透了。
被少女软绵绵的小手牵着,他修长坚冷的手像握着一朵花。
“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
岳金銮走了一会,屁股疼得厉害,又不好意思说,只能暗暗揉一揉。
她坐在波斯进贡的地毯上翻箱倒柜。
一个个雕着花、染着香的檀木匣子散落在四周,里面的金银珠宝像一堆小山,她像砌在其上的一颗明珠。
秦恕等了片刻,“你在找什么?”
“找好东西给你。”岳金銮半个身子都钻进柜子里,捣鼓了一阵,从里面摸出一只镶着宝珠的匣子。
兴冲冲的送到了秦恕面前,“给你!”
秦恕挑眉,也不接过,“这是什么?”
“当然是好东西啦——”岳金銮亲自打开,里面金灿灿的东西晃的人眼疼,一大盒金子。
“有了钱,你在宫里日子也能好过些,拿去吧,我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她很大方,脸上看不出一点不情愿。
好像这些金子对她而言不如一粒尘土。
秦恕的瞳孔紧了紧,抿唇道:“你什么意思?”
岳金銮歪头,一脸懵懂,“什么什么意思呀,给你钱,不明白吗?难不成你想一辈子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吗?”
她对朝政懂得不多,只知道凡事都要用钱,没有钱,秦恕怎么发育得起来。
怎么权倾天下,当那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杀政敌不重要,别杀她就行!
反正她看话本子,那些得了赏识,有了钱,得以发迹的名人,都会成倍回报伯乐的。
她给了一颗糖,换了秦恕上辈子来祭拜,这辈子给点钱,等秦恕发达了,她岂不是他的大恩人?
想想都美滋滋。
谁知秦恕推开一盒金子,“我不要。”
“你为什么不要呀?”岳金銮心愿落空,抱着金子坐在地上,秀眉皱的紧紧,“这可是好东西,你年纪小,不知道金子有多重要,你拿着准没错,以后对你用处大着呢。”
她心里骂他小孩子不懂事。
这么多金子,给谁不乐开花了。
秦恕冷着脸,看都不看一眼,将袖子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起身便往外走去。
岳金銮这才看见他放在桌上的是什么。
一瓶伤药。
好像是前阵子周太医给他的。
在此以前,秦恕应该没上过药,身上的伤口全靠自愈。
他能撑那么久,活下来,岳金銮打心底里服他。
可他就这一瓶药,也要给她吗?
她一怔,放下金子去追他,水红纱裙随风盛开,“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药的吗?”
少年应该在殿外站了许久,看她在太子怀里笑,一直不曾打扰。
她刚才讨好地去拉他的手,他也没有拒绝,被她一路带进殿里,比前几天乖多了。
原来是为了给她送药来的。
难怪这么乖呀。
岳金銮心里美的咕咚咕咚冒泡,扯住秦恕的衣袖,“回答我!”
秦恕极少遇到那么烦的人。
他所见到的,除了要打骂他,便是把他当作瘟疫般避开的人。
没有人会温言软语拉着他的衣袖,牵着他的手,给他金子,给他红烧肉,给他新衣裳。
尤其这个人还是曾经欺凌他最凶的那个。
秦恕有些烦躁地甩开她的手,苍白的脸显出刻意的凶煞,像只被惹毛的小犬。
凶是凶,还有点奇怪的可爱。
“还你东西而已。”他冷冷道。
岳金銮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都换了新的,竹纹青袍上绣着流云滚边,与他白皙肤色身为相衬。
他是在还她送东西的恩情?
她的计划,好像初步试探成功了。
岳金銮转而勾住他的新腰带,笑得得意,“一瓶伤药就算还清了?”
秦恕折眉,居然真被她吃住,乖乖止了步子,沉沉看着她,“你还想要我如何,说吧。”
今天的秦恕真是听话的过分了。
因为甚少得到旁人的好,连稍微受一点恩情,都不敢心安理得,想要倍还。
岳金銮不是七岁,想看清一个孩子不算难,她忽然觉得秦恕很可怜,心有几分动了。
——大约是女人拥有的母性本能吧。
十岁的秦恕很有意思,比长大后那个冷面王有意思的多。
岳金銮存心想逗他,指尖绕过腰带去拽他的袍子,一拽,便拽动了。
他在依着她。
“我要你帮我捏腿,我被太子摔了,你也知道吧,摔的我可疼了,你帮我捏一捏,捏一捏就不疼了。”
她软软说着,已然自觉趴在了美人榻上,舒服得闭上眼睛。
“快点呀!”
想使唤以后的秦恕估计没可能了,趁他年纪小,能欺负再欺负一点。
想想未来皇帝帮她捏腿,光从心理上,岳金銮就获得了极大的舒适。
秦恕的目光从她背脊滑到凹下的纤腰,便不再看了,他轻轻别开眼,低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岳金銮踢开绣鞋,穿着白色羊绒袜的小足在空中得意地一翘一翘,“你可别忘了,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读书用的,可都是我为你求来的,这么多东西,你怎么还呀?只要你为我捏捏腿,我就和你一笔勾销,这买卖不亏,我可没有强迫你。”
秦恕盯着那两只白白小小的袜子,声凉的像冰棱上化出的水,“我记得,前几日你是很怕我的。”
岳金銮之前当然怕了,可她现在不怕了。
她有信心,能养熟这只小狼崽!
“可这是眉寿殿,我是宝宁郡主,你说说,我有什么好怕你的?”
她有恃无恐,恃的便是秦恕报恩的心。
少女得意洋洋,眉眼都映上了细碎的流光,瞳若琉璃。
秦恕平静地垂下眼帘,走到她身侧,俯身按住了她的腰,“好,我帮你捏。不过我不是为了一笔勾销。”
岳金銮腰上一酸,娇叱道:“你捏错地方了!”
秦恕恍若未闻,指尖凝力往她腰上揉去,“我是为了让你后悔。岳金銮,你今日所作所为,来日可千万不要后悔。”
岳金銮脸色一变,“等等,我不要你捏了——”
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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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一号技师为您服务
岳金銮:?没事我先走了
抱住小天使,并想请求留下你美好的收藏与评论~
第12章
秦恕年纪小,手劲不小。
岳金銮被捏得像条小泥鳅,滑来滑去。
秦恕根本不打算放开她,岳金銮泫然欲泣,“痛痛痛痛痛……”
她后悔了!
非常、非常后悔!
能当上皇帝的人,果然连按摩的水平也非同一般。
这真龙天气之力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秦恕的手削薄冷硬,像是小玉碾,要将岳金銮压成张薄软的桃花纸一般。
指尖所及之处,都疼得岳金銮觉得自己要碎出裂纹了。
她可怜巴巴地捏紧小拳头,小鸡啄米一样磕着软枕,“我错了秦恕,我再也不敢了!换我给你捏,我给你捏好不好!”
秦恕捏得倒是很卖力,淡淡道:“你是尊贵的宝宁郡主,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能为郡主揉腰,是我的荣幸。”
岳金銮从他口中听出浓浓的嘲讽。
她咬着一口小白牙,哽咽道:“我让你捏腿,不是让你揉腰,你这是伺机报复!你无耻!”
秦恕了然点头,腾出一只手,精准的扼住了她白玉似的细脚踝,“我不介意两个一起。”
细长而骨节分明的直接蕴着力气,沿着脚踝按揉着小腿的穴位。
岳金銮轻轻一抖,彻底哭了出来。
她抽抽搭搭的想叫姮娘进来赶人,什么皇帝太子,她不养了不养了!
嘴巴一张,身后的少年已洞悉她的心思,居高临下道:“你敢?”
岳金銮委屈地闭上嘴巴。
这一定是报应!
揉着揉着,岳金銮突然缓过来了,腿没那么疼,腰也舒服不少。
她低头去摸自己的腰,“咦,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好神奇。”
不甚碰到秦恕微凉的指尖,他一顿,移开了手,“太医没告诉你,你还扭到了腰?”
岳金銮老实摇头。
太医的话她从来不听,只知道摔了屁股。
这下岳金銮恍然大悟,秦恕还真是在给她按摩。
她灵活地扭了好几下,破涕而笑,“秦恕,你的手艺怎么这么好,我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岳金銮突然坐起来,双手撑着榻,眉眼弯弯地朝着秦恕笑,“你好厉害呀!”
秦恕猝不及防与她对上脸,少女甜蜜的气息在鼻尖一晃,他别开脸,“好了就行。”
岳金銮一兴奋,叨叨个不停。
发间缀的流苏宝珠叮叮当当,细细吟叫,似生了与她一般的巧舌。
“秦恕,你的手艺在什么地方学的呀,太医说的那些穴位,你都知道吗?还有,你的手——”
岳金銮牵住他垂落在衣袖中的手,由衷地发出一声轻叹,“真好看。”
她有些小小的迷信,上一世听人说,无名指长的男子,生来便更具侵略性。
她看过太子的,一般般短。
可秦恕的无名指长,且清秀好看,联想到他上一世那野心勃勃的样子,岳金銮更信了几分。
秦恕觉得她的问题太蠢,一个字也不肯回她。
直到手又被她牵住,他的五指突然紧紧扣拳,抽了回去,皱眉道:“为什么总碰我的手?”
岳金銮理所当然道:“因为喜欢你呀!”
她喜欢金子,喜欢绸缎,喜欢佳肴也喜欢权势,更喜欢长命百岁。
而这些,秦恕都可以给她。
所以这与喜欢他,又有什么差别呢?
秦恕望向别处,低声:“胡说八道。”
袍子被人轻扯,他低头看去,皎月白的小手搭在上面,黏的像糖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