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口荒唐话,灯草听得连连皱眉,本来不想再搭理她,但画脂毕竟是眉寿殿的人,言行举止关乎岳贵妃体面,太过猖狂,只怕要落人口舌。
“少说几句吧。”
画脂冷笑,“你惯会当好人。”
身后有个小宫女实在提不动,走得很慢,画脂憋了一肚子的火全撒在小宫女身上,上去就是一巴掌,“拖拖拉拉的东西,就你这样,娘老子也敢送你来宫里当差,屎都抢不到一口热乎的!”
小宫女哭了出来,“姐姐手上不提东西,只磕瓜子,自然走得快!”
画脂用尖锐的细长指甲一下一下掐着她的嘴巴,“你要死?”
灯草匆匆拦在宫女面前,她性子柔,说出的话也软,“好好的又打人干什么,你既盼着早些回去,便不要再惹事生非了!”
“干什么这是——吵架了?”
不远处,大太监何泗手持拂尘走了过来,一双细长上吊的三白眼扫过几人,最后落在灯草身上,不加掩饰的打量灼炙烫人,像能剥开笋衣贪看笋肉一般。
“宫禁之内不可喧哗,仔细吵了内廷贵人,都进宫这么些年了,规矩还没学会?”
画脂一看见他,便脸上笑出褶子花来。
宫人都知道,画脂能这么得意,不是因为岳贵妃和岳金銮疼她,是因为背后有江妃与何泗。
江妃是太子小姨,何泗是先帝幼年大伴,先帝驾崩,本该出宫颐养天年,可也不知道是花了什么手段,竟还能住在宫里。
上面看在先帝份上,対他贪污受贿一事睁只眼闭只眼。
画脂搭住何泗的手,悄悄推给他一枚金镯子,“瞧公公说的,这不是正教小宫女规矩吗,这个嘴巴利害,不打几个嘴巴子,怕是教不会。”
何泗将金镯子纳入袖中,朝身后的小太监一点头,“没听画脂姑娘的话吗,还不去教教规矩?”
几个小太监头也不敢抬,立即压着小宫女打起了嘴巴子。
灯草上前想拦人,却被何泗笑眯眯勾住小手,贪婪地磨着手心肉,“咱们好难见一回,灯草姑娘,我看我和你投缘的很,若是你夜里有空,不妨上我那去品品茶、赏赏月,我那一众徒子徒孙,保准伺候的姑娘舒坦。”
他说着,将刚收画脂的金镯子推进灯草手里。
灯草恶心反胃,狠狠甩开何泗堆满褶皱的手,护着小宫女退了几步,“何公公说笑了,夜里我还要为郡主守夜,怕是不得空。”
何泗失望地点点头,又笑道,“无妨,那下回——”
“没有下回,郡主离不开我,既然公公徒子徒孙多得是,那便同他们好好品茶赏月玩个尽兴吧!”灯草丢下话,头也不回带着人走了。
画脂见何泗一脸不快,连忙啐她的背影,“不知好歹的玩意,得了公公青睐,还敢拿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何泗淡笑着转转手上玉扳指,“小姑娘,心思多些也难免。我还要上江妃娘娘那儿去,画脂姑娘自便吧,灯草那儿,劳你多帮我盯着些。”
“是、是。”
画脂送走了何泗,谄媚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又朝着何泗吐了口唾沫,“呸,半副身子进了棺材的老色胚,跟你说话我都恶心!”
·
秋后围猎。
此番不光宫眷,三品之上的官员也被允许携带家眷随行伴驾。
卫兰颇吵着也要去,考虑到这次皇帝也在,岳家人怕他惹出大事来,让人将他关在院落里读书,为明年的科举准备。
岳金銮一到,便水土不服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日头西斜已是黄昏。
她头晕目眩坐起来,发现秦恕背対着她站在床头试药温。
他端着小盏轻轻抿了口乌黑的药汤,重新递给司桔,“太烫了,再凉凉。”
司桔苦着脸,“郡主也不知道几时才醒,这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药性都快挥发没了。”
“去吧。”秦恕只是吩咐。
岳金銮想说话,但这儿气候干燥,又正值秋日,她睡的久,嘴唇嗓子都很干哑,一时发不出连贯的音节,小动物一样“袄”了声。
司桔眼睛放光,“郡主醒了!”
秦恕回过身,扶住她腰将她抱坐起来,又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
“头还疼不疼了?”
他朝司桔伸手,“药。”
乌黑的药温度正好,喂到嘴边,可那浓郁的药气犹如沼泽地掀起的泥腥,勾的岳金銮一阵反胃。
“不喝,好臭。”
秦恕似乎笑了笑,捏住她的鼻尖,“一口闷下去。”
岳金銮说什么也不肯喝,秦恕叹着气把药放下,“去让随行的御厨想想法子,能不能把药弄香些。”
司桔应声而去。
岳金銮张开手臂,秦恕下意识抱起她放在膝上,“怎么了?”
秦恕问得很轻,像把她当成冬眠被惊醒的小兽。
岳金銮勾住他的脖子,闻闻他干净白皙的脖子,“还是你香,要是你是药就好了,你是大药丸子,我一定吃光。”
秦恕低声道:“胡闹。”
他抚抚她单薄细弱的背脊骨,“药也能乱吃吗?”
岳金銮仰脸问:“我不能乱吃药,我可以乱吃你吗?”
秦恕修长的指尖一路滑到她尾椎骨,“你试试?”
岳金銮正要亲上他形状好看的薄唇,司桔突然闯了进来,“药来了!”
她吓得从秦恕怀里滑了出去,满地找鞋子,“我我我鞋子呢?”
司桔:???
秦恕闭眼,复而睁开,将地上的岳金銮提回去,阴晴难辨道:“司桔。”
司桔:“哎!”
秦恕:“出去。”
“滚出去。”
·
药里放了花蜜,果然不臭了,岳金銮一口喝光,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药效很快,她一会便生龙活虎起来,缠着秦恕要他带她去外面看傻狍子。
秦恕为她换上鹿皮小靴,本想着一人穿一只,谁知他换好了,岳金銮还没换上另一只。
她睁着清亮的眸子眼巴巴看着他,“这个也要你给我穿。”
秦恕蹲着身子,一手搭膝上,想看她怎么办,“自己穿。”
岳金銮摇头,“我要你帮我穿。”
秦恕便帮她穿好另一只,“今年几岁了?”
岳金銮眉眼弯弯,“五岁呀!”
秦恕不由失笑。
换好鞋子,岳金銮跳起来亲了他一口,哒哒哒跑出帐子,“出去玩喽!”
跑了一会看秦恕还没跟上,又跑回来,“快来!等你!”
傻狍子是秦珩猎到的。
不过没死。
听说他的王妃很爱小动物,死活把他猎到的猎物都救活包扎养起来了。别人的她管不着,自家夫君一定要管。
于是也给了岳金銮一个去动物园游玩的机会。
此间天色已晚,众人都在前头用烤肉,秦恕带着岳金銮,提着一大袋胡萝卜喂傻狍子。
傻狍子头上缠着绷带,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放着烤肉不吃来逛动物园,吓得屁股上的黄毛一下全部炸开,变成了雪白的两瓣爱心。
岳金銮和它対视了一会,狍子把头埋进了草垛里。
岳金銮:“嘿!”
狍子抬头。
岳金銮:“吃晚饭了!”
她把胡萝卜送进栏杆,狍子看了看,顶着白屁股开心得啃了起来。
岳金銮喂狍子喂的起劲,转头看秦恕,“我真羡慕秦珩的王妃。”
秦恕:……?
岳金銮指着狍子,“我也想有一只狍子当宠物,你会给我的,対吧?”
秦恕沉默地看向狍子,狍子也看他,四目相対。
狍子:害怕。
秦恕了然点头,“知道了,明天就猎。”
岳金銮傻乐。
喂狍子吃晚饭还不够,岳金銮把狍子牵出来上草坡上玩。
星前月下,若是只有她与秦恕二人,便是难得美景,浪漫的不可言说。
然而多了头傻狍子。
傻狍子抖着白屁股旁若无人地撒尿,岳金銮尝试了好几次也没勇气亲秦恕,只好作罢,挑了块大石头,整个人往上面一躺。
秦恕也跟着她躺下来。
只不过她面朝星空,而他侧卧朝着她。
秦恕白日行猎,夜里还陪她奔奔走走这么久,似乎有些累了,淡淡垂着长睫小寐。
岳金銮叫他的名字,起先他还应声,后来便沉默下去。
岳金銮猜他睡着了。
睡着的秦恕也一样好看,睡姿规整,挡着风口不让邪风冻着她,均匀清浅的气息藏在四下的虫鸣里。
他被长夜拥围,她被他拥围。
岳金銮先是头歪了歪,再后来滚进他怀里。
手指不安分的沿着他鼻梁下滑,再到唇窝,到喉结,到衣襟——
岳金銮轻轻勾住他的衣襟,起身往他唇上覆去。
长发垂下,遮住他们的脸,阴影混沌中,秦恕的薄唇隐隐往上一翘。
“岳金銮,你在干什么?”
岳金銮还没亲上就弹了起来。
対上石头下方,岳昭与温采采震惊的眼神。
岳金銮:“我……”
在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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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记者:请问当事人您案发时是什么感受?
岳金銮:害怕,主要是害怕。
记者:那您后悔吗?
岳金銮:不后悔!
记者:?
记者:再给您一次重来的机会,您还会再亲秦恕吗?
岳金銮:会!
记者:那您觉得是什么导致了您当时的失控呢?
岳金銮:我觉得问题出在秦恕身上,他成天勾引我!
秦恕:?行。下次回答这个问题的就是我了。
第54章
次日, 被训了一夜的岳金銮无精打采从帐子里走出,迎面撞上一人背影,是秦恕。
他穿着暗红色的修身骑射装, 眉上束着一条同色的额带,指尖把玩着一支袖珍□□, 似乎已经等待许久。
岳金銮看不清他的神情, 仅能看见他薄冷清晰的下颌线,再往上是分明的唇与鼻梁, 再往上是一双漆沉含笑的眼睛——
他居然回头看她了。
岳金銮想到昨夜的事便觉得没脸见他,连忙用衣袖遮住脸,转身往旁边走去。
大晚上的,谁会想到岳昭和温采采会担心她没饭吃, 背着烤肉翻了几座山, 最后目睹她偷亲秦恕的案发现场。
她被当场抓捕。
捕就捕了,居然还把秦恕叫醒, 公开处刑, 别提多尴尬了。
唉,失算了。
岳金銮举着袖子走,秦恕跟过去, 抬起衣袖遮在她头顶。
岳金銮一抖, “你干什么!”
秦恕的影子和他的人一样,好长好大一只,将岳金銮全部拢在其中,他道:“不是怕太阳大?我帮你遮着,你把手放下, 免得手酸。”
岳金銮看了看被乌云笼罩的太阳——
“你觉得我是嫌太阳大?”
秦恕点头。
岳金銮有气无力,“就当我是吧。”
她继续用衣袖裹着脸, 迈着小碎步,秦恕亦步亦趋,不过他步子大,跨一步够她走两步,于是总得回头等一等。
路过的宫人好奇地看着气氛古怪的二人。
为首的姑姑上了年纪,见得多,笑嘻嘻道:“这不是三殿下和三王妃吗,小俩口吵架了?王妃生气了,殿下要多哄哄她,女孩子都是要哄的!”
岳金銮与秦恕婚期已定,又都是宫里看着长大的,私下里早改口叫王妃了。
岳金銮袖子下的脸红的像火烧云,她堵住耳朵不去听那些调侃揶揄,气冲冲往前走。
秦恕若有所思地拉住她。
女孩子的手腕很细很软,像初春的柳条和絮。
岳金銮小声道:“你又干什么?”
秦恕不让她走,他用身子挡住过路人的目光,“把袖子放下。”
岳金銮赌气,“不要。”
秦恕道:“让我看看你。”
岳金銮也穿的骑射装,袖口不宽,仅能遮住大半张脸,她软红的耳尖与秀气的眉露在外面,弯一弯眉尖,便出卖了她扑通不安的心,“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秦恕诱她,“我想看看你。”
岳金銮遭受不了甜言蜜语的攻击,袖子一点点下移,下垂羞怯的眼帘还未抬起,眼前一暗。
拢着清冽松香的衣袖突然遮在她头顶,秦恕藏在袖子下亲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