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报怨是圣人的做法,她就是个普通人,受伤后,喜欢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哪怕她清楚,这种赌气般的报复行为可能对苏祈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他们的动作都不熟练,全凭失去理智后的本能,用力攫取对方口中的氧气。
汗液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到她的眼皮上,她被烫到,紧接着脖颈传来刺痛,是他的牙刺进她柔嫩的肌肤。
她蓦地睁开眼睛,覆在脸上的黑色薄纱消失地无影无踪,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鹰隼一般,野性阴狠。
……
曲懿醒来时房间里多了个人。
窗帘遮光,屋里也没开灯,依稀辨出一道朦胧的轮廓,瘦瘦小小的,像女人。
曲懿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喊出声,胡乱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正要往那砸去,被一道熟悉的女嗓拦截,“行了别嚎了,是我。”
周挽的声音。
曲懿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抹黑开了灯,卸完妆的脸色被这么一刺激后更白了,“下次来提前打个招呼,要不然迟早被你吓死。”
“路过。”周挽最近带了个新人,今天恰好在隔壁剧组拍戏,就顺路过来看看。
曲懿哦了声,周挽把手机调回响铃模式,直接进入话题:“我听说苏祈又打电话骚扰你了?”
曲懿揉了揉太阳穴,不答,轻描淡写地把皮球踢回去,“大壮又跟你告状了。”
周挽装聋作哑地将话茬绕回去,“离这人远点,你的死对头陆星蔓那边最近盯你盯得很紧,背地里一直在挖你的污点,估计逃不开你和苏祈的那点过去。”
曲懿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倒希望陆星蔓挖得越深越好。
整个盛华高中都知道,当初陆星蔓追苏祈追得有多凶,论过程,她不比谁姿态优越,没准在挖别人黑料的时候,还能挖出不少自己的料。
周挽起身走了几步,阴影倾轧到曲懿脸上,话腔咄咄逼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两只耳朵都听着呢。”曲懿转过身,拿起梳妆台上的口红,拧紧又合上。
“听我一句,当断则断。”
“断了啊,我早就不爱他了,你们为什么都不信?”
“你俩不是还有联系?这算哪门子断?你是觉得你断了,你和苏祈干干净净,只是普通朋友,但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懂了,你是想要我用官方认证账号发条微博,就说什么'我曲懿,已经彻底不爱苏祈了,清白比白莲还白,请你们放过我'。”
周挽气到发笑,偏又拿她这没心没肺的态度束手无策。
时间在沉默里流逝得格外慢,最终周挽妥协般的主动递过去一节台阶,“对了,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有气无力的,脸色也不好看。”
“刚才做了个春梦。”
“……”
语出惊人,周挽被噎到无话可说,沉默半晌,嗤了声,不知道是第几次提醒道:“在公众场合,你尽量少张嘴。”
曲懿这长相太具欺骗性,五官属于明艳那卦,气质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朦胧感,两相碰撞,意外地和谐,这样的条件,在女明星里找不出第二人。
前提是她不说话,一开口,就容易败好感。
“知道了。“曲懿懒洋洋地应下。
-
拍完最后一场落水戏的当天下午,曲懿发了高烧。
跟剧组打好招呼,大壮让司机开车去医院,曲懿不肯,“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家躺一会就行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她抗拒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大壮还想说什么,被曲懿一个眼神制止,两个小时后车开回云澜水岸。
想跟上去照顾她,又一次被拒绝,“我有手有脚的,能照顾好自己。”
“那行,有什么事懿姐你电话给我。”
实在没什么力气,曲懿白着一张脸,轻轻点了下头。
刚出电梯,曲懿大脑产生一霎的晕眩,差点没站住。
声控灯在阒然无声的环境里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昏暗,没来由的恐慌瞬间涌了上来,快要淹没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液,沾湿碎发。
身后脚步声响起的同时,灯又亮了,楼道明暗交错,隔开泾渭分明的两边。
曲懿半睁着眼回头,见到的人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装扮。
眼睛沉沉的,透着隔岸观火般的疏离。
目光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样,由远及近,看得曲懿一阵心虚,不自觉往后挪了一小步,鞋跟嵌进地毯下的一小块凹槽,崴到了脚。
她下意识抓住他。
他的腕骨突起明显,像抓住海上漂荡的一截枯木,掌心的触感却不像枯木那般扎手,却也硌手。
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但好歹站住了,不至于完全泄露出自己此刻的憔悴。
她抬起头——
他面上转瞬即逝的错愕,让她升起一种自己是调戏清纯少男的女流氓的感觉。
说不上羞赧,尴尬还是不可避免,挺直腰后,松开了手。
温北砚没什么情绪地扫了她一眼,眼帘垂落,停在她手上不到两秒,收回目光的同时,听见她问:“你有没有在你车上看到一条流苏耳坠,银色,镶着钻。”
本来就是为了掩饰尴尬后的随口一提,压根没指望他这张金口真能回应自己,曲懿稍作停顿后自顾自补充道:“没有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也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力气,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字。
意外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磁冷冽,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似乎掺进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异常缓慢的语调,像在喃喃自语,更像在质问。
曲懿稍愣,就着微弱的灯光,去寻他的脸。
见他低垂着眉眼,刘海覆盖下的阴影藏住表情,“丢了就丢了。”
这人是复读机吗?
莫名其妙的。
跟不上他跳脱的思维节奏,曲懿不再同他纠缠,调动全身上下仅存的力气,刚抬起脚,手腕被人精准地攥住。
他手心的触感比记忆里的更加粗粝,渗着薄汗,不再冷冰冰的。
曲懿手指猛地一缩,视线落回到他身上。
男人头发黑而密,清瘦的右耳耳后有一道长达五公分的疤痕,这夺走她全部的注意力。
腕上的力道在不知不觉中收紧,带着一种想将她骨头捏碎的劲。
可没给她喊疼的时间,他忽然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说:
砚砚疯批病娇属性已暴露5%~
第4章
◎哭什么◎
曲懿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
脑门上贴着什么,她抬手摸了摸,像退烧贴。
失去意识前的一幕涌入脑海,细节记不清楚,只记得在温北砚松开手后,她在原地发了会呆,抬脚一步没迈出去,腿一软,双膝重重敲在地上,再之后眼前漆黑一片。
曲懿眼睛迅速泛起水雾,不同于晕倒前因疼痛泛起的生理性眼泪,这会是被自己的狼狈气哭的。
她很少哭,当初在得知苏祈和陆星蔓在一起的消息后,一滴眼泪没掉,父亲曲乔生车祸身亡后很长一段时间,也只敢躲在被窝里安静地哭。
但这不代表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别人强到哪去。
估计是生病的原因,本就敏感的神经变得脆弱到不堪一击,眼泪止都止不住。
客厅灯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束刺得她眼睛一疼,晕眩感占据大脑,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缓了好一会,才睁开眼。
冷白灯光还是刺目,映亮湿漉漉的眼眶,眼尾晕开明显的红意。
有脚步声传来,被羊毛地毯削弱,曲懿眯了眯眼,看清他的样子,单薄的一件白衬衫,半扎不扎地埋进腰带,衬出宽肩窄腰的模特架子。
最近两次见面他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不似现在这般随意,身上有浓重的烟酒味,还有一种抓人眼球的懒散劲。
但他的眼神依旧沉沉的,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哭什么?”
冷静自持的嗓音,像极睡到手后转头就将人抛下的渣男,薄情寡义。
温北砚又朝她走了几步,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他身形高挺,曲懿感觉自己头顶的灯光都被他覆盖下的影子挡去大半。
白皙的脸埋进阴影里,不辨情绪,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曲懿盯住他嘴唇看了会,不受控地想起六年前那场最终以借位收场的吻戏。
“拍不了吻戏?也不知道在这装什么清纯?昨晚偷偷跑出剧组的人难道不是她?脖子上的牙印这么明显,总不可能是被蚊子咬的吧?”
“导演私底下对她这么关照,没准她脖子上的蚊子包就是……”
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从未听过类似的恶意诋毁,曲懿大脑跟不上心跳节奏,无地自容的感觉牢牢堵住她的嘴。
这事不知道被谁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在面对记者刁钻的提问时,曲懿第一次没绷住情绪哭了。
回程的路上,周挽在车上教育她:“在镜头面前,你可以虚情假意地掉几滴泪,但像今天这样把自己内心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剖析给别人看,得不偿失。”
曲懿闭了闭眼,哑声替自己辩解:“一时没忍住。”
“没忍住就给我回去对着镜子练习怎么收敛情绪,练到能忍住了为止。”
“听着,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折旧率最高的东西,你掉几滴泪,或许能得到别人一时的同情和怜爱,但也会让他们看轻你。”
“曲懿,你是艺人,得时刻管理好自己的形象,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在镜头前发生第二次。”
艺人就不是人了吗?
既然是人,就会有软肋。
“那就把你的软肋包装成你的铠甲,不要让它成为你的死穴。”周挽最后说,“曲懿,我可以答应替你减少那些不必要的应酬,同样的,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照我说的做。只有这样,你才能把今天遭受的屈辱尽早地还回去。”
……
要是这会周挽在,估计又少不了一通说教。
今天的她也确实过于情绪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过分展露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是件愚蠢且低回报的行为。
曲懿沉沉吐出一口气,“温——”嗓音迟疑了下,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想跟自己装陌生人,索性跳过称呼,随便找了个话题,“你的烟瘾真大。”
烟灰缸里堆满烟头,空气里的烟味呛鼻子。
温北砚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隔板挡去两头的视线,只能听见一些微弱的声响。
没赶人,也没让她留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曲懿想说什么忍住了,撑起酸痛的身体,扫视四周。
样板间似的,家具统一的灰黑白,唯一的点缀是花瓶里的红玫瑰,不是新鲜的,花瓣已经失去光泽,枯萎衰败的像就报纸燃烧殆尽前一秒时的模样。
旁边放着一条流苏耳坠,和她丢的那条款式一样。
她朝温北砚的方向望了眼,拿起耳坠,看见银条背后刻着大写的“Y”,确实是她的东西,也确实被他捡到了。
曲懿大脑还懵着,咸香味扑入鼻尖,她瞬间回过神,绕过隔板,看到温北砚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我也饿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厚着脸皮说。
“……”
没一会,餐桌上多出一碗皮蛋瘦肉粥。
“谢谢。”
“……”
两个人坐在斜对角,曲懿时不时拿余光看他的手。
他手背上的皮肤在冷白灯光下,白到有些病态,用力时会崩起淡青色血管。
苏祈迷恋哥特式风格,喜欢戴各式各样的戒指,手链三天两头地换,他不一样,修长的十指一件装饰物都没有,指甲修剪齐整,骨节分明,干净又漂亮。
这种认知终结在曲懿看到他食指内侧的纹身那刻。
是一串花体英文字母,角度原因,只能看清最开头的大写字母A。
心里的好奇不足以让她开口打探对方的秘密,喝完一碗粥后,她问:“还有吗?没喝饱。”
温北砚眼睛被她这句话带过去,琥珀色的瞳仁被灯光勾得很淡,接过她的碗,一声不吭地添满。
第三次光盘后,曲懿放下勺子,眼巴巴地盯着他看,要续碗的意思。
温北砚把空碗放回流理台,不近人情的腔调:“你可以走了。”
“……”
“谢谢你的粥,也谢谢你那晚送我回来。”客套话说到这,曲懿从兜里掏出耳坠,在半空晃了晃,“还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