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信仰——椿与春日
椿与春日  发于:2022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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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理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分明不是这样的。那般开朗活泼,比夏天各种燕语莺啼还有生气,现在在她身上却看不到半点过去的影子。

  天依稀亮了起来,微光透过经年被风吹得又干又脆,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成渣的窗帘,方程也醒了。

  原理刚挂断关智诚的电话,得知他和彭越都已经到了家,收拾好东西就要去学校。

  他猫着腰轻轻推开门,刚探进一颗头和半截身子,方程就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早晨是极其安谧的,单指那一种氛围感而不是环境声音。

  过道里多的是医生护士,早来的清洁工和病人家属,他们或乐观说笑或悲伤恸哭,声音多而杂,趁着门被推开一条缝就死命往病房里钻。

  但即便如此,那些声音在整个空间里也不过是影响力极低的存在而已,冲不破静谧的包裹,负隅喧嚣着最终消散。

  方程睡一觉醒来就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白皙的肌肤也并不显病态,倒是如白瓷般干净可人。

  两双都很好看的眼睛不带转动地盯着对方,在一片静谧中仿佛和外界隔绝。

  他们之间很近,却隔着好几年光景。





2

  临床还在睡梦中的老爷爷嗓子卡痰一样咳了好大一声,原理才关上门。

  “你爷爷那边我去看了,状态还不错,醒了一会儿又睡了。医生让你说不要着急,然后检查结果还得你自己去拿,他再和你细讲。”

  他边说着边往病床走去,方程看他的视线也从距地平面小于四十五度的角,逐渐放大到接近九十度。

  “有哪里不舒服吗?”原理走到病床前坐下,从暖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方程。

  听见爷爷没有生命危险,方程在梦里都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摇摇头表示没有不舒服后,道了谢接过水杯。

  嗓子确实渴得发干,她双手捧着杯子喝着温度正合适的水,眼睛却始终望着原理。

  这个人让她莫名觉得熟悉,但一时间想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

  她当然知道原理是夜里帮着把爷爷背进医院的人,但这不是那种熟悉感的来源。


  “方程?”

  他叫她,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挚友。而眼前的女孩目若朗星,眼里却并未有他所期盼看见的情绪波动。

  很明显,方程并没有认出他来。

  男生太久没喝水而有些发干的嘴唇小幅度地张了张,最后化作了一个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顺带着自我说服似的摇了摇头。

  方程本来要去看爷爷的想法被他这番举动干扰。

  医院的医生护士差不多都认识她,原理知道她的名字她倒并不觉得惊讶。

  男生从裤兜里拿出几颗独立包装的梅子,手掌摊开在她面前,“吃吗?”

  见方程摇头,他把那一把梅子都放在床头,起身,“去看看爷爷吗?”

  方程点点头,“好。”

  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可她莫名地,觉得他可以信任。

  因为感冒睡了几个小时,也没吃什么东西补充能量,落地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她差点坐回床上。

  原理适时地扶起她,在她重新站稳后隔开了一点距离,只是从后背环到她身侧,确保她再站不稳的时候能及时拉住,不会让她摔倒在地上。

  “外卖已经在路上了,等会儿吃点,不然没力气。”声音顿了一两秒,一件羽绒服被披到方程身上,暖暖的感觉倏然袭来,“太冷了,身体刚好点,别再着凉。”

  耳边是原理清朗的声音。

  方程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的神色,片刻,归于平静,道了谢。

  “你呢?”方程问他。

  原理抬起手臂在方程身侧,能随时在方程站不稳的时候扶着她。

  毕竟是十几岁的年纪。手臂还没有到夸张的精壮的程度,但也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看起来也是有力,让人放心的。

  他扭头朝方程笑笑,薄薄的嘴唇微微弯着,眉眼间都明媚得像是掠过了一阵春风。

  “我可没感冒。”

  医院并不大,走廊这头走到另一头对于年轻人来说,不过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原理不了解这么些年来,爷爷对于方程而言有多重要,只是看着她握着老人瘦得几乎只剩一层皮,布满了褐色老年斑的手,落下晶莹的泪水,他才理解了那些深夜在医院附近摊上痛哭的人。

  医生的意思是,老人家接下来所剩不多的时日都得瘫痪在床了,而且先前就已经诊断出了癌症晚期,让家里人能多陪伴就多陪伴,别让老人家最后的日子过得太苦。

  原理的衣服太大,方程坐在凳子上,像被一个麻袋笼住一样。

  她始终面色平静,用极简短的语言回复着医生的话,眼角的泪痕却昭示着她心里的沉重和难过。

  方程也算是这个徐医生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她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就要来医院一趟,那时候段老爷子还身强力壮,轻轻松松就能抱起她。

  十年多,方程越来越健康,老人家却真的一瞬间就变老,再来医院,已经是方程扶着他了。

  方程又走到爷爷病房前,却没有推开门进去,隔着门上的玻璃望着里面,眼底神色似是淡漠,却压抑着隐隐的痛楚,看得人心生怜惜。

  “会好的,爷爷说了,醒来希望看见你是笑着的。”

  原理跟爷爷聊天的时候,他确实是那样说的。

  方程闻言望向原理,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守着方程吃完早饭后,原理接到了他妈妈打来的电话。

  送走关智诚和彭越后,他跟苏梅,也就是他妈妈说在医院遇到了一个以前的同学,晚点回去,也拜托了苏梅跟耿舒文请个假。

  原理没有走很远,方程大概听出了电话那头的人是在催原理回去。

  看着原理挂断电话走来,她脱下身上原理给她披上的羽绒外套。

  “真的谢谢你。晚上来得急,什么也没带,你留个电话号码吧,之后我把外卖的钱给你。”

  “……”原理欲言又止。

  昨天认出方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等从那个徐医生口中知道了她确实叫“方程”,他才确定了自己没有认错。

  方程眨了眨眼睛,没能理解原理从她醒来后接连的奇怪反应。

  “怎么了?”

  时间大概静止了一两秒,原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方程:“你还认识我吗?”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太多,比如,方程应该认识原理,比如原理觉得方程已经不认识自己……

  “送我们来医院的人?”方程试探性地问,脑子里一时间想不出来原理是谁,“我没有失忆过啊。”

  “没事。”

  原理本就差不多料到了答案,也就没有感到多意外。

  或许是时间太久了,她把他忘了吧。

  原理心里为她解释着,撕下门上贴的早已就过了时间的宣传单,嘱咐方程留在原地,去护士站借了根笔,在泛黄的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

  “喏。”

  他把纸递给了方程。

  少年的声音该是青春上扬的,此时却降了半个调,“照顾好自己和爷爷,有空了再来找我。谁不来谁是小狗哦。”

  最后一句话本该是俏皮的,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更复杂的,方程没能理解的情绪。尽管他明明笑得那么好看。

  “谁不来谁是小狗!”

  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约定好要在男孩家里再见面,然后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男孩怕她失约,牵起女孩的手教她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临走的时候不放心,又从车窗里探出头喊到“谁不来谁是小狗哦”。

  方程拿着纸片,正对着她那一面上印着“关注前列腺炎”几个加粗的大字,炎字还只剩半个火。

  翻过另一面,上面写着”江河郡26号“和一串电话号码,字体不像是临摹过哪位书法家的字,带着和原理身上一样的少年气,飘逸而有力量,整洁又恣意。

  她想问一下江河郡在哪里,一抬头原理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拿紧手里厚实的羽绒服,试图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个男孩的记忆。

  无果。

  男孩子好像长大后相比女孩子,会更不像小时候。

  尤其是初中那三年男孩子普遍会长得特别快,没多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所以那么些年不见,他一眼认出了方程,方程却没能一下子认出他来。

  等带她回到家里,见到爸爸妈妈,或许就能想起来了。

  原理这样安慰着自己。

  -

  天难得终于出了点太阳,微光穿透云层散落在地面上,哪怕气温明明还低,也给了人一些温暖的感觉。

  爷爷已经出院有段时间了。方程百般劝说,他也不愿意待在医院,最后方程只好依了他,办了出院手续。

  令人欣慰的是,回来这段时间爷爷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很明显的每况愈下,相反,因为在熟悉的地方,心情还更舒畅了些,连带着身体也不那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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