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珠听了这话,心头一酸,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没想到主君一回来就扎进了吟霜阁,到现在还没出来呢!真是太过分了,这么大的雪,主君竟也舍得让夫人一个人走夜路回来。“
银珠还在絮絮叨叨沈决的千不该万不该,温宁雪的瞳孔涣散了一瞬,充耳不闻。
原来,是为了顾吟霜啊。
她没了哭的力气,只觉得好笑,太好笑了。
她护着他给的玉簪,几乎都要丢了这条命去,他却为了别的女人,将自己一个人,丢在了极寒的冬夜里。
银珠见她心如死灰,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找补道:“夫人你别多心,主君可能只是跟她在商量什么事情,耽误了些时间,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银珠急的语无伦次,实在不知道应该找个什么理由,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这模样落在温宁雪眼里,更像是为沈决开脱,顿时心又沉了一分。
温宁雪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了银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起身向外走去。
“夫人,外面风大雪大,这才刚暖和一点,你要去哪儿啊?”
她步子迈的飞快,银珠在后面小跑着才将将撵上。
“夫人!夫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银珠踉踉跄跄的将她拦了下来。
这要是真的气到离家出走,可就麻烦了!
温宁雪神色淡漠,抚了抚银珠的手,示意她安心,淡然道:“你放心,我只是想去吟霜阁看看。”
她执着了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遭了。总要亲眼看一看,看到些什么,才好告诉自己。
他不爱你,你应当死心。
“那我同你一起去!”害怕她受委屈,银珠提议道。
温宁雪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
她藏了些私心,不想让银珠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更不想让她因为自己和沈决让这宅子里的人都不得安宁。
温宁雪转过身,带着一腔的孤勇,往吟霜阁的方向走去。
银珠望着她孤傲的背影,鼻头一酸,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风雪未歇,飘飘撒撒的迷了温宁雪的眼,她却只是固执的走着。往日从不觉得这段路有这么长,可今天却仿佛足下绑了千斤重的巨石,走的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院里点着灯笼的暖光。温宁雪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径自推开院门,自嘲的笑了。
不过几日,这吟霜阁简直换了一副光景,除了院门那明晃晃的“吟霜阁”三个大字,其他陈设竟都换成了新的,就连院里那棵榕树,也被砍了去,种上了些不知名的植物。
原来,答应不让顾吟霜动自己的东西,也都是骗她的吗?
温宁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人究竟骗了她多少事情?他究竟又有多少事瞒着她?
她走到房门前站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随后又咬了咬牙,慢悠悠的想要将门推开。
谁知手还没触到门,那门就应势而开,顾吟霜那张出尘绝艳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来做什么?”顾吟霜明知故问。
温宁雪想踮着脚尖向里看看,却被顾吟霜挡了个严实,她只得出声道:“我来找我夫君。”
顾吟霜转身将门关好,又扭头带着些得意的说:“阿决累了,他正在休息,你若是有事,明天再来吧。”
温宁雪的心刺痛了一下,看她衣冠整齐,定是拿话在激自己,稳了稳心神道:“你不必如临大敌,我只是有些事情,想找他问清楚。”
没了初见时的唯唯诺诺,今日的她带着一丝少有的果决,这倒让顾吟霜对眼前的人高看了几分。她原以为她性子娇娇软软,又爱哭,哪里配得起沈决,现在看来倒还有点意思。
顾吟霜一脸坦然道:“我也确实没说谎,阿决帮我疗伤耗费了太多灵力,现下正是紧要关头。”
言下之意,就是有事明天再说。
可温宁雪一口气憋在心里,今日见不到沈决,她不想罢休。她乖了太久,生平第一次,心里生出了些许叛逆。
顾吟霜见她没有想走的意思,挑了挑眉:“你在这里等到天亮也不是个办法,有什么事情,你不如问我,兴许我能回答你。”
温宁雪见她这副跟沈决已然不分彼此的神色,眉头一蹙,这两人的关系果然比她想的要好太多了。
什么师妹,怕不是情妹妹才对。
她怒色不显,思索了一下问道:“他今日是为了你,才急匆匆赶回来的是吗?”
顾吟霜点了点头:“我心魔侵体,识海里唤了他一声,他就赶了回来。怎么,他没跟你说吗?我以为你知道。”
她心魔侵体是真,可也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多少年了沈决对着她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次好不容易有求于她,她更没理由浪费这么好的亲近他的机会。
只是这些事,她当然不会说给温宁雪听,毕竟她占了沈决这么些年,也该尝一尝嫉妒的滋味。
温宁雪咬唇不语,半晌将头上的玉簪拔下,又问:“这玉簪上的皎月鲛珠是何作用?”
顾吟霜面露惊讶,她没想到沈决真的弄来了皎月鲛珠,猜不透沈决将这东西交给温宁雪是什么心思,她半真半假的说道:“这皎月鲛珠有永驻容颜的奇效,十分难得,而且金贵非常,需要时时用阴气滋养,否则便与寻常鲛珠无异。普通女子若是戴上,久了之后,轻则生机一丝一丝被它抽去,重则丧命。”
温宁雪垂了头,在心底苦笑,梵音果然没有骗她,这发簪戴久了真的会没命。
沈决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东西的副作用,还半哄半骗的将这珠子给了自己,叮嘱自己时时戴着。
难道她的命对他来说,真的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你还要什么要问的吗?”顾吟霜见她沉默不语,有些不耐的出声。
以她对温宁雪浅薄的了解,即使知道沈做了这事,她也断不会离开他,更不可能对沈决的计划有影响。
温宁雪只觉得五脏六腑痛的快要裂开,像被什么人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只觉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好冷。
顾吟霜看了觉得有些好笑,她实在不懂温宁雪在别扭些什么,突然有个邪恶的念头从她心底生起。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再告诉你两件事。”
温宁雪一脸茫然的抬头望她,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要说。
只见顾吟霜抱起双臂,笑得随意,漫不经心的说:“他说,这吟霜阁本就是按我的名字来取的。”
温宁雪脸色发白,几乎都要站不稳。
她又道:“修仙之人的寿命,会是你这种普通人的几倍,原本我不想提醒你,可现在我想了。”
“温宁雪,就算你现在同阿决在一起,你也不过拥有他短短几十年,待你死后,他就会是我的。你要记住,这么多年,是我在让你。”
她神色张狂,带着修仙之人的桀骜,眼神里的志在必得,将温宁雪的理智唤回。
是啊,她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她的一生,对沈决来说,也许只是一瞬。
她终于明白,他不曾爱过她,也不曾真正的属于过自己,哪怕明媒正娶,哪怕肌肤相亲。
第十九章
温宁雪红了眼眶,强迫自己不在顾吟霜面前露出软弱的情绪。她攥紧了袖口,指尖微微泛白,强撑着说道:“那我岂不是还要多谢吟霜仙子了。只是,恐怕你也不是真正爱他。如果是的话,至少不会将他当成一个物品,大方的让与旁人。”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目光却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并没有将顾吟霜挑衅的话放在心上。
这目光刺中了顾吟霜心中某个阴暗角落,她失了冷静,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你!断章取义!你又怎知我不是真的爱阿决?”
顾吟霜在心底不住的说服自己,她是爱沈决的,这世上没有谁比她更爱沈决。
她若不爱沈决,为什么要顶着风险恳求师傅将五彩琉璃护身罩交给她,下界帮他渡劫?为什么又要翻阅宗门典籍,告诉他渡劫法门?
沈决生得一副好模样,又是玄青门资质最好的剑修,上界年轻一辈的修士中只有他能与自己相配。
她有什么理由不爱沈决。
温宁雪看得出她内心的纠结,许是同沈决待得久了,她也学会了他那套面无表情的冷硬模样,一字一顿:“你爱的,是镀上金身的沈决,若他同我一样,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你还会爱他吗?”
“阿决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几乎是下意识地,顾吟霜反驳道。
“你的假设根本就不可能成立,阿决就是阿决,他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凡夫俗子!”顾吟霜抑制不住情绪,脱口而出的话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的眼神闪躲,这反应落在温宁雪眼里,便是最好的答案。
“你不会对吗?可是我会。”温宁雪语气平静。
顾吟霜闻言愣了一下,面前的人眼里仿佛有光,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感情,她开始第一次正视面前的人。
她不由得回想,每次她提到沈决,温宁雪似乎都是这个眼神,仿佛在她眼里,无论沈决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一样爱他。只是这次,好像又有什么细微的不同。
“你对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我可没兴趣听你诉说对阿决的爱意。”顾吟霜轻哧一声,什么爱不爱的,她只知道她对沈决志在必得,其他的她没兴趣纠结那么多。
差点就让她绕进去了!
温宁雪动了几步,和她并肩而立,在她耳边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沈决一日没有同我和离,我就一日是这院子的女主人,你没资格拦我。”
温宁雪轻蔑的笑了一下,同她擦肩而过,径自推开门进了屋。
顾吟霜气的跳脚,刚想给她点颜色看看,转身就吃了个闭门羹。
“好你个温宁雪!你给我等着!”顾吟霜恶狠狠道。
她在上界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可想起沈决那张铁青的脸,她也不敢再造次。本来她也只是想给她添添堵,并没有什么想拦她的心思。也罢,反正横竖温宁雪也得意不了几天了。她有多爱沈决,那日到来的时候,就会有多痛。
想到这里,饶是顾吟霜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杀妻证道啊,沈决还真是心狠。
可是她就是爱极了他这副样子。
温宁雪哪里知道顾吟霜这些心思,关了门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方才放狠话的气势一瞬间就失了个干净。
她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松了口气,暗自安慰自己,总算是没有在顾吟霜面前露怯。
温宁雪偷偷瞄了一眼软榻,沈决果然在塌上,盘着腿闭目调息。方才她和顾吟霜在外面的动静不算小,可屋里的人却没什么动静,可见应该是累急,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了。
床上一尘不染,塌上也没有凌乱的痕迹,屋子里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可见这两人确实清清白白。
意识到自己还是不由自主的在意沈决,她扯了扯嘴角,暗叹自己没出息。
虽然这屋里没有炭盆,温宁雪坐了一会儿,却觉得这屋里暖烘烘的,干脆将披风取下,准备寻个地方挂起来。屋内的陈设与当时她住这里时已大不相同,她左寻又寻,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无奈之下只得将那披风搭在了沈决身旁的矮凳上。
她余光一扫,那矮凳旁边立着的,赫然是沈决从来不让她触碰的归一剑。
温宁雪盯着那把金色重剑,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既然沈决那么抵触她碰这把剑,是不是说明,这把剑里也藏着与她有关的秘密?
温宁雪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壮着胆子,试探性的深处手,抚上了剑身。
出乎她的意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怔了怔,不信邪的用手来回抚着,可归一剑没有任何反应。
她挠了挠头思索着,这剑手感倒是不错,可也没什么特别的,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正当温宁雪要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一个冷漠的男声打断了她:“不识货,我可是上古灵剑之一,怎么可能没什么特别的。”
温宁雪猛地一激灵,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那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难不成闹鬼了?
可是转念一想,有沈决这尊大佛在这里,哪有什么鬼敢靠近,怕是躲都来不及。
她在心中默念,不要自己吓自己,一定是她刚才偷偷摸了沈决的剑,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可恶,被她摸过之后,浑身都好像在颤抖!”那声音带了些咬牙切齿。
温宁雪这回将内容听了个清楚,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归一剑,错愕了一下。
那声音说被什么摸过,这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方才摸过的就只有沈决的归一剑,难不成是那把剑在同她说话?
温宁雪在心里嘀咕了两声:“往回只听沈决讲,修行多年的灵兽会说话,也没听说哪个剑会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