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她才道:“爸爸总是写到我,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了。”
尤靳虞:“他后来有没有带你出去玩?”
“……有吧?”她抱着膝盖,认真回忆了一下,“他带我去爬过山,去过公园,去过一次家长会。”
“就这些?”
他听着很不满。
尤堇薇笑道:“后来开始上学,我也变得很忙。你还小的时候,假期我跟着外公外婆在学校里,偶尔还跟他们出去上课,后来你来邺陵,我在家的日子才多一点。”
尤靳虞看她一眼:“出门就迷路,他们不敢让你出去。”
“……”
“这时候提什么迷路。”
尤堇薇嘀咕了一句,整理了日记和相册,顺便打扫了书房,忙完后和尤靳虞一起准备晚餐。
吃过饭,两人溜达到了山月路。
工人们还在忙,关月在一边盯得紧紧的,生怕他们哪点做的不合他心意。尤堇薇让尤靳虞去买个蛋糕,自己进去帮忙。
这么一忙完,回到家时间很晚了。
姐弟俩各自回房睡觉。
尤堇薇睡前检查了信息,发现几分钟前陆嘉钰回复了她的消息,连着几条,说自己刚睡醒。
「刚醒。」
「这么久才到?我女朋友都没了。」
「睡了?还是在店里忙?」
尤堇薇回复:「刚准备睡。」
「你为什么这么晚醒?」
想了想,她撤回这一条。
只留下上面一条。
-不找:时差没倒过来,现在出去吃个饭。
-不找:你睡,我不吵你。
尤堇薇看着这行字,想起以前的许多个夜晚。
她总是困得很早,他却还是精神奕奕的,自己不困还要来闹她,凑过来亲个没完,亲完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晚安。」
她发送信息,闭眼入睡。
-
洛京,灵犀胡同。
陆嘉钰点了外卖,又返回微信盯着她最后发的两个字,他们的对话总是以此结束,她说完晚安后,他通常没有回复。
这一次,他认真地打:「晚安,簇簇。」
他这会儿心情不错,出去左右两边敲了敲门,非要喊人起来陪他一块儿吃饭,就当吃夜宵了。
刘轶和小迷还没睡,给面子地出来了。
夏夜屋里闷,他们几个人都不爱吹空调,搬了张小桌在院里坐着,边上再点盘蚊香。
刘轶刷着微博,随口道:“哥,你记得那个以前来我们院里找过你的那个美女吗?”
陆嘉钰:“?”
“你没睡醒?张口就来?”
“没有!”刘轶翻了张照片给他看,“就这个,原来是影后啊,难怪觉得她面熟。不过说她退圈了,怎么退圈了?”
陆嘉钰瞥他一眼,不爱搭理他。
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
小迷踢踢他的椅子,也问:“当时不是只是断了她的项目,后来又怎么了?你爷爷没管你?”
陆嘉钰轻啧一声:“这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凑上来。在度假区让人拍了不知道?”
小少年微怔,眯起眼:“在厨房?”
“问她这个干什么?”他想到这件事就来气,“你有病?有病就去看,别总来捣乱。”
小迷沉默片刻,从手机里翻了段音频出来。
两个人的对话在寂静的院子里播放。
-“尤尤,你会和他分手吗?”
-“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
陆嘉钰沉默着,低声道:“再放一遍。”
小迷又放了一遍。
他听完,说:“再放一遍。”
“……”
“你有病?”
陆嘉钰一把拿过他的手机,把音频剪辑的只剩下最后一句,反反复复地播放,最后连外卖员都听见了。
院子里两个人默契地拿了耳塞堵上。
眼里除了夜宵没有别的。
他们不会知道,也没人知道。
这是尤堇薇第一次说,喜欢他。
第47章 想念 一颗偷偷碎掉的心。
周末, 尤堇薇带着相册去疗养院探望外婆。
正直酷夏,老太太没再去湖边。护工说她去了图书馆,刚送了点心过去, 她来得正好。
疗养院的图书馆今年刚造,前阵子老太太和几个朋友组织了一场捐书活动, 她还用之前的工作账号发了张倡议书,也不知道忙活得怎么样了。
中央空调无声运转。
尤堇薇刚推开门, 凉意扑面而来, 暑气瞬间被现代科技压制, 浑身都通透起来。
馆内很安静, 她放轻了脚步。
粗粗扫了一眼,馆内的图书按照国家和类别排序。
尤堇薇是在外文书区域找到外婆的,她戴着老花镜坐在小桌边, 侧头和人交谈着, 说到兴起处,她捂嘴笑起来。
一抹阳光落下来。
将老太太的花白头发照得透亮。
尤堇薇许久没看到这样的笑容,外婆在洛京总是打不起精神来。起初来邺陵,秦晚玉担心她病情加重,没想到才住了一个月,她比去年的状态好了不少。
她心想,外婆可能觉得寂寞了。
和外婆说话的人……
尤堇薇躲在书架后, 透过间隙往左边瞧。
椅子边靠着一根拐杖,上好的乌木, 纹路精细讲究, 平整的西装裤脚,干净敞亮的皮鞋,看起来是一位老绅士。
她悄悄转动眼珠子, 在看清老绅士的面容时彻底呆住。
陆爷爷怎么会在这里?
“啪”的一声闷响。
手边的图书被她碰落。
两位老人家都朝她看过来,尤堇薇慌乱地捡起书放回原位,神情欲言又止,最后被外婆招了过去。
“这就是我孙女。”外婆像个普通老奶奶,自豪地介绍自家孩子,“陪我回邺陵的,非常乖的孩子。”
陆清远笑吟吟道:“确实是个好孩子。”
尤堇薇:“……”
看陆爷爷的样子,像是要装作不认识。
她尽量自然道:“初次见面,您好。”
陆清远:“我是你外公的读者,今天特地来拜访秦女士,想多了解他的事迹,如果可以,我想以他的事迹为基础出一本书。”
外婆叹道:“他的事迹我一定知无不言,但出书就不必了。他这样的人,一生都奉献给了研究和翻译事业,作品上他的名字就是他的事迹,虽默默无闻,但不可缺少。”
陆清远沉吟片刻:“您说的有理。”
两人自顾自地聊了一阵,陆清远忽然道:“姑娘,冒昧问一句,你是否反感认识新朋友?”
尤堇薇一怔:“……什么?”
陆清远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对她一笑:“我有个孙子。”
“……”
她下意识看向外婆。
外婆瞥她一眼,没说话,像看热闹似的看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她们家的姑娘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对付这老头子了。
她轻咳一声,问:“你孙子做什么的?”
陆清远撇撇嘴:“俗人一个,和金钱打交道。”
哦,做生意的。
“读过什么书?”她又问,“多大年纪了?”
陆清远仔仔细细地把陆嘉钰从小到大读的学校都说了,并且着重说了他大二辍学的事。
“辍学?”
外婆皱起眉。
陆清远叹了口气,神情忧伤:“这事儿不怪他,怪我和他爸。先前说他小时候住在邺陵,是和他母亲在一起,这是这件事的起源。”
外婆来了点兴趣,认真听他说。
当年程茵找到陆清远说要和陆正明离婚的时候,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她想带走陆嘉钰。陆家本家当时就陆嘉钰一个孩子,他当然不会同意,但却听到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原因。
陆清远叹气:“她给我看了一份诊断报告,她得了癌症。她说,让她和儿子过最后几年吧,拜托了。就这样,她们母子来了邺陵,当时医疗条件有限,我找了很多医生,都说只能活几年。”
“后来她走了,我把孩子接回家。”陆清远回忆着幼时的陆嘉钰,“他并不是一个难管教的孩子,相反,他聪明、天资出众,从小就生了一双慧眼。可一点,他不亲近人,尤其是他父亲。”
外婆道:“孩子心里也苦。”
说着,她牵紧了尤堇薇的手。
陆清远:“当时,别人都以为她是去邺陵之后病的。他大二的时候,无意间得知这件事,得知她用一份诊断报告换来几年的自由时光。他因此责怪自己,责怪他父亲对她漠不关心,很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后来,他主动提出要出国。”
“就是这样。”
他没有丝毫隐瞒。
外婆沉默片刻,温和道:“听起来是个好孩子,能不能和我说说其他事?不论大小,都好。”
陆清远一笑:“当然可以。”
尤堇薇捏着相册的手隐隐发白。
她想起在曼城那个雪夜,他当时醉倒在雪地里,含糊又哀伤地喊着妈,所以她软下心,将围巾给了他。
话题早已跳到下一个。
尤堇薇却还发着呆。
直到外婆喊她:“簇簇,把相册给我。”
尤堇薇递过相册,外婆兴致勃勃地刚认识的陆清远一起翻看起来,里面多是尤堇薇和尤靳虞的照片。
外婆指着一张照片道:“她刚骑这辆红色小三轮车的时候,特别新奇,满小区骑,去公园也要骑着三轮车。有一回让她去公园里找她外公,她出门还带了跟香蕉,结果到了公园,连人带车还有那根香蕉,一起翻到了土沟里,可把她外公吓坏了。”
“结果他过去一看。”
“这傻姑娘自己出不来,干脆坐在沟里吃起香蕉来,这张照片就是那时候拍下的。”
照片上,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穿着公主裙坐在泥地里,一脸懵,却认真吃着香蕉,让人忍俊不禁。
陆清远忍不住哈哈大笑。
尤堇薇:“……”
好丢脸,她为什么要在场。
相册又翻过几页,外婆念念叨叨地说着她小时候总是到医院去等爸爸,这些照片都是在医院拍的。
翻到某一页,陆清远忽然顿住。
“等一下。”
其中一张照片是在医院花园拍的。
尤堇薇和几个小朋友坐在一起,不远处有一个很小的身影,他独自坐在那里,看不清神情和面容,却也露出几分寂寥。
陆清远动了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外婆问:“怎么?”
“……这是我孙子。”他低声道。
外婆诧异地问:“你儿媳妇当时在第二医院治疗?”
陆清远点头。
-
尤堇薇回到家,径直进了书房。
她翻找出尤森的日记,从头开始翻阅。
……
○2月1日,小雪。
今天是除夕,早上和爸妈一起贴了新对联,换了红灯笼。簇簇贪被窝暖和,不肯起来,最后把小兔子推出来,让它代替她贴对联。
吃过早饭,和爸去了趟菜市场。
年节,菜价上涨,爸精挑细选,货比三家,等买完菜市场都空了。回去的路上,给簇簇买了一串糖葫芦。
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
晚上,刚坐下准备吃年夜饭,医院来电话了。
说丢了一个病人,是那个单亲妈妈。
我一听,立马撂下筷子回了医院。
护士说,一小时前查房还在,病人和孩子都在,一转眼两个人都不见了,像是自己走的。
我们问了附近有没有热闹的去处,挨个去找。
最后在一家茶楼找到了病人。
她抱着孩子,聚精会神地听着书,听到趣处,开心大笑起来。这是我们在医院从没见过的笑容。
护士心软,说等她们听完吧。
我叹了口气,说不用喊了,偷偷跟着他们。
从茶楼出去,她们又去了夜市。
护士说,总是沉默寡言的孩子,原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也有星星。她问我,这个女人真的没多少时间了吗?
我点头,只剩下几个月了。
护士偷偷擦了眼泪 ,说听别人说孩子他爸在洛京,但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们母子,回去了恐怕再也不会这么笑了。
在玩具摊玩游戏,病人体力不支。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一袋下午做的粽子糖,避开人和摊主商量,以赠品的名义把粽子糖给了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