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很惊喜,第一颗糖给了孩子。
从夜市出来,母子两人手牵手回了医院。
医生和护士们都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只是给她做了个“例行检查”,护士去灌了两个热水袋,一个给病人,一个给孩子。
病人对说我,新年快乐,尤医生。
我说新年快乐,明天晚上科室组织放烟花。
她和小男孩对视一笑,两人都很开心。
出了病房,护士问我,什么时候有的活动?
我说就刚刚。
回到家,热意融融。
爸妈坐在客厅里看春晚,簇簇抱着小兔子数红包,嘴角沾了一点糖渍,小品逗乐爸妈,两人大笑起来,姑娘抬头看了两眼,也跟着傻笑,笑完忘记自己数到哪里,呆呆地看着红包,也不气馁,重新开始数,是个特别有耐心的孩子。
我告诉自己。
尤森,现在的日子很好。
……
尤堇薇翻完了所有关于这个病人的日记,她安静地擦去桌上的水渍,整理好日记本,放回了原位。
-
夏夜总是热辣,天热,人辣。
一进酒吧,男男女女都穿得清凉,台上乐手摇头晃脑,台下人群晃动,放眼望去,白花花一片晃人眼。
二楼,陆嘉钰坐在人堆里,百无聊赖。
边上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调情的调情。他干什么都没劲,酒喝着也没什么滋味,牌也不高兴打,也不想别人凑过来烦他。
呆了一阵,想走。
他随手拿了把果子,听他们说林家的事。
听了两耳朵,笑了声。
左柏看他一眼:“哥,你干的?”
陆嘉钰嚼着松果,慢悠悠道:“别污蔑我,我这阵子安分得很。林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左柏:“那阵子你爸可没少遭罪。哥,你这气消了没?”
陆嘉钰随口道:“说不好,我女朋友都弄丢了,你说我这气该不该消?而且林斯昀那个逼……”
算了,提他就上火。
左柏:“?”
他灵光一闪,想起前阵子林斯昀从邺陵回来,错愕道:“不是吧,哥,他在追嫂子?”
陆嘉钰冷哼一声,狠狠捏碎了果壳。
像是把无辜的果子当成了某人。
左柏“靠”了一声,压低声音问:“我们玩儿他一把?他那个公司刚进驻洛京,脚跟不稳,要是大笔资金出去回不拢……”
“不用。”陆嘉钰淡声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左柏啧啧摇头:“这不像你,以前要有这种事儿,人早被你玩儿死了。现在怎么着,改吃素了?”
陆嘉钰垂下眼:“她会不高兴。”
“……”
“?”
左柏:“得,哥你没事儿别在洛京呆着了,早点儿把嫂子哄回来。你这个蔫巴巴缺了水的样子我们都看厌了。”
陆嘉钰把剩下的果子一抛:“走了,看见你烦。”
左柏使坏:“我又不姓林。”
陆嘉钰都走到门口了,回身捏了把果子往他身上砸,左柏大笑着躲开,找人看他笑话去。
后门出去是条小巷,陆嘉钰倚在墙边倒了根烟,左手摸进兜里,碰到金属质地的打火机,顿了顿。
寻个机会戒了吧。
她不喜欢。
正出神,鼻息间多了股香水味。
女人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臂,点着火送过来,笑道:“一个人?用我的吧,进去喝一杯?”
陆嘉钰随手丢了烟,径直走开。
“啧,脾气这么大?”
她跟上来,高跟鞋像夏夜的鼓点,踩得人心烦意乱。
陆嘉钰没什么耐心,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巷子,独留下错愕在原地的女人。
女人有个同伴,在边上看完了整场好戏。
她问:“那个帅哥说什么了?”
“靠,他说他结婚了。”女人翻了个白眼,“手上连戒指都没有。如果真结婚了,摘了戒指来酒吧,肯定是渣男。”
同伴打趣了几句,两人结伴离开。
-
车上,司机问他:“陆总,去哪儿?”
“城北。”他随口应。
语气自然地一如往常,可今时不同往日。
司机没应声,从后视镜看他一眼,犹豫一瞬,提醒道:“陆总,尤小姐她不住在城北了。”
陆嘉钰顿住。
他习惯性脱口而出的地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甚至都忘了她已经不在城北,甚至不在洛京。
“去灵犀胡同。”
到了灵犀胡同,又是一场翻天覆地。
小迷和刘轶被迫被陆嘉钰拽到正屋,找一把不知道被丢在哪里的钥匙,还得翻他裤子,烦人。
刘轶:“哥,你找什么钥匙?”
“城北的钥匙。”
“可尤小姐都退租了,没问你要回钥匙,应该是新租户换了新的吧,找着也进不去。”
陆嘉钰掀开眼皮看他一眼。
刘轶举手投降:“这就找!”
两人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阵,小迷回了趟房间,这么进出一趟,捏了把钥匙在手里。
“钥匙。”
他面无表情地说。
陆嘉钰:“?”
“你偷我钥匙?”
小迷:“我不拿走,早就被当成垃圾丢掉了。”
“……”
“出趟门。”
说完,陆嘉钰走了。
司机等在胡同口,听他上车后说,去城北。
到了城北,陆嘉钰让司机离开,独自踏进这条对尤堇薇来说过分黑的胡同,夏夜寂静,偶尔有几声昆虫叫。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很慢。
到了门口,往里看小院,漆黑一片。
陆嘉钰站了一阵子,拿着钥匙,忽而感到踟蹰,他不确定这把钥匙还能不能打开这扇门。
或许能,或许不能。
一阵轻微的疼痛撕扯着他的心口。
陆嘉钰不可抑制地想起她生日那天,他换了大门的锁,但那天她去找他了,被新锁关在门外。
“…小陆?”
忽然,身后响起喊声。
陆嘉钰转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是她的邻居。她偶尔会做了吃的送过去,或者送一盆花,他来往时见过几次。
“奶奶。”他礼貌地点点头。
邻居奶奶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小尤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嘉钰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我来拿点东西,她暂时不回来。”
“那快进去吧。”邻居奶奶嘀咕,“大老远的,我以为是陌生人来踩点。小陆,给你拿杯水?”
陆嘉钰说了句不用,上前准备开门。
钥匙插|入的瞬间,他闭了闭眼,指腹用力,缓缓转动, “咔嚓”一声响,大门打开。
她没有租掉这间房子。
这是尤堇薇离开后,他第一次来这里。
院子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一盆花,墙角的小树还在,院子两边的房间门紧闭着,他试着打开,发现门没锁。
进了门,打开灯。
狭窄的客厅变得宽阔,沙发和桌椅不见踪影,墙上的挂饰也收了起来,再往里是她的房间。
再打开灯,陆嘉钰顿住。
里屋都空了,床和柜子,什么都没有,只有角落里立着一件家具,上面蒙着防尘布。
她唯独留下了梳妆台。
他凝视几秒,关了灯。
小院的灯一盏盏熄灭。
陆嘉钰看着它重新陷入黑暗,身体里生出一股巨大的空虚,想见她。没有任何一刻像此刻这么强烈,他想现在就见到她。
可是见不到。
车从酒吧开到灵犀胡同,从灵犀胡同再到城北,最后途经日落大道,停在海岸尽头。
海潮孤寂,潮声漫漫。
陆嘉钰坐在车内,神色淡淡地望着无边际的海天,在那抹灰白无数次翻上沙滩后,他给她打了电话。
他垂着眼,等待的时刻令人心悸。
通话的嘟嘟声每一声都砸在他心上,不安又焦急。
倏地,通话声消失。
屏幕上跳转到计时界面:00:00。
电话接通了。
“……是我。”
他低声道。
“陆嘉钰?”轻柔的嗓音含着睡意,她分不清今夕何夕,嘟哝着说,“你在门口吗?没听见敲门声。”
她没想起来,没想起来他们已经分手了。
陆嘉钰喉结滚动,干涩道:“没有,我不在。”
“哦,你要过来?”
她像是揉了揉眼睛。
陆嘉钰笑了一下:“不过去,只是……很想你。”
“簇簇,我很想你。”
她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小声说:“你有点黏人。过来吧,我等你一起睡,但我可能会睡着。”
“说说话就很好。”他说。
“你有没有话想和我说?”
“好像有。”她慢吞吞地思考着,“我觉得夏天过得好快,我不想夏天过去,虽然很热。”
“为什么?”他问。
电话那头却没有回答他。
轻细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尤堇薇忽然清醒过来,夏天已过半。
那么热的天气,他们已经分手了。原来比她预估的时间还要短。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不会知道——
一个结束太快的夏天。
一颗偷偷碎掉的心。
第48章 天晴 她叫,兔子小姐。
八月末, 山月路上的工作室开业了。
店名简单直接——True Flower。
门口的花篮是她自己准备的,精致漂亮的绢花以假乱真,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来看。工作室内准备了点心, 尤靳虞负责招待进门参观的客人们,两人忙活了一天, 临近傍晚才空闲下来。
晚上六点,店里来了两个客人。
设计师关月和许久不见的林斯昀。
关月拎着一盒蛋糕放下, 笑眯眯地夸赞:“不愧是我, 这干净利落的风格, 啧, 采光还绝佳。师兄,你可得仔细观赏。”
林斯昀递过花束:“抱歉,这个月没能帮上忙。”
尤堇薇笑道:“关月帮了我很大的忙。”
她低头看花, 浅紫色的郁金香花束, 雪色和浓稠的淡绿交相辉映,美貌非常,令人陶醉其中。
说了会儿话,等尤靳虞在门口贴上招聘启事,他们便一块儿出门吃晚饭,结束了开业的第一天。
夏天夜市尤其热闹,她们找了家夜排档。
“这家店味道正宗。”关月放下包, 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我来得次数多, 和老板熟, 想给他们店换个设计,还不乐意。”
尤堇薇无奈:“下班时间还想着设计。”
关月:“当然了,你在家难道不想工作的事?干我们这行的, 走到哪儿都想,停不下来。”
这边两人聊着设计,另一边在聊数理化。
客人来往,经过难免听到几句,颇有几分割裂感。
上了菜,关月的话头还没停。
她翻出一个微博账号,递给尤堇薇:“这家设计室是国内设计师开的,专做高端礼服,就在邺陵。她们最近开了一个国风系列,在寻找合作方,我觉得你肯定行。”
“礼服?什么风格的?”尤堇薇还没涉足过这个领域。
关月见她感兴趣,便道:“我找朋友给你联系。你们先见一面,成了请我吃饭。”
两人说的认真,没怎么动筷子。
尤靳虞和林斯昀没打扰她们。
林斯昀开了罐冰啤,递给尤靳虞:“能喝吗?”
尤靳虞接过去,自然地喝了一口,问:“陆嘉钰给你找麻烦了?他还是一点没变。”
“一点小事,没过界。”林斯昀淡声道,“只是需要我亲自处理,他不想让我留在邺陵。”
尤靳虞笑了一下:“你抢不过他。”
林斯昀没接话茬,问:“学校定下来了?”
“先去洛京。”他给尤堇薇剥了一小碗虾,随口道,“后面的事还没定下来,在计划中。”
尤靳虞剥完,拿手机对着虾碗拍了张照,特地把林斯昀的手拍了进去。
随即发了条朋友圈,选了三张照片。
「开业,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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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陆家别墅。
一月一度的家庭聚餐结束,一堆姓陆的人坐在客厅里喝茶,美曰其名维持家人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