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绝望在时鸢心底弥漫开,她咬紧牙关,浑身都有些发抖,掌心也被碎片割破,疼得她清醒了几分。
她颤声说:“你要是再过来,我就……”
那人像是觉得好笑,竟然轻笑了声。
他问:“你就怎样?”
懒散熟悉的语调,时鸢顿时浑身一僵。
他的声线太过熟悉,熟悉到她甚至有些恍惚。
她的嗓子莫名有些发涩,不太确信地叫出他的名字:“裴…裴忌吗?”
窸窣声响从面前传来,他似乎顿了一下,紧接着,属于他的气息突如其来地将她笼罩。
强势,冷戾,压迫感十足。
只可能是他。
时鸢紧绷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是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隐隐能感觉到,男人在她的面前蹲下。
从黑布最下方那丝缝隙里,借着外面的月光,时鸢看见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他的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起,肤色是近乎病态的白,指节分明,显得有些欲气丛生。
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摩挲过她脚腕间的肌肤,有些粗糙的触感,引得她浑身一阵颤栗。
幸好,还未等热意继续灼烧弥漫,脚上的束缚感便消失了。
时鸢听见他轻嗤了声,声线依旧冷漠,却难掩嘲弄。
“现在记得我是谁了?”
“………”
那股淡淡的热意瞬间褪去,她被他这刺耳的语气噎得讲不出话,顿了半晌,才挤出了两个字。
“谢谢。”
语气客气礼貌,又不失疏远。
那人给她解手铐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黑暗里,气压忽然变低,危险压抑的气息蔓延开来。
时鸢有些不明所以,犹豫片刻后开口:“怎么了吗?”
她身上的幽香融在空气里,因为双手被反绑住,胸前的美好弧度便愈发明显,黑发垂落下来,遮得若隐若现。
她还被用黑布蒙着眼。
时鸢自己并不知道,此刻的画面究竟有多么禁忌。
裴忌舔了舔唇,看见她脖颈上斑驳的指印,胸口那股戾气再次翻涌上来。
他冷笑,“我在想,我凭什么救你。”
这话一出,时鸢的意识也陷入刹那的怔忪。
是啊,他为什么要来救她。
他应该恨不得她死才对。
空气再一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半晌,裴忌忽然又有了动作,继续给她解着手上的束缚。
他忽然冷嗤了声。
“原来是个神经病。”
时鸢觉得他应该是看到了墙上的照片,她忽然又想起许子郁盯着她近乎变态痴迷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怎么,怕了?”
时鸢没吭声。
裴忌又轻笑一声:“确实该怕。刚从神经病的手里逃出来,又落到了我这个疯子手里。”
“记住了,时鸢。”
他的指腹轻轻拂过她颈上的指痕,带来些冰凉的触感,刻骨铭心,让时鸢心尖一颤。
“能折磨你的人只有我。“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狂妄,带着不由分手的强势,仿佛可以主宰一切的自傲。
她眼前蒙着的黑布忽然被一下子解开。
漆黑的世界一下子涌入光亮,让时鸢刹那间失了神。
除却光亮,他的面容措不及防地出现。
朦胧的银白月光下,他的轮廓线条冷硬分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静静注视着她,瞳仁漆黑,以俯视的角度。
好像跟多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却又似乎完全不同。
唯一相同的大概只有
——每一次突如其来的相遇,他都是以这副狂妄的姿态,强势地闯进她的生命里。
第4章 疑似恋情被爆
双手的束缚彻底消失后,时鸢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那枚玻璃碎片便顺势从袖口滑出。
刚刚她当作救命稻草的东西,现在已经没用了。
时鸢顿了下,下意识抬眼看向裴忌。
房间的灯打开了,他蹲着身子,像是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应该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时鸢微松口气,正想悄悄把那枚碎片再藏回去时,就听见他冷声开口。
“扔了。”
她顿时一愣,“什么?”
裴忌的眉心烦躁地蹙起,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你手里的东西。”
时鸢抿了抿唇,却固执地没动。
“你以为你藏起来的那块玻璃能把他怎么样,还想着当救命武器?”
他挑眉,毫不留情地嗤道:“愚蠢。”
“………”
时鸢不想因为这点事跟他争辩,只安静地坐在床边。
掌心被磨破的地方还泛着火辣辣的疼痛。
这时,裴忌像是找到了什么,直起身朝她走回来。
“砰”得一声,一样东西被粗暴地扔在床边。
时鸢被这一声惊得回神,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药箱。
“自己处理了。”
他丢下这句,便抬脚朝阳台走,头也没回。
留下时鸢一人怔在原地。
她垂下头,看了一眼泛着血丝的掌心,又看向那个高大挺括的背影,有片刻间的失神。
记忆好像一下子被扯回了五年前。
体育课时间,教室里空无一人。
巨大的扇叶呼哧呼哧地运作着,仍在与夏日的热气负隅顽抗。
她坐在座位上,膝盖上泛着火辣辣的疼痛。
少年逃了课过来,蹲在她面前,晶莹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连气息还没喘匀。
他端详着她的伤口,眉头紧紧皱起,脸色十分难看,语气更不顺耳。
“时鸢,你蠢不蠢?下个楼梯都能把自己摔成这样?”
她有点不服气地争辩:“我练舞练的腿酸,不小心而已……”
他语调嫌弃:“那你以后还是别走路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手上给她包扎的动作却一再放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
最后还笨拙地扎上了一个很丑的蝴蝶结。
时鸢有些一言难尽:“裴忌,你系得好丑。”
他挑了挑眉,竟然还有点得意:“老子觉得好看就行。”
“………”
“轰——”
巨大的飞机轰鸣声划破黑夜,也将时鸢的思绪骤然拉扯回来。
裴忌也在此时挂掉了电话,走回房间里。
她垂下眼,将眼底的黯然藏起,轻声问:“你已经打电话报警了吗?”
“嗯。”
他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快步朝门口走去。
见他要走,时鸢急急开口叫住他:“等一下。”
他的脚步不自然地一滞。
时鸢低下头,声音细弱蚊鸣:“你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我想……”
她顿了下,话还没等说完,就见他面无表情地走回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进她怀里。
他的声线冷硬:“呆在这等警察过来。”
“嗯……”
下一刻,“砰”得一声,门就被紧紧合上。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她拿起裴忌丢下的那支黑色手机,手机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余温,传递到她的掌心里。
手机竟然没有设置密码,轻轻一划便打开了。
时鸢点开拨号界面,刚想输入洛清漪的电话号码,指尖却顿住了。
凌晨三点钟。
洛清漪还在国外出差没回来,蒋清晚上才跟她分开,此刻应该连她被绑架的事情都还不知道。
她连报平安,好像都不知道该给谁报。
习惯了,好像也就无所谓了。
手机屏幕安静地亮了一会儿,又再度暗下去。
这时,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跳跃在屏幕上,映在时鸢眼底。
帮人接电话这件事未免有些过于私人了。
纠结片刻,电话仍在响个不停,时鸢心一横,只好接起。
“您好。”
听见是道温柔的女声,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一秒,像是在检查自己是不是打错了。
“抱歉,裴…”时鸢顿了下,缓缓道:“裴总的电话现在不在他身边,您有急事吗?”
电话对面的男人轻咳一声:“我是警察,请问你现在位置在哪里。”
时鸢按照记忆里大致描述了一下从宴会厅到房间的路线。
电话很快被挂断,刚放下手机不久,门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一群人。
时鸢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迅速绷紧。
随后,几道男声在门外响起。
“人在里面吗?”
“应该是在这间没错。”
“动静都给我小点儿,别把人姑娘吓着了。”
很快,门被从外面打开,光亮瞬间泄入房间。
时鸢皱起眉,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如此强烈的光线,就见一群人里,为首的男人朝她走来。
男人身形颀长挺阔,穿着一件利落的黑色夹克,五官俊朗英挺,带着股少见的正义凛然。
时鸢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下一刻,就见男人从外套口袋里亮出证件,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别怕,我们是警察。”
声线有些耳熟,好像是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
时鸢的目光又落在他手里的警官证上。
北城公安局刑警队队长。
江遇白。
*
坐上公安局的直升机后,时鸢还是有一种不太真实,劫后余生的感觉。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安全地回去了。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小警察,轻声问:“我不需要跟你们回警局做一下笔录吗?”
小警察努力保证目不斜视,脸却还是克制不住地红了:“嗯…江队跟我们交代过,今天先不用了。需要的时候我们会联系你的。”
时鸢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裴忌现在在哪里。
她试探性地问出口:“那请问..你刚刚有见过那个报警的人吗?”
小警察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热心问道:“你有急事儿吗?我可以打电话问问我同事……”
时鸢连忙出声解释:“是他的手机还在我这。”
她想了想,又柔声问:“可以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吗?”
她和裴忌……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闻言,小警察面露为难:“呃……这个可能不太方便,毕竟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他都这样说了,时鸢只好作罢。
她笑了下,一双漂亮的眼微微弯起:“没关系,辛苦你们了,还特意送我回家。”
小警察的耳根顿时更红,憨笑道:“为人民群众嘛,都是应该的。”
*
与此同时。
海岛停机坪中央。
一辆直升机引擎运作,在黑夜里发出呼啸的声音。
直升机旁立着两道高大的身影,衣角在晚风中划出一道弧度。
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江遇白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视线扫过那一堆沾满血的纱布,忍不住眉头紧锁。
为了抓住这个变态绑架犯,裴忌伤得不轻。
“我说,你真不去医院看看?”
“用不着,等会先跟你去警局做笔录。”
裴忌将最后一圈纱布缠好,薄唇已经彻底毫无血色,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痛苦,仿佛血肉模糊的伤口根本不是在自己身上一样。
连江遇白这种身经百战的刑警看着都有点牙根儿发痒。
“成。大半夜出了趟这么远的警,抓了这么个玩意,不亏。”
裴忌语气发冷:“绑架,非法囚禁,跟踪偷拍,一条罪名都别少。”
“放心吧,该判的少不了。”
提起这茬,江遇白忽然又想到什么,笑容戏谑:“还有,接你电话的那个人质,叫时……时鸢?你什么时候跟女人扯上关系了?”
裴忌面无表情:“你今天废话太多了。”
这句欲盖弥彰的警告算是彻底勾起了江遇白的好奇。
他正想继续问,一个年轻警察就从不远处走过来。
“报告江队,刚才小徐来电话,人已经安全送回家了。”
江遇白嗯了声,余光瞟了一眼裴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