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师又拿着梳子问:“今天要不要微微卷几个波浪?配这身套旗袍的效果一定很好。”
时鸢刚想拒绝,脑中忽然想起之前微博照片下粉丝的评论。
拒绝的话又被吞了回去,她点点头:“卷吧。”
说完,时鸢便又阖上了眼,闭目养神。
如瀑的青丝倾斜滑落,慢慢变成弧度温柔的波浪卷发,在冷白的光下泛着光泽。
她已经提前换好了旗袍,鸦青色的丝绸,透着少见的质感。
青色挑人,肤色一旦稍暗些,便会显得老气。落在她身上,却衬得更加肤白胜雪。
洛清漪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关于艳压群芳这点,她从来就没怀疑过。
*
傍晚六点,庆功宴现场。
照例和导演寒暄过后,时鸢便落了座。
洛清漪一进来就开始跟她分头行动,想方设法去找人要导演的联系方式了。
遇到同剧组的男演员过来搭话,时鸢也只是礼貌地回应了下,便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没有洛清漪在的场合,她就有或多或少的社交恐惧症。
再加上有季云笙的面子,她也很少参加一些酒局。
久而久之的,就被打上了清冷女神这个标签。
等到六点一刻,庆功宴仍未开始。
时鸢看了眼旁边的空座,微微有些诧异。
这种重要的场合,厘姿居然迟到了。
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导演的神情竟然也看不出一丝急躁,反而在安抚别人耐心等等。
时鸢蹙了蹙眉,下一秒,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道倩影。
厘姿穿了一条藕粉色的某品牌长裙,踩着八厘米的恨天高走过来,美甲在灯光下异常晃眼。
她的脸上挂着甜笑,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愧疚的意思:“实在抱歉啊导演,我迟到了。”
“没事儿,坐吧。”导演难得和蔼地应了声,视线频频越过她往后看,试探问了句:“你今天是自己过来的?”
厘姿面上微笑着,答得欲盖弥彰:“啊…我是搭别人的车过来的。”
说完,她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款款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时鸢的错觉,她总觉得厘姿今天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
两人中间刚好空了一个座位,也不知道安排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
厘姿率先挑起了话题,熟稔得像是什么十年老友似的:“好久不见呢时鸢,最近在忙什么?”
哪怕背地里再怎么针锋相对,表面依然能粉饰太平,这就是娱乐圈。
时鸢同样回以浅笑:“和以前一样,忙着赚钱。”
“………”
厘姿脸上的笑容微僵,却很快恢复过来,视线落在时鸢的侧颜上,暗暗咬紧了牙。
“真羡慕你啊,从出道以来一直都是顶级的资源和制作,还都是女主角。”
时鸢:“嗯,谢谢。”
“………”
以往谈话到这里,厘姿就不会再自找没趣下去了。
可今天,却出乎了时鸢的意料。
厘姿忽然笑了,语调意味深长:“风水轮流转,运气这东西呀,有时候说有就有,说没,也可能一下子就没了。你说对吧?”
闻言,时鸢终于抬眼看了看她。
她知道厘姿今天哪里不对劲了。
以前也许是因为季云笙的缘故,厘姿的敌意和挑衅从来都不会表露得太过明显。
可今天,她的得意和张扬显然挂上了眉梢,完全没有任何昨晚刚被爆料后的忧心忡忡。
想到这,时鸢的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紧接着,就是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门被从外面打开,一道修长显眼的身影走进来,引得全场人纷纷侧目,低语声也跟着响起。
导演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去:“裴总,您终于来了。”
“嗯。”
相比起导演的殷勤,男人的声音便更显冷漠。
听见熟悉的声线,时鸢顿时一僵。
预感成真了。
“裴总,您这边请。”
导演的声音和脚步声愈来愈近,时鸢才意识到,他们在往主桌的方向走。
也就是她的方向。
现在逃跑是不可能来得及了。
时鸢的指尖抠着掌心,一团乱麻的脑中,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看了一眼。
幸好,她身边的位子已经有人坐了。
她跟厘姿中间的位置是剧组男二号的,刚刚人还不在,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主位还是空的,裴忌应该是会坐在主位上的。
这样一遍遍安慰着自己,时鸢终于在这短短几秒内稳下心神,表面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导演走过来,果然把主位主动让了出来:“裴总,您坐这儿吧。”
裴忌脚步停住,懒懒掀起眼皮,视线朝着桌围扫了一圈。
很快,他的目光微微停留在某处。
一道青白交映的身影异常惹眼,像一堆粗制滥造的人造材料里,唯一浑然天成的上等瓷器。
她垂着眼,神情看似淡定,细白的指尖却不停摩挲着茶杯壁,泄露出些许紧张。
他勾了勾唇,忽然抬脚走过去。
时鸢一直没敢抬眼去看,却听见那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在她左手边的方向停下。
她身边坐着的男演员懵了下,看见裴忌在这里站定,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瞬间站了起来。
男演员虽然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但看导演的态度也依稀猜测得到。
他紧张地打了个结巴,恭敬道::“裴…裴总好。”
男人身形挺括,被西裤包裹着的双腿修长利落,竟然比面前的男演员看上去更像是吃这碗饭的。
裴忌懒懒抬了抬下巴:“麻烦让让。”
话虽然是商量的话,语气听着却是没有一丝商量的意思。
气氛忽然就变得诡异而沉默。
时鸢握着杯子的手指也不自觉攥紧了些,呼吸也下意识屏住。
“呃?”
男演员顿时更懵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求助地望向导演。
有主位不坐,跑来抢他一个小男二的位子干嘛。
导演的想法亦是如此。
目光在三人中间来回扫荡了圈,又看了眼厘姿此刻娇羞的表情,当即有了个猜测。
导演朝男二招了招手,只好无奈道:“那你先过来坐吧。”
于是男二只能战战兢兢地腾出位子,他前脚刚站起来,裴忌便很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熟悉的气息瞬间将时鸢的四面八方包裹住,让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朝这边投过来。
顶着这么多探究的目光,时鸢忽然有些如坐针毡,却又只能强装镇定。
反倒是一旁的厘姿格外从容,眉梢都溢出一丝愉悦。
见事情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导演只能又硬着头皮缓解气氛,笑呵呵地说:“裴总,您倒是我见过第一个不爱坐主位的人,哈哈哈……”
时鸢不自觉屏住呼吸,紧接着,就听见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因为…这儿有我喜欢吃的菜。”
第6章 折断她的翅膀。
话音落下,整桌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人看向的是裴忌面前的菜。
一盘...清炒笋?就这?
还是说....以菜喻人?
而有人的目光则偷偷瞄了一眼春风满面的厘姿,视线却又忍不住落在旁边那道让人无法忽视的青色身影上。
时鸢的腰挺得笔直,面上亦是神色淡然自若。
殊不知桌子底下,她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在肉里。
这次是厘姿笑盈盈地出来打圆场:“没想到裴总喜欢吃江南菜呀,真巧,我刚好也会做这道呢。”
厘姿说这话时,心里多少也是带着几分赌的意思,怕裴忌像昨晚在停车场里,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她。
却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还是让厘姿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听见那声嗯,时鸢眉心轻蹙起。
屁。
他明明以前讨厌笋讨厌到连在菜里看见都要挑出去的程度。
见气氛终于活跃了些,导演也适时轻咳了声:“我先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位是裴总,也是咱们这部电影的幕后投资人。”
话落,时鸢听见周围传来一阵抽气声。
裴总..幕后投资人,光是这几个字眼,就已经足够引起全剧组的好奇。
这部电影耗资巨大,且题材冷门,时鸢还听说,刚开始的时候连拉投资都成困难。后来突然得到了一笔巨额投资支撑,是一笔相当离谱的数字。
这才让导演有机会将剧本递到了她那里,让这部戏有了一条活路。
从电影开拍时,这位神秘的幕后投资人就已经备受讨论,只是一点消息都不曾透露出来,连她也不知道。
“裴总,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是许晋彦,我们电影的男主角。”
导演是按照顺序介绍的,从左到右,还没给时鸢过多反应的机会,所有人的目光已经移了过来。
“裴总,您左手边的这位,就是我们电影的女主角,时鸢。”
时鸢能感觉到,身边的人的目光,也慢慢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看着她的目光太直接,太过明目张胆,与刚刚别人朝他敬酒问好时漫不经心的态度截然不同。
以至于让所有人第一时间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众目睽睽之下,时鸢的掌心忽然开始出汗,仿佛一下子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如果让别人知道她和裴忌认识,很多她再也不愿回想的事情都有可能会被人翻出,继而麻烦不断。
可如果她说不认识....裴忌这人有多恶劣,没人比她更了解。
往前一步就是悬崖,往后退一步是他。
她根本无路可走。
导演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探究地看了时鸢一眼:“时鸢,你是认识裴总吗?”
她无声地攥紧手指,答得飞快:“不认识。”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轻笑,毫不掩饰地在打她的脸。
裴忌靠在椅背上,直勾勾地看着她,慢条斯理道:“我怎么觉得,时小姐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四下蔓延,时鸢面色不改:“您应该是认错了。”
说完这句,她就已经开始后悔。
果不其然,裴忌慢慢抬了抬眼皮,阴沉的情绪在漆黑如墨的眼底积压更盛。
只是那么一刹那,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大概吧。”他扯了扯唇,轻笑:“毕竟那人早就死了。”
话落,众人皆是一惊,连厘姿的表情都险些维持不住。
时鸢的脸上也骤然失去血色。
曾以为淹没在记忆里的画面骤然挣脱出笼,清晰地在她眼前重现。
——时鸢,从今天以后,我就当你死了。
肩膀处的伤口潺潺往外冒着血,他指着自己的心脏,眸中笑意冰冷。
他眼尾发红,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我就算再怎么犯贱,也不会再去纠缠一个死人了。
过往的画面因为他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占据时鸢的脑海。
他说过的,不会再纠缠她。
那这次,应该就是为了报复她吧。
思及此,时鸢的手脚一片冰凉,面色透着一股近乎漠然的平静。
旁人看不出异样,裴忌却能。
他满意地勾起唇,克制着心口即将发作的那股郁气,眼底却阴沉一片。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近乎剑拔弩张的气息,被裴忌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吓得大气不敢喘。
他笑,“毕竟,是血海深仇,怎么能认错呢。”
*
这顿饭吃得可以用度秒如年来形容。
周围觥筹交错,时鸢却是如坐针毡。
时鸢本以为,熬过开始那一段,她已经被迫练就了一点心理承受能力。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裴忌的阴晴不定。
有他坐在旁边,她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菜,满脑子想着等会用什么借口快点离开,原本很合她口味的江南菜也吃得味如嚼蜡。
紧接着,男人轻飘飘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来菜不太合时小姐的心意,让人撤了吧,换几道新的上来。”
时鸢连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没人敢出声阻止,准确地说,没人敢触怒他。
酒店不愧是高级酒店,服务员的行动效率也是极快,没一会儿,原本清淡的江南菜被换成了一桌子的川菜。
要么极酸,要么极辣,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肠胃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