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他也就释然了,释然之外,是越发的心疼,人人都道镇远侯府对安宁太过骄纵,说他对安宁言听计从,却从来没有人看到她的努力和付出,她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付出了大多的代价。
她有那样的勇气,更多的是怕连累他,他只需要做她坚强的后盾,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若是将她安稳地关在这个院子里,那才是害了她。
所以他没有急着去阻拦她,而且做了另外一件事。
两人才和解,还没有温存多久,萧松、萧柏突然过来敲门,说是宫里派了人来。
他安慰了安宁两句,替她掖好被子,就出去了。
不一会,带着一位眼熟的太监进来。
“皇上说要宣你进宫问话,我跟公公说了你中了毒,身子不好。”顾裴解释道。
“原来是您,又劳烦您了。”见了进来的大太监,安宁倒是挺高兴。
“安小……瞧咱家这记性,该叫顾夫人才是,不曾想又见面了,夫人没有大碍吧?”大太监见她说的亲热,笑容也更深了几分。
“有劳公公挂心,我歇息了这半日,又喝了汤药,现如今觉得好多了。”
“那不知道能不能咱们进宫一趟?”
“这……”安宁看向顾裴。
“夫人放心,皇上只是好奇想见见你,并没有别的事,若是贵体无大碍,还望能让咱家交了这份差事。”见状大太监连忙道。
“敢问公公,皇上突然召见内人,是否同白日所发生的的事有关?”事关安宁安危,顾裴也顾不得僭不僭越了。
“这……”这下轮到大太监为难了,只是看在安宁的面子上,向她也是怪可怜的,就含糊道:“圣上的意思,岂是咱家可揣度的,只是夫人最近屡遭不幸,皇上想了解一下情况吧。”
见他这般好说话,顾裴微微有些诧异,即便是他知道,眼前这位是皇帝的心腹,满朝上下多少人费尽心思,恐怕都得不到他一句话,没想到他能这么好说话。
“既是如此,我就随公公去一趟。”安宁见顾裴神色一松,心里也放心了,“还请公公稍待片刻,我略微梳洗一番。”
不一会,安宁穿戴好出了门,就见大长公主竟然也在,不由有些疑惑:难道是大长公主又去宫里告了自己的状?
“宫里你不熟,我央嫂嫂前来,与你一起进宫,有嫂嫂看顾,你进宫我是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顾裴替她解释。
大长公主不悦地绷着张脸,表示对他大晚上折腾自己的不满,可也没有再说什么。
刚开始她是要拒绝的,可一回想,安宁这次进宫,肯定会说她的坏话,虽然皇上是她的弟弟,肯定会向着她,可她也不容许有人诋毁自己,更何况安宁一向鬼灵精怪,若是真的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吃亏的还是她。
这么一想,还是自己跟她一起去的保险。
安宁哪里不知道顾裴的顾虑,她一个女子,独自进宫去见皇帝,肯定没有人会说皇帝什么,但怎么说她可就难料了,有大长公主在,就算是有人想胡说八道,也要看看能不能得罪得起大长公主。
所以,即便两人彼此看不顺眼,还是勉强和和气气地进了宫。
安宁这是第一次见皇帝,还是颇为好奇的。
到了宫里,大太监领她们到一间房里,就出去了。她们足足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被人领了出去。
大长公主压根就不管她,自己率先进了门,同皇帝打了声招呼,听动静就找地方坐下了。可她哪敢那么放肆,想着上次见皇后的情景,低着头走了进去,跪在地上行了礼,就老实地垂头跪在那里听屋里的动静。
“你就是镇远侯的女儿?抬起头来我看看。”
皇帝的声音听上去的确有一种让人肃然的气势,安宁愣了一下,微微抬起了头,看到正坐在书案前,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翻阅的皇帝。
皇上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留着胡子,面容有些清瘦,即便穿着便服,身上上位者的气势十足。
“臣女安宁,拜见皇上。”安宁只看了一眼,连忙又把头低了下去。
半天没听得到动静,她刚要微微抬眼去看,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多了一双鞋,再往上,看衣摆,可不正是皇上,立即紧张地把头压得更低了。
“你不要害怕,抬起头再让我看看?”
皇帝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让人听着觉得有些怪异,就连大长公主也站了起来,提醒了一句:“皇兄,你这是……”
安宁最终没有压制住好奇心,微微抬起头,却发现皇上半蹲在自己跟前,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
与她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忽然出神地喊了一声:“阿虞。”
只是声音太清,轻到安宁都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又垂下头道:“臣女安宁,拜见皇上。”
第127章 进京
直到回到了家,安宁仍旧觉得一头雾水。
她不明白,明明大太监说皇上是为着白日的事件喊她过去的,结果只是仔细打量了她好几遍,问了她在镇远侯府的生活,就让她回来好好歇着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承诺了她一定会派人好好审理荷花会上发生的事情,得知她身子有恙,还特意命宫里的御医替她把了脉,赏赐了许多名贵药材。
别说是她,连大长公主都被皇上古怪的举止搞糊涂了。
“既然皇上没有说什么,总归不是坏事。”
顾裴安慰她,心里也是觉得奇怪,看着她睡下之后,就悄悄出了院门。
从大皇子那里得到皇帝连夜派人去召镇远侯进京的消息,他的心里突然一动,自打安宁进京之后,京城里流传的那句:“没想到镇远侯那样五大三粗的武夫竟然能生出安宁这样娇俏艳丽的女儿来。”
可他并没有听说过皇上有女儿流落在外的传闻,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能等镇远侯来揭晓答案了。
若安宁当真是皇上的女儿,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对安宁是好是坏他不敢说,但对于他,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忍不住低头抚摸自己的双腿,即便这些时日他一直坚持安宁所为的康复训练,可效果并不是很大,顶多能松开桌子站立瞬间,离真正的行走遥遥无期。
看了一眼沉睡的安宁,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他一点困意也没有,趁着院子里无人,自己强撑着石桌的边沿训练起来。
只是此时不同以往,无论他怎么努力,心神始终不定。
依照安宁的说法,镇远侯府本就不认可他们这一场婚事,堂堂的侯府千金被迫与人冲喜,也难怪人家有意见,不说别的,只说镇远侯来日看了他这样的情况,估计也不忍心让安宁留在这里。
现在偏又雪上加霜,若他猜想的没错,有了皇上的这层关系,那就不是一个镇远侯说了算得的了。
即便到时候安宁坚持,他又如何能够让众人放心?
若是安宁当真成了公主,那他……
他心里一沉,绝望之中突然从脚底生出一股力量,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稳稳地站在石桌旁,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摊开在眼前的双手,这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能站起来了!
他喜出望外,对着屋里要喊,只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握紧拳头,安奈着心里的激动,试着用力迈出一只脚,突然膝盖一软,他连忙扶住桌角,眼里透出失望,可并没有灰心,坐在石凳上休息了片刻,就又深吸一口气,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等站稳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开手,仍旧站立的稳稳的。
这样一番折腾,直到月隐西山,他才进去歇息,并且罕见地睡了懒觉。
安宁以为他是为昨天的事情太过劳神,也没有喊他,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他自己醒了,才督促着他继续训练。
自从她打定主意要和镇远侯府说清楚之后,对顾裴的训练就越发重视了,以便能尽早带他回雍西,也省得心里总是搁着事,让她觉得不安心。
顾裴今天一反常态,竟然主动要求在院子里练习。以往因为顾忌到他的体面,都是在屋里的,安宁见他执意如此,也就由着他了。
“不着急,慢慢来。”以为他是受了昨天不能去帮自己的刺激,安宁安慰他道。
顾裴点了点头,像昨天晚上那样,扶着桌角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感觉都从脚底传来的力气,慢慢松开了双手。
安宁在一旁做好了扶他的准备,一直屏着气,结果她都快喘不上气了,顾裴竟然还站的好好的,“顾裴,你、你能站住了?”
她盯着他,小心翼翼地道,生怕声音太大把他碰倒了。
“嗯,我能站起来了。”虽然昨晚已经知道了,可此时他还是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声调竟然有几分颤抖。
“你真的站起来了,太好了!”
得到肯定之后,安宁激动地一下上前抱住了他,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你真的站起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顾裴被她扑倒在地上,看着她笑得极为开怀,伸手温柔地替她擦拭止不住的眼泪,眼神中满是柔情,陪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旁边的人也是惊喜莫名,见她两人如此失态,一时也不好上前去搀扶。
等安宁平静下来之后,才上前扶起两人,替她们整理衣衫。安宁顾不上自己被眼泪化掉的妆容,迫不及待地拉着顾裴开始练习走路。
虽然能站起来了,可这么多年没有动弹过,腿部的力量和平衡协调能力终究还是差了些,走不稳不说,还容易跌倒,安宁倒是十分乐观,跟在他左右,无论他往哪个方向倒,总能及时扶住他。
有她的陪伴,顾裴倒是也放得开,虽然走的鹅行鸭步,但越走越觉得开心,就连两人跌倒在了一处,也成了一种乐趣。
练了半晌,两人停下来歇息喝水的功夫,顾裴才提起镇远侯受召进京的事,安宁一听,先是一阵紧张,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瞒着家里的事情似的,随后又欢喜起来,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离家,算来也一个多月了,她还真是想念家里的人。
又听说皇帝急召的话,两日左右就能进京,她更是坐不住了,计划着准备迎接镇远侯。
“我是不讲究的,可是等我爹来了,怎么也得让他知道,我在这里过得不比在家里差,对吧?”
顾裴含笑点头。
“所以,你得大方一点,给我爹落脚的地方,一定要布置的特别好,我爹最是吃软不吃硬,见你对我、对他这般上心,自然心就软了。”
顾裴仍旧点头,并朝萧柏招了招手。
“还有,你看我最近瘦了没有?脸色好不好?”安宁凑到顾裴跟前,一脸担心。
“是有些瘦了……”
“真的吗?”安宁一脸沮丧,随即又愤愤地道:“都怪那些人,让我受了这番罪,若是让我爹怀疑是你虐待我,等查出真凶,我绝对轻饶不了她!”
这时萧柏已经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过来,顾裴看了一眼盒子,对她道:“让你接管家里钱财你又不肯,现在又来与我计较,这些你只管拿去花,镇远侯的住处,你合着自己的心意置备就是了,若是不够,只管和萧柏要。”
这种装银票的锦盒,安宁已经极为眼熟了,见他这么痛快,当即笑眯了眼,双手结果盒子,想着镇远侯明后日就到了,再也坐不住,丢在顾裴就亲自往街上去了。
顾裴看着她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想到自己昨晚的猜测,不由得失笑,无论如何,镇远侯这个女儿都是没有白养的,看来他更是不需要有任何担心了。
等安宁走后,他也没有耽搁,继续在院子里练习。
萧柏一众人跟着安宁出了门,院子里只剩下萧松和顾裴两个。
怕顾裴摔到地上,萧松便学着安宁护在顾裴左右,没一会,眼看着顾裴一个不稳,身子向前倾倒,他连忙张手去扶,却见顾裴在他碰到自己的前一刻,硬生生往后一倾,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形,转身朝着另外一方向走了过去。
萧松尴尬地伸着被嫌弃的胳膊,犹豫着要不要再跟上去,心里甚至有些受伤,以往顾裴最信任的就是他们,现如今竟然都不让他们近身了。
不过看顾裴跌跌撞撞了半天,倒也没有真的摔到,他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亏他以前还以为他家公子不喜女色,现在看来,如果没有安宁在跟前,他家公子说不准还能好的更快些。
安宁也就是一时高兴,若要真让她说起来买什么,怎么布置,她也没有个头绪,尤其是随便一个看得上眼的东西,价钱都贵的吓人,她也就不怎么想折腾了。
自己过得开不开心才最重要,不然就是自己住进皇宫,恐怕镇远侯看了也未必高兴。
将东西买的七七八八之后,她又买了些鸡鸭鱼肉,想着好好给自己补一下这两天丢掉的气色,就准备回去。
刚转过一条街,忽然被一列官兵挤到了道路边上,透过门帘,可以认出是京兆尹的官差,这么匆忙,不知道是去抓捕什么要犯。
她也没有多想,等街上重新恢复平静,她继续往家里走。
从庆国公府门口过去的时候,没想到竟然看到方才的那群衙差有人正守在庆国公府门口,若不是想到大长公主的身份,她还以为庆国公府犯了什么事了呢。
没等她放下车帘,就见到一列衙差拥着大长公主从府里走了出来,可以看出大长公主满面怒色,却只能跟着衙差往前走,除了府门,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车轿,一群人拥着马车慢慢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