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睡得不舒服,又翻了两次身,正好赶着他落笔,安宁也迷迷糊糊地起来了。
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嘴角,当手上真的传来一阵湿意的时候,她的表情僵住了,轻垂眼帘,不动声色地往桌面看了一眼,一块叠的齐齐整整的手帕旁边,还隐隐有水渍的痕迹,她的心里不由一阵哀嚎,这下出丑可出大了!
虽然恨不得长个地缝钻进去,可她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伸手拿起桌上的帕子,塞进自己的衣袖里,有拿出自己的帕子照样放在原处,盖住水渍的痕迹。
“不好意思哈,回头我再还你。”她努力挤出笑意。
“无妨。”萧棠并没有去留意她的举动,将写完的纸拿在手里吹了吹,和之前的两张放在一处,“写好了,你且看看。”
见他不在意,安宁心里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纸,随意地翻了翻,没看两眼,就小心折好收起来了,“我相信你,不用看的。”
她想立即就走,好彻底忘掉方才的尴尬,可又觉得过河拆桥的意味太过明显,一着急,竟想不出该说什么好了。
“昨晚的事,萧松、萧柏都同我说了。”反倒是萧棠先开了口。
“啊,是吗?其实也没什么,让他们受累了。”安宁怔怔地接话,猜不透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为什么会关心这个。
“没想到你说开酒楼并不是戏言。”萧棠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见他感兴趣,安宁也来了精神,把所有计划都同他说了一遍,“总而言之,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做我的顾问?”
脸上装作毫不在意,只是开玩笑的样子,甚至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被他拒绝后的说辞,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期待。
“依你所见,只要有了钱,就可以了么?”萧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向她问道。
“嗯?”安宁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试探着道:“只要饭菜、服务都没有问题的话,应该会赚钱的吧?”
萧棠却微微一笑,看来他的确是高估她了。
“你别只是笑呀!”安宁急了,跑到他跟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这可关系着我们的未来,你必须得给我说清楚。”
“我们?”这是他今天第二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虽然不反感,可还是觉得有些轻浮。
“对呀,你可是我的顾问,以后酒楼的前途可就握在你手里了。”安宁不无奉承地道,开酒楼可不是小事,她虽然不知道萧棠究竟想说什么,可直觉告诉她,那定然是关系到酒楼的存亡的。
她原本以为萧棠会反驳,可没想到他却回答的很痛快:“即使如此,我就直说了。”
听完她的话,安宁觉得自己想得的确是太天真了。
她把重点都放在了如何开酒楼本身,甚至为了能从其他酒楼得到那么多靠谱又熟练的厨师、伙计而高兴,可却忽略了最致命的一点,她会因此得罪林首富和沈氏的父亲,进而得罪李知府,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打击报复。
相对于根深蒂固、老谋深算的他们来说,她实在是不堪一击。
可即便她想去拉拢人脉,就冲镇远侯和李知府格格不入的关系,李知府也绝对不可能站在她这边的吧?
看来前途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乐观呀!
“现在,你想清楚了吗?”萧棠看着她,说不清楚是期待还是什么。
安宁闻言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决绝,“无论怎样,我都要把酒楼开起来。”
萧棠像是被她眼中的执著灼伤了,蓦然转开视线,看向远处,声音里确实压抑不住的激动,“那你就要去借另一股东风了。”
安宁眼前一亮,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道:“你有方法?”
萧棠此时在她的眼中,简直就是诸葛在世了。不过他也没有让她失望,将李知府、林首富之间各种复杂的关系分析地头头是道。
按照他的分析,虽然李知府是雍西城最大的主宰,可眼下二皇子就是她最大的倚仗,如果到时二皇子站在她这一边,至少在二皇子回京之前,那些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就是李夫人。
得了安宁的开解,李夫人已经重新掌握了知府内宅的权利,这注定了她同妾室沈氏之间的争斗,而沈氏的父亲一族就是她最大的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安宁有心,李夫人多半是会站在她这边的。
更重要的是,李夫人身后可是有皇后撑腰的,即便是李知府,也要忌惮三分,到时整个雍西城,自然没有人能动她分毫。
“你该不会真是狐大仙吧,怎么什么都知道呢?”安宁惊讶地连嘴都合不上了,她实在不明白,明明他一直在小院里,却对雍西城权贵之间的关系这么了如指掌。
“狐大仙?荒唐!”萧棠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却露出一抹戏谑:“这自然是拜某人总在我耳边聒噪所致。”
“呃……”她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某人”是指谁,虽然知道他是在说她话多,可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
第59章 银票
高兴过后,她还是有些为难。
二皇子她是有信心能请得动的,可既要变卖他的赏赐做启动资金,又要拉他来撑腰,怎么说好像都有点过分。
“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她看向萧棠,尽管她心里明白,即便是不厚道,眼前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萧棠说完食指轻轻地在扶手上敲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反倒还可以拉近镇远侯府与二皇子的距离,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安宁非但没有任何喜色,眉头却皱的更深了,随手揪掉一片海棠树页,不屑地撇了撇嘴,“谁稀罕和他们走得近?反正我不稀罕。”
这下轮到萧棠诧异了。
先不说二皇子现如今的地位如日中天,不出意外,等这次督军回朝之后,天子之位稳操胜券,旁人想近水楼台还没有机会,哪里有往外推的?
再说安宁,这段时间她又是帮二皇子疗伤,又是替他改制神臂弓,每日还一日三餐地照顾周全,前些时日更是连二皇子的贴身玉佩都得了来,不说百般奉承,起码也是无微不至了,难道不是因为二皇子的身份地位吗?
“你有救二皇子之恩,他在府上这些时日也多劳你照顾,若是说不稀罕,怕是没人会信的。”萧棠斟酌了一下,尽量让自己把话说得客观些。
安宁听了,先是愤怒地瞪了瞪眼睛,张口刚要反驳,忽然眼珠一转,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怀好意地打趣道:“我给你医治过咳嗽,也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吧?你还比二皇子在侯府住的时间长,一日三餐都是我精心准备的,照你的说法,我应该更稀罕你才对。
你说是不是?”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萧棠没料到她竟这般大胆,一时气息不稳,被呛的咳嗽起来,俊雅的脸像天边的彩霞,烧得通红,心虚地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你说是不是嘛?”
被他猝不及防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安宁并不打算放弃这难得一遇,打破他冷漠性情的好机会,继续追问道。
萧棠似乎也反应过来她的用意,也不搭话,只垂头不语。
安宁等了一会,见他不配合,兴致也消减了,故作失落地道:“好了,我不逗你了,知道你是已经有心上人的人,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横刀夺爱的人。”
“我没有!”萧棠猛然说了一句,安宁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你没有什么?”
萧棠又别过脸去,脸上带着一丝难为情,安宁只好自己找补,“我知道,你没有稀罕我,不用再特意说出来伤我的心了。”
“是萧松胡言乱语,我没有心上人。”萧棠说完连耳尖都红透了,整个上半身都恨不得转过去。
安宁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较真,想要继续自嘲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空气开始诡异的安静。
她下意识想问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可理智阻止了她,眼下侯府的事情已经够她操心的了,她实在再顾不上去想别的。
再说了,现实一点的话,就算她不在意她的身体条件,他现在漂泊在外,连自身都难保,她也没有能力去保护他,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她弯起嘴角,尽力让方才的尴尬化解在她的笑容里,“哈哈,是吗?
原来你也是个没人稀罕的,这下我心理平衡多了。”
萧棠转头看了她一眼,安宁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一客不烦二主,就这么定了!”她突然一拍手,强行转移话题,“明天我就去找二皇子商量,至少酒楼开门的那天要去露个面才行!”
“嗯,那样最好。”萧棠敛了敛眼神,接话道,随后略一沉思,又问道:“既然要做到独一无二,恐怕那些钱是不够的吧?”
安宁摊了摊手,“我也想一步到位,气死林首富那般小人,可实力不允许呀,一步一步来吧,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独一无二的!”
她又没有聚宝盆,能想拿多少拿多少,二皇子赏赐她的那些东西全部都变卖了,除去雇佣工人一个月的开支,酒楼必不可少的装修,餐具、厨具的采买……哪一样不是花钱如流水,眼下她也只能先小规模地开着,等以后有了钱,再一步一步扩张。
“雍西城那些权贵可不是好伺候的。”萧棠并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这些我都知道,可一口吃不成胖子呀。”安宁尽可能保持乐观,“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排队都排不上。”
“那时候,恐怕我已经不在了吧。”萧棠幽幽地说了一句,安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要怎么安慰他。
萧棠看了看沉默的她,让她推她去屋里,安宁以为是他倦了,忙走了上去。
短短的一段路,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越来越低沉,沉的安宁觉得每向前迈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进屋后,萧棠径直进了卧室,安宁束手束脚地站在他身后,想要离开,又怕他太过伤心,心里只想着,为什么萧松和萧柏还不回来,现在满城都在戒严抓捕萧昊,他们到哪里去晃荡去了。
萧棠没有理会她,打开床头前面靠墙柜子的锁,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看他伸手要去打开,安宁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避嫌,“我口渴了,先出去倒杯水喝。”她随口找了一个理由就往外退。
萧棠并没有接受她的善解人意,要打开锦盒的手顿了一下,将锦盒放在双膝上,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她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萧棠将整个锦盒交到了她的手上。
安宁顺手接过,脸上却有些茫然。
难道是她想多了,这里面并不是什么稀奇物,只是一盒点心而已。她垂眼打量着手中的锦盒,暗自猜测。
可谁家会把点心藏的这么严实?
她的手微微地晃了晃,重量也轻的不像话,随便放几个馒头在里面,也比这沉许多。
“里面是什么?”圆圆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像是一只扒拉着宝箱的猫,萧棠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
“东西在你手上,你却要问我。”
她咬了咬呀,觉得萧棠变得越来越狡猾了,比起之前仙气飘飘的狐仙,现在更像一只眯着眼,不怀好意的狐妖。
他既说了,她也客气,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锦盒的底部,一只手轻轻地打开上面的顶盖,连呼吸都停住了,生怕惊吓到了锦盒里的东西。
结果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纸,上面整整齐齐地写了几行字。
什么意思,难道是写给她的情书?
她抬头看看萧棠,又看了看锦盒里的纸,一头雾水,思绪开始不着边际起来。
“你觉得如何?”
萧棠对她的反应似乎也有些始料不及,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如何?
她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怎么知道如何?
她对他语焉不详的做派有些气恼,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她看不懂,于是装模作样地又看了几眼,问道:“这上面的字写得挺好的,就像刻上去的一样。”
萧棠忽然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然后像是强忍着什么,继续问道:“然后呢?”
安宁傻眼愣了片刻,一本正经道:“字迹虽然工整,可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书法。”
萧棠直接笑出了声,她的神色越无辜,他笑得越开怀,最近竟然要用手撑着椅子扶手,才能勉强保持不滑下椅子去。
安宁看着他,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等了一会,见他还在笑,又把锦盒里的纸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挺生僻的,并不是常用字,她只能一个一个去猜,每一张里面都有金、银等字,多半是何钱财有关的。
忽然,她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又认真看了一遍,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这……不会都是……银票吧?”
原谅她见识少,自从她来到这里后,连铜板都没摸过,更别说银票长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