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知道,安宁必然是挂念着镇远侯府的家人,绝对不愿意在这紧要关头舍弃他们自己逃生的,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若平安,镇远侯府和表哥都可以放手一搏,你若决心要回去,恐怕他们都要陷入两难之中,我答应表哥的嘱托,既是为了大局,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不要冲动,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萧蓉也不拉她,任由她掀开窗帘察看外面的情形,
“表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相信他不会看错人的,为了他你也会舍出一切的。”
“你就少给我戴高帽了,都被你们给骗到这里了,我人生地不熟的,要回去哪里容易。”
安宁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
萧蓉立即松了一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笑着道:
“我就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当初就劝表哥和你实话实说,他怕你伤心,偏是不肯,等日后他来接你,我定要好好说他!”
“就你会说话,我还指望你说他?你若是有这样的胆量,就不会和他一起来瞒我了!”
安宁没好气地道,有望外面看了一眼,虽然心里释怀了,可一想到远在雍西的家人,还有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的顾裴,她仍旧满腹担忧。
“你不要想太多,先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要紧,我相信他们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
事已至此,萧蓉也不再瞒着她,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自从在荷花会上遇见萧蓉之后,大皇子就觉得她是个胆大细心,可以信任之人,就和顾裴提起了通过她来拉拢萧家的想法。
起先顾裴还害怕她不愿意,却没想到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随后她还在各个府邸应酬游走的机会,替他们查探传递消息,对他们的部署基本上都有所了解。
自从玉楼春事发之后,他们知道已经引起了太子的猜疑,就加快了进度,与潜伏在胡人中的萧昊暗中联系,由萧昊挑动异族前来侵犯,里应外合,趁着乱局内夺大权,外平异族。
萧蓉说的异常兴奋,安宁却是满怀的担心,只希望一切都能够安然过去。
她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所以顾裴才不愿意让她涉足的吧?
这么一想,她的心里倒是轻松了许多。
路上的第一天还太平无事,可到了第二天,果然和萧蓉所料的一样,路上突然多了许多逃难的人,听说异族举重兵来犯,一路势如破竹,已经危及到京城附近了。
安宁等人也更加小心,改变了原来的装束,只当做一般的平民,生怕引来匪盗流民的觊觎。
一路上,逃亡的人越来越多,从有钱的士绅到一般的百姓,在官道上拉开一条长长的队伍,安宁不时回头张望,想象着顾裴的处境。
早朝的大殿上,群臣议论纷纷,多半建议皇上不要立于危墙之下,先前往南方避乱。
“朕若南幸,朝廷托付何人?”
皇上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神扫过阶下众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太子,太子却迟迟没有出来表态。
“太子,你有何见解?”
皇上等不下去了,亲自出口问道。
“回圣上,儿臣自当效仿圣上,率军亲征,平定战乱!”
太子话音一落,重臣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只有皇上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你既亲征,京城何人坐守?”
“这……”
太子额头上的汗忽然冒了出来。
他现在才明白了自己究竟缺少什么,临危之时,除了远在边塞的顾弘,他竟然一时想不出一个可以托付的心腹之人。
他所有的根基和人脉,都是皇后和徐家替他建立的,如今徐家遭贬,他又明哲保身,群臣看似归附与他,可他却根本没有自己的势力。
就在此时,又有快报,说是异族大军已经直直地朝着京城进发而来,边境也多处告急,急需大军支援,气得皇上拂袖而去。
群臣在大殿上议论纷纷,太子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出宫,而是绕过大殿,往皇后的景阳宫去了。
一路上他甚至心里有些惭愧,这些时日他没少和皇后对着干,结果事到临头,需要用人时,却还要向皇后请教。
皇后倒是也没有难为他,直接点名了几个素有耿介之名的大臣。
“母后,这些人素日与我等并不亲近,当真可信吗?”
皇后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地道:“这些人是不讨人喜欢,可能力和骨气还是有用的。”
“如此,我就这就面见父皇,让这些人坐守京城,我亲自率军去与顾弘会和。”
“去去一个顾弘,能保你的皇位吗?”皇后突然露出一抹冷笑。
太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可孩儿身为太子,理当为父皇分忧,为国家解难,虽……”
“你呀,还是太幼稚了,人只有活着才有一切可能,若是丢了性命,便只能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皇后直直地看着他,脸上的冷酷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和胆颤。
“那……依母后的意思呢?”
“让那些不喜欢的人替你卖命,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才是聪明的选择。”
“可……”
“你不必再说了,我已经有了对策,你是太子,也是我唯一的依靠,岂能以身犯险?我会说服你父皇,我们一起暂时往南避让,至于京城——
就交给大皇子去守,若是守住了,也是我等举荐有功,若是受不住,正好除去后患,你只管好生等待,莫要再自作主张。”
“可是我若……”
“身为储君,怎么如优柔寡断,下去吧。”
皇后挥了挥手,太子虽心有不甘,还是退了出来。
皇后有一点说中了他的软肋,他的确是太过优柔寡断了,总是想追求完美,反而却束缚住了手脚。
就好比安宁,当初是他在皇后面前提起,才导致皇后的猜疑,差点毁了安宁的一身,可他非但不敢替安宁抱不平,在审理案件时还为了不得罪众人,各打五十大板了事,从那以后,她也没有什么面目去见她了。
即便他愿意亲征,可对于这样的局势,他也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果真如皇后所说,那他一直默默无闻的大皇兄可就要坐收渔人之利了。
他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也许皇后的计策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出了景阳宫,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去皇上那里,转身向宫外走去,只是在经过皇上的书房时,发现顾裴正在去书房的路上,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第144章 报应
顾裴表面上镇定,后背却是一身冷汗。
他进了书房以后,皇上虽然还没有说一句话,他心里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
眼下正是紧急关头,皇上不去找大臣商议抗敌大事,却把他一个小小的翰林闲职召唤过来,除非是疯了,否则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大敌当前,有什么事比安排退敌更重要呢?
顾裴不由得心里一紧。
“你是聪明人,眼下时间紧迫,朕就不跟你卖关子了。”
就在他心跳越来越快的时候,皇上终于开口了,他没敢抬头,却已经知道了皇上让他过来的目的。
莫非是太子向皇上告密了?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顾裴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说吧,此事你们有多大的把握?”
顾裴听了心里一松,不敢有半点隐瞒,将大皇子准备如何退敌的事说了一遍。
皇上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顾裴都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说辞,他却一句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叹息了一声“一切都是天意”,转而说起他接下来的打算。
他打算去南方暂避,大皇子和太子谁愿意守城便留下,
“事已至此,朕不想再追究什么,只希望愿意留下来做事的人,能够把事情真正的做好。”
顾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能点头领命。
交待完战事的安排,皇上竟然又说了一件让他后背发凉的事。
“你认为朕为什么这般看重安宁?”
顾裴愣了一下,第一次觉得皇上是这样的深不可测,只说了一些安宁治好了嘉仪公主的病的事。
皇上听了淡然一笑,“朕既然叫你过来,就是想听真话。”
“恕臣愚钝。”
顾裴跪倒在地,有些话不是他可以乱说的,更不要说他压根就不想皇上提起这件事。
“好了,看在你对她倒是一片真心的份上,朕就不为难你了。”
皇上起身从桌子后面走到他的跟前,沉声问道:
“安宁其实是朕的女儿,朕虽然没有认,可也愿看她再一点委屈,她既然选择了你,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
“臣定会拼尽全力!”
“哼,你的命算得了什么,若不是为了你,她怎会卷进来?”
皇上不悦道,“若不是她大闹玉楼春,朕都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顾裴的头垂得更低了。
“说到底也是朕和大长公主亏欠你们顾家的,现如今就当做是补偿吧。
记住朕的话,此番若是不能成功,就不要再去见她了,朕不愿她下半生都受到牵连。”
顾裴想说什么,皇上摆了摆手,
“退下吧,赵祯那里,朕就不和他说什么了,你们好自为之。”
顾裴只好默默退下,直到出了宫,才敢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回头看了一眼禁宫深处,才感慨皇上的老谋深算。
他未必知道多少事情,却能根据玉楼春的事猜出大概,并且借这个机会卖好于大皇子和他,若是事情不成,自然是他们深孚众望,即便是成了,也有他提前的授意在里面,还是要对他的大度感恩戴德。
不过说起安宁时,他的确感受得到他对安宁的关爱。
事不宜迟,他定了定心神,直接往大皇子那里去了。
既然皇上都点了头,大皇子留下来守城御敌的事情多半是定下来了,倒是让他们之前的谋划顺利了不少。
至于皇上说的太子是否愿意留下,以他们对皇后和太子的了解,他们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即便是皇上想让太子留下来,皇后也不会愿意。这也是他们敢于兵行险着的主因。
在踏进大皇子府邸之情,他脚下忽然顿了一下,转身朝着安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皇宫里,他刚走不久,皇后就来到了皇上的书房,不久之后,一脸满意地走了出来,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快去告诉太子,皇上要南幸,赶紧准备好伴驾。”
她太过得意,却没有觉察到在她的背后,透过书房的窗户,一双阴沉的眼睛正盯着她。
安宁越走越觉得不安,在休息的时候,将萧松和萧柏喊了过来,说出自己的主意。
“这万万不可,公子再三叮嘱,要我们定要护佑夫人安全,怎么能舍弃您离开?”
一听安宁说让他们返回京城找顾裴,他们两个都义正词严地拒绝。
安宁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无奈之下,只能用自己亲自回去来威胁,两人一时间进退两难。
“你们若是不放心,就留下一人,只一人回去,将这两件玉佩交给顾裴,或许早晚用得上。”
安宁也退让了一步,伸手将两块玉佩递到两人眼前,对他们二人的伸手,她还是有信心的。
这两块玉佩,一个是顾裴放在她身上的,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可安宁认得出,那是她大哥的玉佩,在她出嫁的时候,她大哥也给了她一块,说是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凭借玉佩到任意州县调动军士。
眼下她们身边有不少乔装打扮的护卫守护,化作逃难的百姓,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这两块玉佩放在她这里反倒浪费了,给了顾裴或许更有用些。
最终,萧松收了玉佩,告别她们只身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你这么做可是太不厚道了。”
目送萧松离开之后,萧蓉在一旁嗔怪道,见安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笑着解释:“你这么一心想着表哥送护身符过去,岂不是显得我没有诚意?”
安宁也笑了:“你连整个萧家都送给人家了,我哪里能和你比?”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她父兄会不会帮顾裴,本来她还想着等回了雍西之后和他们好好说说,谁知道一睁眼,竟然离得越来越远了。
不过这也是顾裴自作主张,若是有什么事,他也怪不得谁。这也是她让萧松宋玉佩回去的原因之一,只要顾裴将她的那块玉佩拿给她父兄,想来他们是能够明白她的意思的。
因为扮做一般百姓,还要顾忌安宁的身子,她们走的并不是很快,不断有人从后面赶上来,带来一些京城方面的消息。
通过七零八碎的消息,只知道京城的情况越来越危急了,具体的情形却不得而知。
越是情况危急,越是天公不作美,又走了半日,突然下起大雨,怕冒雨赶路有什么闪失,她们便寻了一处破庙,暂时躲避。
安宁没事,萧蓉却感了风寒,高烧不止,为了替她治病,在一个村庄里一耽误就是两天。
不过在养病的过程中,倒是听到了不少过路人带来的消息:国难当头,皇上竟然带着满朝文武大臣和皇后太子等人,一起往南方避难来了。
人们说起这些,无不摇头叹息,皇上避难还情有可原,毕竟天子关乎国运,可太子竟然也跟着一起跑,只留下一个平日里不受待见,也不知道能力如何的庶长子守城御敌,就实在是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