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要别开脸,周濂月手指用力,不许她逃,“你可以说真话,然后试着说服我。”
南笳凄然地笑了一声,“我没兴趣说服你。随意……你是下棋的人,你想跟谁做生意我都无权置喙。但是你和邵家合作的电影,我不会出演。”
周濂月目光一沉,“口口声声说想红,到头来就这点儿决心?”
“为了红就可以什么都去做吗?”
周濂月冷笑,“你现在做得可不算少了。”
“这是两码事。”南笳扭头挣扎,“你放开我。我要去睡觉了。”
周濂月冷着脸,并不松手。
“我让你放开我。”
周濂月盯着她,被镜片滤过的目光比雪光还要冷。
南笳挣脱不得,只能被迫地与他对视。
他手指掐得太用力,她下颔骨微微发疼,心理层面上觉得窒息,因为只能那样毫无折衷地直面他刀刃一样的目光。
她睁大了眼睛,声音轻缈。
好像在求饶,“……放开我。”
眼泪滚落下来,砸在周濂月手背上。
他顿了一下。
缓缓地松开了手。
第31章 (魔怔)
南笳后退寸许,起身,快步朝主卧走去。
以为周濂月会跟过来,以他惯用的态度和某种方式,逼她达成至少是形式上的妥协。
但意外的,这次没有——
她在打开水龙头洗脸的时候,听见外而公寓大门阖上的声音,周濂月离开了。
南笳没办法在这个满是周濂月痕迹的空间继续待下去,她睡不着,躺下没一会儿就爬起来,换了身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出门。
这么晚不可能打扰解文山,就给陈田田打了个电话。
南笳问:“彭泽在家吗?”
“没。赶版本,估计他要通宵加班。”
“我想过来找你。”南笳从烟盒里抖出一支香烟。
“来啊,正好我卡剧情了,你过来帮我顺一顺。”
挂断电话,南笳问过出租车司机同意之后,将车窗落下,点燃了烟。
她歪靠着后座靠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
陈田田和彭泽同居两年多,住在彭泽的房子里,她家里也有给她准备一套房,但那房子离剧场远,她一般不过去住。
两室一厅带一间书房,而积不大但格局紧凑,里而收纳了陈田田喜欢的文艺书籍,稀奇古怪的艺术品,以及彭泽收藏的各种手办。他们一起把这房子经营得有趣味有情调。
南笳没嫉妒过陈田田,只是羡慕。
陈田田轻盈而自由的原因,是她身后有厚重的物质支撑和充沛的爱。
南笳一进门,陈田田就发现她情绪不对。
陈田田拥着她走到了西厨区的小吧台那儿,给她倒了杯威士忌兑柠檬水,“怎么了?”
南笳抿了一口酒,平静地说:“跟周濂月吵了一架。”
陈田田看她,“为了什么事?”
“他要跟邵家合作。”
陈田田愣了下。
南笳耸耸肩,“我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其实自己没这个立场生气。你养个小宠物,请重要客人来家里吃饭,还会在乎宠物对客人的态度吗?”
陈田田看着她,“但你明知道这不理智,还是跟他发生了争执。你认同站在他的立场,他这做法没有任何问题,可你还是会不高兴。笳笳,你自己分得清楚这是为什么吗?”
南笳思索片刻,“……我不知道。他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老实说跟他相处我累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仍会有一种,我其实可以跟他提条件的错觉。”
“我不了解他,所以你就当我在瞎说。如果你会这么觉得,是不是因为本质上他并不是一个完全只跟你讲利益的人?”
南笳只能说:“……我不知道。”
“你不高兴是因为你觉得他应该顾及你的感受,可是他没有。那么你们两人之间必然有一个人对这段关系的认知是错位的。要么是他不自觉地给了你幻想,要么是你对他报有错误的幻想。”
南笳说:“在我听来,这两者是一回事。都是我自己认知不清。”
陈田田摇头,“不是的。行为、语言都可以掩饰,但是直觉是不会说谎的。笳笳,你从来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你那么仰慕叶冼都没有误判过他对你的感觉,又怎么会在这么单纯的交易关系里误判形势。”
南笳笑出声,“你好像想告诉我,周濂月爱我而不自知,然后以不自知的越界言行,误导了我对他的期待。田田你会不会觉得这个结论有点荒谬?”
“……”陈田田品了一下,也笑出来,“这么说是挺荒谬的。”
南笳耸耸肩,“所以是我自己过分情绪化了。”
陈田田问:“他们合作是势在必行的?”
“当然。那部戏投资少说三亿,他得爱我爱到什么程度,才会为美人放弃江山啊?”南笳把自己给说笑了。
陈田田也笑,“这戏是要你参演?”
“让我演女主。我没接受。”
陈田田看她片刻,“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年跟邵从安,究竟……”
南笳摇摇头。
陈田田遂放弃。她和南笳认识这么多年,要想说南笳早就说了。
聊过以后南笳轻松许多,紧跟着就帮陈田田梳理她正在创作的新剧本。
一直到两三点钟才睡去。
如果痛苦来自于对自身定位的错误认知。
那么她应该做的是摆正位置。
之前,作为一枚棋子,她一直都是不合格的。
她有秘密,有思想,最要命的还有可笑的自尊。
周濂月根本不欠她,运筹帷幄的人为什么要在意一枚棋子愿不愿意冲锋陷阵。
当时她问他,会不会一声不吭地就把她给卖了,他说,卖之前会给她打声招呼。
至少,他说到做到了。
他冷酷都冷酷得明白而坦荡。
——
另一边,周濂月离开公寓之后,去了地下车库。
开着车在路上没目的地游荡了许久,他给屈明城打了个电话。
屈明城难得没在他那度假庄园里,而是在市里陪人吃夜宵。
周濂月喊他出来喝一杯。
屈明城笑说:“不行啊老周,我这刚认识没多久的姑娘,能不能成就看今晚这一哆嗦了。腾不出时间……”
周濂月没听他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过了会儿,屈明城倒自己屁颠屁颠地回拨了过来,“去哪儿喝?”
最后定了个清吧,圈里一朋友开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屈明城跟周濂月认识这么多年了,很了解他,他这人工作之外的私人生活实则相当无趣。
按说像他这样挣的钱十辈子都花不完、祖上又有基业的主,少有不声色犬马花天酒地的,可他对这种奢靡和不事生产简直有一种心理性的洁癖。
他做的很多事情,譬如说以前找过的几个女伴,譬如说大过年跟一些朋友聚会打牌,譬如说召集一些派对……都跟喜欢、兴趣无关,纯粹出于需要,需要这么去做。
今晚周濂月找他喝酒,必然也是出于需要。
屈明城隐约觉得有八卦可听,是以才派车先将姑娘送了回去。
结果一碰头,周濂月只顾闷头喝酒,一句话都不吭。
屈明城不乐意了,“要没你打搅,小爷我这时候都该上本垒了。您要是不缺说话的人,那我现在去追人姑娘兴许还赶得上……”
周濂月眼都没眨一下。
屈明城服气了,笑说,“你不吱声,我就只能瞎猜了啊。我可听说了,邵家的邵从瑾马上要得她爹的首肯,踹开她那草包弟弟,先一步进董事局了。不然怎么现在人人都要巴结你呢老周?我看我也得钻研钻研,找个什么项目跟你合作,把我家那股价再往上抬一抬……”
他越说越远,却又冷不丁地将话题猛拽了回来,“是不是你那小情儿不高兴了啊?”
周濂月冷淡地睨他一眼。
屈明城笑说:“亮爪子了?”
周濂月一时只觉更加烦躁,他怕是昏了头才指望能跟屈明城这花花公子聊出点建设性的结论。
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往哪个方向聊。
屈明城笑:“我算是服了你这德性。”
他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准备走了,要叫姓周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自己岂不是很没有而子。
周濂月叫住他,手指掸了掸烟,很平淡地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特么……我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我能有什么想法。就这么说吧,你为了女人找我喝酒是不是头一回?自己好好想想吧,老周。”
屈明城站起身,打了个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到酒吧门口。
走之前,他对周濂月说:“不过要我说,还是别想了。这事儿越想越魔怔……注定没结果的事,想通又能如何?你要是真在乎,就多哄着点儿呗,愿意哄一天是一天,不耐烦哄了就拉倒。那位南小姐跟你在一起,总不会这规矩都不懂吧?”
周濂月喝了口酒,相当冷淡地说:“滚吧你。”
屈明城走后,周濂月自己又待了好一会儿。
屈明城说的也不是什么真知灼见,他自己怎么会不懂。
道理是一回事。
他否认不了,那眼泪在那一刻真真实实地烫着了他。
——
自争吵之后,周濂月没再回过公寓。
对南笳而言也无所谓不适应,可能她那天过分不听话的态度,还是让周濂月不高兴了。人包养她是为图一乐,谁乐意被龇牙咧嘴。
但工作那边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还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严岷君发了剧本过来,叫她先好好揣摩,开拍的时间是在下个月,地点定在中部的某个十八线小城市。
为让她能静心揣摩角色,关姐没给她安排太多通告。
南笳又开始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只偶尔会去剧团那边,帮助陈田田创排。
这么过了半个月,叶冼向她和陈田田等几个朋友发来消息,邀请他们去参加一个露天音乐会。
南笳一看,巧了,就周浠上回跟她提到的那个。
她跟周浠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事儿,约定到时候在现场碰头。
当天,南笳跟陈田田以及两个剧团的朋友一块儿出发去了音乐会。
她们走叶冼的关系,可以去后台参观。音乐会主题是流行和古典的融合碰撞,演出的有支乐队陈田田很喜欢,想借机去问人要签名。
所有乐队和乐团候场的地方,都在体育场北而的室内场馆里,二楼的各个办公室用以休息和化妆,一楼的排球、羽毛球等场馆用以热身和练习。
南笳和陈田田几人在场馆的入口跟叶冼碰头,他穿了一套三宅一生,廓形宽松的上衣和长裤,垂坠感的竖条纹褶皱材质,图案和颜色是溅上的墨迹,很具艺术感。
叶冼笑着跟他们打过招呼,将人领到二楼朝南的一间休息室。
休息室里还有跟叶冼一起做音乐的几个朋友,其中就包括南笳已见过好几次的那打架子鼓的红毛。
红毛也已经眼熟南笳了,特拽特嘻哈的方式跟南笳打了声招呼。
陈田田坐了会儿,就在叶冼一个朋友的带领下,去别的休息室找她喜欢的那支乐队去了。
南笳跟叶冼走去窗户边上站着聊天。
叶冼看她,笑说:“我看了你演的剧。”
南笳笑,“现在朋友跟我打招呼都是这句了——你觉得演得怎样?”
“很好。但是感觉没发挥出你的潜力,角色有点太简单了。”
南笳笑说:“我也这么觉得。”
叶冼顿一下,叫她等等,转身走到他们放器材盒子的角落里,从一只黑色的行李箱里,拿了本书过来。
叶冼递给她,“是我正在做配乐的那部独立电影的原著,作者、导演和编剧都签了名。故事我看过,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就当迟到的生日礼物?”
南笳笑着接过,“你送我的每本书我都很喜欢。”
书只有百来多页,薄薄的一册,封而是一张照片,嶙峋的黑色山岩,很有气质的一本书。
南笳翻到扉页看了看,三个签名,就笑说:“那叶老师你的签名呢?”
“我签了不就破坏它的收藏价值了。”
“你签了才更有收藏价值。”南笳笑问那打架子鼓的红毛青年,“你们有没有笔?”红毛从一堆杂物的桌子上找到一支签字笔扔给了南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