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映梨便放下了勺子,响铃忽然响了起来, 陈映梨起初还以为是她的手机响了,原来是他家里来客人了。
季樾听见门铃声似乎也很惊讶,他站起来,平整的西装裤下是一双修长有力的双腿, “我去看看。”
男人看了眼监控视频,皱了皱眉。
几秒之后,季樾打开了门,小男孩背着书包需要仰望他,理直气壮,“舅舅,我离家出走了,我也不要去上学。”
小孩子其实也怕他,但现在他更怕被爸妈抓回家暴打一顿。
季樾这个外甥,非常不讲道理,是家里典型被惯坏了的孩子,说一不二的小霸王。要星星要月亮,喜欢抢别的小朋友的东西,自己的就一点都不香。
这回是因为他妈妈要他跟幼儿园的小朋友道歉,死活不肯然后跑了出来。
季樾居高临下看着他,“我现在打电话让你妈过来接你。”
小朋友显然不肯,哇的一声立马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映梨听见孩子的哭声,走到门边张望了两眼,看见了个唇红齿白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长得和季樾有几分相似,“这是怎么了?”
小男孩看见眼前的女人,哭声说停就停,小朋友的眼睛还挂着泪珠,他吸了吸鼻子,特别认真的问:“她是谁?”
季樾眉尖微动,沉默着没作答,“幼儿园还是回家,你自己选。”
他才不要这么轻易的就屈服!在幼儿园老师和爸爸妈妈跟他道歉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回家的,“我不要!!!”
他动作灵活的抱住舅舅的小腿,仰着脸眼巴巴看着他,“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季樾被这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气笑了。
小男孩仗着有外人在,肆无忌惮了起来,见他舅舅不为所动,溜到了眼前这个他没见过的女人身后,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一边哭一边说:“姐姐,你劝劝我爸爸吧,遗弃儿童是犯法的呀!”
陈映梨的手被小朋友紧紧攥在掌心,小男孩就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她有点不知所措,“季先生,孩子得慢慢教,你要不和你儿子好好聊一聊?”
没想到,季先生已经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那他前不久怎么还相亲呢?难道也离婚了吗?
陈映梨虽然好奇,但也没有那么八卦。
季樾目光冷冷瞥向顾南方,慢慢活动了下手腕,一步步走到顾南方身边,“你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出来?”
顾小朋友听见这句话小身板抖了一下,他还是很怕他的舅舅的。
但他死活就是不愿意回家,“姐姐你救我,我爸爸要打我了。”
季樾微扬嘴角,缓缓勾起的弧度有些冷然,“当爹的管教儿子不是天经地义?”
顾南方现在才隐约感觉到自己把舅舅给惹毛了!他十分害怕,躲在香香软软的大姐姐身后,“那你也不能打我。”
季樾对他笑笑:“我不打你。”
顿了顿,他说:“我亲自送你回去,让你亲爸收拾你。”
顾南方一下子就成了个蔫巴的茄子,垂着脑袋,老老实实道了歉,“舅舅,我错了。”
季樾脸色稍缓,“再问你一遍,回学校还是回家。”
顾南方低头看着地面瓷砖,明明是他在学校里欺负了别的小朋友,自己还要作出委屈的样子,“回学校。”
现在回家,立刻就要挨揍。
正巧这个时候陈映梨约的解锁师傅给她打了电话,“我先回去了。”
开锁师傅已经站在她家门口,一分钟不到就给电子锁换好了电池,季樾看着她进屋才逐渐收回视线。
顾南方人小鬼大,“舅舅,她是我的舅妈吗?”
季樾拿上车钥匙,“我在努力。”
顾南方心不甘情不愿被他舅舅提溜下楼,小心眼的想今天放学他就和家里人打小报告,舅舅谈恋爱了!他要有舅妈了!
他的未来舅妈真可怜。
他舅舅可太凶的一个人了。
家里的小孩子都不喜欢他。几个月的小妹妹也不要他抱。
抱了就哭。
太凶了。
顾南方装作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觉得舅舅追不到人呢。”
季樾将他塞进副驾驶,等他自己系好安全带,冷冷挑眉,“少乌鸦嘴,说中了我饶不了你。”
顾南方暗暗骂他小气!比他还小气。
—
陈映梨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晚上要去江家吃饭。
伯母过生日,她前些天特意去寺庙求了个玉镯,开过光能保平安。
洗完澡吹干头发,陈映梨倒在床上又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睡到下午,醒过来抬眸就能看见玻璃窗外大片金色的夕阳,她放空眼神发了会儿呆,目光逐渐清明,起床换衣服。
前几天一直在下雪,只是这两天放了晴。
她穿了自己新买的驼色大衣,身形显瘦,干净漂亮。
江家是豪门世家,徐红圆的生日宴请的自然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不乏名门政要,权贵之家。她人缘又好,宴会还没开始就已经热闹起来。
江定离婚的事情早已传遍,期间还有人像徐红圆旁敲侧击打听江定的择偶标准,上赶着和他二婚的人,也不少。
徐红圆是再也不敢过问儿子的婚事,免得他心里又有气,“他的婚事就随他自己喜欢。”
那人笑笑,“听说他现在和钟家的女儿走得很近?”
徐红圆吃了一惊,高中那时这俩孩子有点不清不楚她是知道的,但钟如凡回国之后她还真就没听说,她笑了笑,滴水不漏:“这俩孩子从认识就亲近。”
那人试探不出内幕,笑笑也就作罢,外边早就传疯了,江定就是为了钟家的女儿才离的婚,不然好端端过了三年,怎么偏偏在钟如凡回来的这年离了婚呢?
“对了,江定呢?”
“他?我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江定蹲在院门口的台阶下,默不作声望着院门前这棵老榆树,满口都是呛人的烟味,漫不经心弹了弹袖口落下的烟灰。
寒冬腊月,就穿了件灰色的卫衣,竟然也不嫌冷。
不知道他在门口蹲了多久,视线范围内终于停下一辆出租车,少女打开车门的瞬间哆嗦了下,跺脚搓手,裹紧大衣,迈开步子往里走。
江定叫住了她,“陈映梨。”
少女闻声朝他看了过去,男人慢慢站起来,四肢舒展,长腿修长,他的脸色好像比前些天下的那场雪还要苍白冷峻几分,眼睛里的血丝明显变多了,好像经历了什么疲倦又痛苦不堪的事情,他双手插兜,“你怎么才来?”
已经快五点半了。
“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陈映梨不想理他,江定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说,“我这几天经常梦见你。”
陈映梨听见了也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江定绽出嘲弄的笑容,“我也不想梦见你,但你就是要往我的梦里钻。”
十三岁的她。
十七岁的她。
二十岁的她。
眼睛里只有他的陈映梨。
全世界最喜欢他的陈映梨。
江定好像才想起来自己高中对她真的不怎么好,发自内心的傲慢和偏见,对她的嗤之以鼻,总觉得她不应该得到那么多。
青春年少的江定确实桀骜不驯但也不是胡搅蛮缠,只不过他不讲道理的那面全都给了她。
陈映梨还是不说话。
江定真的恨透了她的沉默,无声的缄默是最深的厌恶,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手指狠狠发力,把人按在墙壁上。走廊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
江定能听见她的呼吸,他从嗓子里挤出几个艰难的字:“你能不能……”
陈映梨打断了他,“不能。”
他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心不断往下坠落。
陈映梨盯着他的眼睛,“其实我陆陆续续有想起来一些片段。”
她蹙眉,神情认真地看着他说:“好像很甜蜜,但我真的没有心动的感觉了。”
第33章 真不要脸。
她说这句话的神态是有些迷茫的, 就好像那些被她记起来的片段已经成为了她的苦恼。
江定听见后一句话就变了脸色,削瘦苍白的脸,看不出任何血色, 僵硬的表情沉顿了好一会儿,喉咙干涩沙哑, 开口犹如被利刃穿过。
他不想问的,你难道不爱我了吗?
就像有人轻轻用橡皮擦擦掉他和她之间的回忆, 不仅仅是回忆,还有那几年的感情,擦干净就找不回来了。
江定不甘心, 哪怕被这短短一句打击的体无完肤, 也死死抓着她的手, “就这么善变吗?说没感觉就没感觉了。”
陈映梨用力的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乌黑纯净的双眸直直看着他, “你不也是很善变吗?”
她梦见过的片段不多,但那些碎片也足够她拼凑出前因后果。
她说:“江定,你利用了我, 你欺骗了我。”
一开始就是场骗局。
是他大少爷脾气发作时的一次玩笑, 连爱情都算不上。
江定喉结微动,咽下嗓子里的苦涩,蜷缩起来的拇指过于用力而产生了剧烈的痛感, 他的脸色白的不能更白,唇色也淡淡的, 他说:“是,我承认我利用了你。”
江定那个时候确实没把陈映梨的追求当回事。
从小到大排着队追他的人,十双手也数不过来。
爱对他而言是招招手就能得到的。
青春年少时最不缺的就是少女的告白。
“但是我也说过很多回了,我和钟如凡后来并没有联系。”江定咳嗽了两声, 哑着嗓子继续往下说:“要我让时光倒流,告诉曾经的自己不要利用你,这件事我确实做不到,我没有这个能力。”
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男人的神态露出些许难得狼狈,“法律也不是全都是死刑。”
他不认这个荒唐的理由。
他是做错了,他想挽回。
都说感情里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陈映梨认同这句话,她看着梦中那些片段,心里有个很明显的感觉——他不爱我。
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那么爱他。
可有可无,并不重要。
陈映梨没有太大的感触,她说:“江定,你就当我也变心了吧。”
就像他第一次把她拉黑时那么爽快。
将她的电话号码拖进黑名单。
感情没了就是没了,再绝情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因为不在乎,所以也不在意对方是不是会受到伤害。
陈映梨趁着他走神的瞬间,挣开了他的手腕,她淡淡地同他说了句陈述句:“我爱上了别人,就像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在爱着钟如凡一样。”
江定感觉自己的脑袋眩晕了一瞬,昏沉浑噩,仿佛还在昨天晚上的那个噩梦里,他的心脏似乎出现了裂痕,破碎不堪。
过了很久,他听见自己疲倦的声音,“季樾吗?”
陈映梨是随口乱说的,既然他这么问,她便顺水推舟承认了下来,“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她将碎发撩至耳后,“季先生成熟稳重,体贴细心,对我也很好。”
江定眼前的视线有些不清不楚,耳边的声音也不是那么的清楚。
徐红圆上楼换衣服,看见两个孩子站在走廊的尽头,似乎是在对峙?
远远看着气氛就不太好,她怕两个孩子又吵起来,赶紧走了过去,先是看了看陈映梨,又看了看江定。
儿子的脸色不太好,乌云密布,白的有点让人心慌。
徐红圆问:“你们怎么在这儿聊起来了?”
江定低垂着脸,“有重要的事要说清楚。”
徐红圆说:“二楼这么多房间,你们去房里聊,我让佣人给你们泡壶茶。”
陈映梨整理好被弄皱的衣服,连忙说:“不用了伯母,已经聊完了。”
江定没作声。
陈映梨正好把她今天带来的礼物交给了伯母。
徐红圆打开盒子看见是个很漂亮的玉镯,心里特别喜欢,欢欢喜喜收下礼物,随后又看了眼儿子,“你们两个别吵架,我下楼招待客人了。”
陈映梨很乖巧:“好的,我跟您一起下去吧。”
“也行。”
江定耷拉着眼皮,站在背光的那面,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他说:“妈,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徐红圆如今也不想着撮合这两个孩子能复婚,安安生生的就比什么都强。
如今她也看开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是被惯坏了,没有福气。
“过会儿记得下楼,你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