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陈映梨才抬眸看清楚眼前的男人,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孔。
清俊,漂亮,眉梢处压着她陌生的冷漠。
男人抬起眼,应该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眼中的诧异流转了几秒,随即变成了一种明目张胆的审视,怔了怔,目光随意暗了暗。
少女今天穿的衣服很显体态,分明打扮的很出格,却愈显清纯。
身子娉婷,稚弱动人。
季樾无声动了动喉咙,捏紧了手指好半晌没作声。
陈映梨压根不知道安若若的相亲对象竟然会是季樾,如果她提前知道的话,就是打死自己也不会来,更不可能穿成这样。
她很想转头就走,季樾却先出了声,“坐吧。”
陈映梨顶着压力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她的一双长腿都没有衣摆来遮挡,光是腿上这条吊带网袜就足够她羞愤欲死,更不要说她头上还顶着个逼真的猫耳朵。
真的太太太尴尬了。
好想死。
好丢人。
季樾递过菜单,“想喝什么?”
陈映梨什么都不想喝,只想离开,“生椰拿铁吧。”
“嗯。”
点完咖啡,似乎季樾才想起来问她:“怎么是你?”
陈映梨对上他费解的目光产生了一丢丢愧疚,她的邻居人品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安若若为什么怕他怕成那个样子,还骂他是个变态。
她只能解释:“我和安若若是朋友,她今天没空,我只好帮她过来。”
季樾好像真的相信了她的话,若有所思看着她,轻轻一笑:“原来如此。”
陈映梨被他盯着就更不自在,在熟人面前穿成这样真的等于社死了,她抬起手想把头顶的猫耳朵扯下来,但发卡已经卡在发丝里,没人帮忙竟然弄不下来。
她只能讪讪收回手。
季樾目光坦荡,望着她说:“耳朵很可爱。”
陈映梨:“……”
季樾的眼神无意间扫过她白皙笔直的长腿,又轻轻拂过她腰间绑好的蝴蝶结,那截细腰隐约露出片片白玉瓷肤,宛若天鹅般细细的脖颈上用轻盈的飘带装饰。
漂亮的不可思议。
陈映梨生硬扯开话题,“季先生也是家里人安排的相亲吗?”
季樾淡道:“嗯。”
他很无奈,“父母比较着急。”
“哦,但是若若年纪还小,她……”
“我清楚,我原也是要同她的父母说的。”
“哦。”
一时无话,干坐在窗边。
季樾看得出来她很着急要回去,他却故意耐着性子磨着她的时间,不得不说,她今日的穿着还真是……真是很合他的口味。
好像每一处都是顺着他的喜好长的。
季樾垂下眼睫,挡住了眼底的深思。
陈映梨是真坐不住了,她睁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他问:“要不我们回去了吧?我有点累了。”
季樾却意犹未尽,但还是应了下来,“好,我开了车。”
两人本就住同一栋楼,陈映梨本来想说自己打车,但未免太矫情。
她等季樾站起来后,才慢吞吞站起来,戴好口罩跟他一起下了楼。
城南路,从前是租界。
陈映梨和江定的婚房就在这家咖啡厅前面的小区里,江定花了高价又把这间公寓买了回来,办完手续后便在城南路上闲逛。
就是那么不巧。
江定看见了走在季樾身旁的少女,羞涩腼腆。
他停在两人的面前,极寒的目光盯着陈映梨,眼神一寸寸从头到尾将她打量了一遍,伤心难过又怒火中烧,他死死瞪着她头顶的猫耳朵,“陈映梨,你现在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竟然玩起了cosplay。”
戴着口罩的陈映梨,也不想在江定面前丢脸。很想说一句你认错人了。
江定心里痛的要死,拳头已经硬了,“呵,还知道戴着口罩要脸。”
第30章 我找不到她了。
江定和她在一起这么好几年, 也没有这种福气。
真是会玩,自甘堕落。
季樾的眉梢眼角含着隐隐的笑意,淡淡然瞥过江东眼中的气愤和嫉恨, 他主动攥住陈映梨的手,“她累了, 我先带她回去了。”
这话说的不可谓是不亲近。
模棱两可。
好像是正儿八经,偏偏又故意叫他听出其中的暧昧。
陈映梨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的很紧, 却又不觉得难受。
江定视线偏冷扫过这两个人握在一起的双手,嘴角缓缓绽出一抹冷笑,“回哪儿去?”
陈映梨不想在街上同人争吵, 江定的倔脾气发作不太好收场, “回我自己家。”
江定半信半疑, 目光一顺不顺盯着她的手腕, 随即冷冷抬眸, 气势凛冽的同季樾说:“但季先生,把手松开,她是我老婆。”
季樾沉默半晌, 漫不经心纠正他的说法:“前妻。”
江定嘴角上扬, “难道季先生没听过这世界上还有复婚两个字吗?”
“只是听说,但还真没有见过。”季樾的眉眼逐渐舒展,依旧从容平和, “破镜难重圆,你何必为难她。”
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就将江定的言行归结成一种为难。
江定说不过他, 这只老狐狸惯会下套害人。
季樾揉了揉疲倦的眉心,随后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安抚她,“你先上车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现在好像也只能如此。
江定没做阻拦, 掌心里用力攥紧婚房的钥匙,原本是打算再交给她,但季樾在场,他只能忍了下来。
等车子消失不见,江定目光冰冷看向季樾,“季先生,她不是你能欺负的人。”
季樾挑眉,“谁说我要欺负她?”
江定忍不住冷嗤,仿佛早已看透他的真面目。
季樾漫不经心地开腔,“欺负她的人,不一直都是你吗?你怎么还倒打一耙?”
这句话还真就戳到了江定的心尖上,他僵着脸迟迟未言语。
季樾任何时候都摆着波澜不惊的面色,说话时的语调也淡的听不出起伏,从不会轻易让人瞧出喜怒哀乐,“你与陈小姐的过去,这几年我也略有耳闻。”
“被逼无奈,迫不得已,这八个字总归是你自己说的。”
“现在欺负人失忆了便来上演深情戏码,恕季某直言,江先生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江定僵直立在原地,季樾几句话就像生生用白刀子捅进去,连血带肉的□□。
那八个字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说的了。
但并不是真心话。
他这个人,常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你让我不痛快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当初他父亲总是和人说这桩婚事是他定的好,儿子再不情愿后来也不是欢喜的很吗?
江定回神,“我没有在演戏。”
季樾:“江先生的演技是拿过奖的。”
“那你呢?”
“我?”季樾嘲弄的笑笑,不紧不慢说道:“我在追她,你难道看不出来?”
瞎子都应该看出来了。
何况江定还不是瞎子。
—
陈映梨回家后一分钟都没耽误,立刻马上换下了身上的衣服,逼真的猫耳朵也让她拽了下来,镜子里的少女面若桃红,呼吸都是滚烫的。
安若若迫不及待给她打了电话,“学姐,相亲的怎么样了?”
她更关心的是不是黄了。
陈映梨的霉头皱巴巴,“你的相亲对象是叫季樾吗?”
“对啊,是他。”安若若有一肚子的话要吐槽,“如果不是我妈逼着我和他搭话,我是死都不会找他聊天的,提心吊胆的,我真的怕了。”
陈映梨把自己往沙发里扔,四肢放松了下来,“季先生是我的邻居。”
安若若吃了一惊,“是吗?!”
“嗯。”
“确实,我好像听我妈说过季樾前段时间从家里搬出去住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安若若感叹完骤然发现,“那他岂不是知道你是替我相亲的了?”
陈映梨说:“是的。穿帮了。”
安若若愁眉苦脸,“我肯定要被我妈骂死了。”
陈映梨叫他放宽心,“季先生跟我说他会同你妈妈讲清楚的。”
末了,她又补充:“若若,季先生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不会强人所难,而且他十分乐于助人!”
安若若愣了愣,感觉这和她认识的季先生并不像同一个人,可能他只是在微信上才那么难以靠近?说不定真人很随和。
“希望这次过后我妈妈再也不要让我相亲了。”
“你还小。”
“是啊。”
“你可以给她举几个婚姻不幸的例子,比如我。”
“……”
安若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学姐,你应该累了吧,好好休息哦,今天真的太感谢你啦。”
“不客气。”
挂了电话后,安若若想起学姐自嘲婚姻不幸时的淡然,心里不是滋味。于是她打开电脑登录学校的内部论坛,将曾经讨论学姐和江学长恋爱的高楼帖子给她发了过去。
帖子已经被锁了。
最后的更新停在陈映梨本人的留言——【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和江定要结婚啦。】
时间在三年前。
陈映梨没看帖子,而是点开了季樾的微信头像,缓慢打字:【季先生,你回来了吗?】
季樾刚踏入家门,一边换好拖鞋边回:【刚到家。】
陈映梨生怕江定在他面前说了很难听的话,【江定说话不太好听,你不要放在心上。】
两分钟后,季樾回复:【有所领教。】
几乎是同时,他又发:【你放心,我没事。】
别的都还好,陈映梨比较担心江定在季樾跟前提起“情妇”“金主”等等不堪入耳的话,平白玷污了他的耳朵,【那就好。】
—
江定最近梦见陈映梨的次数越来越多,每天只要睡下就能在梦中看见她的身影,那些梦很真实,都令他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他看见穿着校服蹲在院门口的少女,躲在树叶荫蔽下,蹲到双腿发麻。
江定很奇怪地问:“你为什么站着不进去?”
她抬头:“我没有钥匙。”
江定很生气,家里的佣人怎么那么没眼色,白天竟然还将院门锁了起来,他绷着凛冽的气势走到门前,双手用力也推不开上了锁的院门。
他怒气冲冲把佣人叫了出来,红着眼睛质问他们,“谁让你们锁门的?”
管家茫然看着他,“少爷,是您吩咐我们快日落的时候将门锁起来的。”
江定听见他说的话,直冒鬼火,“你别胡说!”
“确实是您吩咐的。”
江定正要将蹲在门外的少女扶起来,可是刚才还在树下躲太阳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他慌里慌张四处寻找,“你看见她去哪里了吗?”
“陈映梨呢?”
“她人呢?”
“她到底去哪儿了?你们谁看见了?”
江定在梦中低唤着她的名字,深夜里冷汗连连的惊醒。
后背浸满了冷汗,单薄的睡衣已经湿透了。
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渗着水珠,窗外灼灼月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
江定想当条摇尾乞怜的狗吗?他当然不想。
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可以忍着不联系她,不那么难堪的死缠烂打,但是晚上睡着后梦境不受他的摆布,一次次,一遍遍,梦见她。
想要伸手抓住她,
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再也不要让她有离开的机会。
醒来怀里是空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江定可以欺骗自己,没关系,这世上谁缺了谁都不会死。
但嘴硬没有用,有时候半夜醒过来,眼角是湿润的,他自己都会被脸颊上的湿润吓了一大跳。
他想回到从前,随便几年前都可以。
只要回到陈映梨还爱着他的那年就好。
江定醒过来后就不打算再睡,等到天光放亮,他还穿着睡衣就下了楼,家里的阿姨已经准备好早餐,母亲刚遛完家里的狗回来。
徐红圆看见儿子起的这么早,难免奇怪,“没睡好吗?”
江定喝了口牛奶,表情恹恹,“做噩梦了。”
徐红圆笑了笑,“多大的人了还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