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直播中花梨纯的表情,吉川胜不由得想起了古典艺术文化奖颁奖仪式的那个晚上。当时那份恐惧直到现在还时不时泛上他的心头,令他不敢再像过去一样肆无忌惮了。
“我是不是也该退休了……”
吉川胜喃喃自语。但很快,他的目光又被直播画面吸引:“第三电视台那帮家伙竟然做到这种程度,如果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当初那个星野社的代表,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吧……”
果然,在第三电视台的记者连番逼问下,花梨纯终于动了。
“星野社是出版社,出版社的任务归根结底只有一件。”她依旧没有看向镜头,而是直视着记者说道,“那就是将文化财产送到这个世界上的读者手里。”
“与作品无关的问题,我恕不回答。”她说,“如果是文学的话,最应该关注的,永远是文学本身。”
说完,花梨纯转身回到了门里。
电视前的吉川胜怔怔盯着屏幕,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这就结束了?”
见到花梨纯转身进了星野社,原本已经做好挨上几下的准备的记者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脸上一瞬间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但很快,他又迅速收回了表情,转身面对直播镜头。
“看来花梨小姐无法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呢。”记者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的神色说道,“一言不发就躲回了星野社内的花梨小姐,现在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本该只是收视率四五个点的新年节目,此刻收视率依旧在不断上升。即便花梨纯已经离开,摄影师依旧不舍得移开对准星野社门口的镜头。
然而,就在记者继续侃侃而谈的时候,刚才回到星野社内的少女突然又出现在了门口,手里还多了一沓厚厚的书。
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从背后无声地朝着一无所知的记者接近,并且将手里的书举了起来。
……还是来了!
坐在电视前的吉川胜不由得猛地站了起来,走到电视机前。
原来这个小姑娘刚才回去,并不是打算忍气吞声,而是去找趁手的东西了。
——她要在全国电视直播前用书揍这个记者了吗?
这时,面对着星野社拍摄的摄像师也看见了花梨纯的动作,立刻隐晦地对着记者做了个手势。
记者顿时会意,却依旧佯装不知。
通过直播镜头,花梨纯的动作被实时播放到了全国各地的电视上。无数人茫然地看着花梨纯从背后一步步接近记者,搞不明白状况。
终于,花梨纯来到了记者身后,手里的书也举得更高了。
等摄像师再一次暗示的时候,记者顿时发出一声大叫,身体一歪,踉跄了一步。
下一秒,他立刻转过身去,扶着自己的后脑勺:“好痛,你竟然打我……”
记者的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以及全国观众面前的,不是一个举着厚厚的书对记者施暴的女高中生,而是一个将手里沉沉的一沓书递向前方,微微弯下腰的身影。
“这些书,请你拿回去读一下。”花梨纯仿佛没有看见记者刚才的夸张动作一样,面色如常地说道。
“……诶?”
摄像师愣住了。直播无法篡改,准备拍摄施暴一幕的摄像机正好忠实地记录下了花梨纯递书的一幕。这令自以为花梨纯绝对会袭击自己、自顾自做出了夸张受袭动作的记者无比狼狈。
面对着记者涨红了的脸,花梨纯依旧保持着递书的表情,腰却直了起来。
“我是说,希望你能读一读这些书。”她说,“这些都是星野社的作家写出来的书。”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书,记者无奈之下,只好用没有拿麦克风的那只手接了过来,勉强把书夹在自己的臂弯里。
还以为会打人,没想到只是来送书的。看来这个小姑娘就算生气,也不敢反抗,甚至还只能送东西来讨好自己。
想到这里,记者的胆子又大了一点。
“为什么突然拿着这些书出来要我读呢?”他还在试图把话题带往想要的方向,“花梨小姐是想强迫别人做事吗?”
花梨纯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了。
“你一定没有读过这些书,所以才会对我问出这么失礼的问题吧?”她说。
以为她会讨好自己的记者愣住了:“……哈。”
直视着记者的双眼,花梨纯的脸色沉了下去:“刚才你问的那些问题,不管对于我,还是对于作家来说,都毫无尊重。甚至可以说是侮辱。”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如果是文学的话,最应该关注的,永远是文学本身。”花梨纯的面孔与她的声音在全国所有播放着第三电视台新年节目的屏幕上响起,毫不留情,“想采访我的话,就请不要耍那些故意在摄像机镜头前激怒别人的小把戏,而是认真读过星野社出版的书以后再来吧。”
说完之后,紫发少女转身回到了星野社内。门关闭,彻底隔绝了她的背影。
第13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京都, 禅院本家。
禅院直哉刚刚走进和室,就看见电视正播放着新闻节目。而他的父亲,禅院家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背对和室的门, 静静地坐在电视机前。
禅院直哉皱了皱眉,朝着电视瞥了一眼。
电视上的记者正叙述着星野社目前的状况, 配合着记者的解说,电视开始播放早上花梨纯站在星野社门口的那一幕。
看清电视上花梨纯的脸, 禅院直哉的瞳孔猛然紧缩。
——为什么这家伙会出现在电视上?而且老头子居然在看她的节目!
大脑一片空白,禅院直哉忍不住下意识地朝着电视走了几步, 绕到禅院直毘人面前,生硬地说:“那个……”
禅院直哉的话还没说完,就停在了喉咙里。
绕到禅院直毘人面前后, 他终于看到了他爹的表情——禅院直毘人愣愣地盯着电视上花梨纯的脸, 连嘴都张开了。平时威严的家主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刻。
听见禅院直哉的话,禅院直毘人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看向禅院直哉,父子二人同样震惊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但很快, 禅院直毘人突然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身穿和服的健朗老人手掌一撑地板, 站起了身,朝着和室外走去。见状,禅院直哉茫然之中心头又一紧。
难道那时候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你去做什么?”他顾不得掩饰, 转身朝着禅院直毘人的背影问道,“你认识电视上的这个人吗?”
禅院直毘人的步子停了下来。
“认识?”他回过头来, 对着儿子笑了,嘴唇上方两绺白色的胡须尖尖一挑, “这孩子, 长得和美咲很像。”
“美咲?”禅院直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突然从记忆中寻找到了什么,“你是说那个……”
“对。就是十几年前和外面的男人私奔,逃出了禅院家,创立了星野社的那个禅院美咲。”
在禅院直哉愕然的目光中,禅院直毘人抬起手捋了一把胡子,自言自语:“真没想到她原来还有个女儿……也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仓库里还有美咲的东西,总之就先用降灵把记忆情报降下来看看。美咲的女儿看样子倒挺有用,晚点就把她带回来吧。”
禅院直毘人转身离开,只剩下禅院直哉怔怔地站在和室里。
背后没有关闭的电视依旧传出记者的解说声。而禅院直哉下意识地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过了半晌,他才放下了手,呆呆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就在他的掌心里,躺着几根黑色的发丝。
低头盯着自己的头发,禅院直哉呆滞的表情逐渐消失了。他的目光渐渐染上了暴怒,眼白爬上了细细的红色血丝,额头也鼓起了血管的脉络。
“原来是叛徒的女儿……”禅院直哉原本俊秀的脸扭曲成了魔鬼一般的面色,从牙缝里挤出了低沉的咆哮,“竟然一直在骗我……”
回过头去,禅院直哉盯着电视上显示的星野社地址看了很久。最终,他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
“这里是出版社星野社的所在地。耳熟能详的名作家太宰治、中原中也……以及在不久前的新派艺术文化奖上获得最高赏的作家织田作之助都是这家出版社的签约作家……”
“我们现在正站在星野社的门口。据悉,星野社的社长竟然是现役女高中生,就读于东京都私立紫藤花高中……”
“自从早上八点出现在第三电视台的新年节目直播之后,直到现在,星野社社长花梨纯都没有再度露面……”
平时安静的星野社门口,直到入夜还被各家媒体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不少电视台都已经开始了对星野社的24小时网络直播。
摄影车辆停在街口,摄影机、收音麦克风纷纷架设了起来,记者们正对着自家摄影镜头进行着解说。只要看其中一家电视台的直播节目,往往也能听见不远处另一家媒体记者的解说词。
但即便如此,星野社依旧大门紧闭,窗帘也被拉起,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直到现在,星野社内还能隐约透出一丝灯光。”有记者在对着镜头解说,“星野社社长恐怕现在正在考虑应对媒体的方案,在外面就能感受到社内的紧张气息……”
此时此刻,星野社内。
一阵清脆的狗吠声响起:“汪汪汪!汪汪汪汪!”
“这样感觉会好一点吗?”惠问。
坐在沙发上的花梨纯鼻梁上架上了慷慨舅舅送的眼镜,腿上正踩着一黑一白两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狗,闻言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向了他:“……”
“这个是我的术式。”惠解释道,“我的术式是操纵影子式神。它们两个是玉犬,虽然还没长大,但已经是我现在唯一能调动的式神了。借给你玩一下。”
随着惠的解释,两只玉犬抬起小爪子攀上花梨纯身上的衣服,对着她的脸一阵亲热地狂舔。而看到这一幕的惠有点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在玉犬的亲亲蹭蹭下,花梨纯的眼镜不断被顶歪,表情逐渐呆滞:“……啊,嗯。”
呆了一会儿,花梨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把往她肩膀上爬的两只式神小狗子扒拉了下来。她扶了扶眼镜,把玉犬抱在怀里,有点担心地问:“但是我听五条悟说过,动用术式会损耗咒力。惠你真的没问题吗?”
“嗯。”惠顿了顿,别开了目光,“因为你一直不说话,也没有吃东西,只是坐在这里,盯着电视上对星野社的报道一动不动,所以我才把玉犬借给你的。”
他已经明白星野社内发生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后,惠又扭过头,看着花梨纯问道:“接下来会变成怎么样?”
“没问题的。”
花梨纯开口,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惠,还是在对自己说:“掌机建起来的设施都还在,虽然只要做任何操作,都会提示系统升级中,但是星野社的作家列表却没有变,老师们的名字都还在上面。所以虽然老师们不在这里了,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师们……他们一定没有问题。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就算不在星野社,无论身处何方,即使孤身一人,也能一直走下去,不管哪里都能够抵达的作家。”
“为此,我必须好好待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但是……”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两只玉犬察觉到异样的气氛,抬起头想要看花梨纯的脸,突然被她用力抱在了怀里。
“但是,我……”她低下头,把脸埋在玉犬软绵绵的毛里,哽咽着说,“我好想他们……根本搞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突然不见,想找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找……”
“他们现在在哪里?吃饱饭了吗?冷不冷?有没有睡觉的地方?”
“如果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话,我该怎么办……”
玉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在花梨纯怀里徒劳地摇晃着尾巴。惠愣了愣,刚想说写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