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荔箫
荔箫  发于:2021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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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席地而坐,紫粉色的裙子铺开,像一朵绚烂的花。她正和太后说话,脸上笑容明艳。
  苏曜沉息,想要唤她,一阵腹痛骤然而至。
  他痛到浑身脱力,一声低呼,一下子跌跪下去。这剧痛随之蔓延向四肢百骸,一切声响在这瞬间里都消失了,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来得更急。
  她还在与人说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他痛得厉害,剧痛之下,心底的一切傲气好像都被击碎。他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想拽住她的衣袖:“静母妃……”
  可她一避,轻轻巧巧地躲开了。
  他的手落在她的裙摆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感觉到地上透过来的凉。
  她在生气,是为和先帝合葬的事。
  他潜意识里这样想着。
  这个念头实已纠缠多日。
  昔日他玩笑开得肆无忌惮,发觉她真的在生气后,几乎每一日都在后悔。
  “母妃……”苏曜的手越攥越紧,几欲将布料抓破,凛冽的痛意却未缓解半分,痛到他神思涣散。
  “我错了……”他呢喃自语,一种恐惧破土而出,他怕极了她会起身离开。
  可下一瞬,她真的站起了身,厌弃地看着他,轻轻一拽就拽走了被他攥住的裙子。而后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不……别走……”他张惶摇头,语气慌到极致。
  这种恐慌已许久不见了。数年来,他以温文尔雅示人,以放纵不羁处事,昔年无所依靠的惶恐早已被他埋在了深处。
  可现在,它们就这样嚣张的生长了出来。
  “别走……”
  她已走得很远了,他委顿在地上,呢喃自语。
  别走,别留下我一个。
  我已经被扔下过很多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此同时,顾燕时:ZZZzzzZzZz……
  苏曜:更难过了QAQ
 
 
第57章 苏醒
  剧痛散去之后,紧随而至的是彻骨的寒冷。
  这冷仿佛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冻得苏曜齿间打颤。
  可他醒不过来,昏睡中只觉画面一转,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的母亲还在,却被父皇抛之脑后。在他最初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父皇的影子,只记得宫人们待他们都很刻薄,冬日里缺衣少炭,总是很冷。
  这冷一阵甚过一阵,苏曜在寒冷的宫道上兜兜转转,从子夜一直捱到天明。
  顾燕时在第一缕阳光照进厢房的时候就醒了,兰月进来服侍她梳洗,她第一句话就是:“陛下如何了?”
  “好像没什么动静。”兰月望了眼正屋的方向,“现下时辰还早,许是还没醒吧。”
  顾燕时点一点头:“多睡一睡也好,一会儿我去看看。”
  语毕她催促宫女去取来衣裙,梳妆妥当草草吃了两口早膳就出了厢房,步入堂屋。
  卧房的房门紧紧闭着,张庆生守在房门口,见她进来,躬了躬身:“太妃安。”
  “公公。”顾燕时颔首,睇了眼他背后紧阖的门,“陛下如何了?可方便进去?”
  张庆生低着头:“约是不太方便,太妃还是……”
  话没说完,房门吱呀一响,陈宾走了出来。
  陈宾看了看她,一喟:“太妃请进来吧。”
  “好……”顾燕时应声,打量着陈宾的脸色,心下已惊意蔓延。
  才一夜而已,陈宾看起来竟苍老了许多,好似两鬓都多了些许灰白。
  顾燕时见状只怕苏曜情形不好,跟着他走进屋中,抬眼一看,呼吸就不自禁地屏住。
  苏曜侧躺在床上,身子紧紧蜷缩,面上毫无血色。薄唇虽不紫了,却苍白得像覆了一层霜。
  他浑身颤抖不住,双眸仍紧阖着,不知是身陷在什么梦境中,他呢喃自语不断。
  顾燕时心惊肉跳,驻足盯着他,很快听到两个熟悉的字:“母妃……”
  她好似一下子还了魂,箭步上前蹲到床边,手伸出去,却连碰他一下也不敢,不安地望向陈宾:“怎会这样?”
  “毒性太强。”陈宾垂眸,“不知能不能撑得过。”

  他说着摇一摇头,回身折向茶榻:“陛下喊太妃喊了一夜……太妃陪一陪他吧。”
  顾燕时羽睫一颤,看向苏曜,难受得说不出话。
  “母妃……”苏曜在风雪中浑浑噩噩地跟着一道怨恼的倩影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一方小院前。
  他抬起眼睛看了半晌,认出是灵犀馆。
  院门关着,他迟疑了一下,抬手去推。
  所幸门没有锁,伴着轻轻一响,就推开了。
  他跟了许久的那道倩影就在院子里,背对着他,头也不回。
  他心下惶然,怕极了她还会走。
  他于是变得小心翼翼,心下有千言万语想说,过了半晌,却只说出一句:“别生气了。”
  她不理他。
  “母妃。”他提步走向她,走到近前,视线从她肩头越过去,看到她手里抓着一把瓷烧的小猫。
  这东西十分眼熟,苏曜一滞,她转过身。
  一双剪水双瞳迎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她抓着那把小猫,面上一片嘲弄:“谁在意你的这些东西。”
  苏曜猛地意识到什么,惊退半步:“别……”
  这是他曾经担心过的场景。他不知她肯不肯收下这份赔罪礼,忍不住地想,她会不会索性摔了它们?
  下一瞬,她将手上的东西狠狠向地上砸去。
  脆响乍起,碎瓷迸了一地。
  他闭上眼睛。
  可她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来:“你逼我收下他们有什么用?伤人的事情,你做都做了。”
  苏曜听得窒息。
  他觉得诡异,不知自己深埋心底的担忧为何会被这样一字不差地说出来,让他无处遁形。
  她还在继续说着:“你这样的人,怎么配让别人待你好啊。”
  “你若孤独终老,必是自作自受的。”
  说罢,她笑了一声,轻蔑已极。
  “不……”他连连摇头,“我错了,母妃……”
  “……我在。”顾燕时手足无措,边拽他的被子边轻问,“做噩梦了?”
  她不知他能不能听见,这句话问得好似自言自语。
  立在院中的苏曜睁开眼,只见面前的“顾燕时”变得古怪。
  她仍是那副冷淡嘲弄的神色,说出的话却变得温柔起来。
  顾燕时使了下力气,终于将他的被子拽开一块,手便探进去,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我在呢,你梦到什么了?”
  苏曜早已冷如寒冰的手倏尔一暖。
  他怔怔地抬起手,茫然端详,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偏能感受到一股柔软的暖意。
  “怎么这么冷……”顾燕时秀眉微蹙,遂转过脸,“陈大夫,能喂他喝些温水么?”
  陈宾摇头:“现下暂不可。”
  苏曜滞住。
  陈大夫?陈宾?
  他依稀想起了什么。
  再抬眼时,面前的那个“她”已不见了。
  可他的手还暖着,有股力量紧紧地攥了攥,他又听到她的声音:“你忍一忍啊……”
  苏曜孤零零地立在院中,听着这个声音,想找到他:“母妃?”
  “我在。”
  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下焦灼,急切地四处张望:“顾……顾燕时。”
  顾燕时哑然。
  她从未被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不大自在地抿了抿唇:“别叫了,在呢。”
  她垂眸想想,感觉他这像是梦魇,再度转头与陈宾打商量:“陈大夫,若他一时没什么大碍,您可否暂且回避?”
  陈宾扫了她一眼,就一语不发地往外走去。
  苏曜并非“没什么大碍”,只是他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小太妃若能让他舒服些,也好。
  顾燕时说完那句话脸颊就热了,低头静等着陈宾出去,直等听到关门声才松了口气。
  她看看苏曜,踩掉绣鞋,鼓起勇气上了床,钻进被子,然后抱住了他。
  他真的好冷。
  其实屋里炭火很足,他身上还压了两床被子,她不懂他怎么能冷成这样。
  “你难受是不是?”她轻声问。
  苏曜抬眸张望四方,余光中人影骤现,他猛地低下头。
  她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眼前,伸臂抱着他,仰着头问。
  他怔了怔,心下欣喜,干巴巴道:“还好……”
  “你能听到呀?”她声音中有了笑,继而安静了一瞬。
  良久,又说:“你要好起来啊。”
  他无声了半晌。
  “嗯。”
  立在院中的苏曜再度抬起了眼睛。
  望着昏暗的天色,他忽而意识到这应是一场梦。他想醒过来,迫着自己一分分地提起神,很快,一阵头疼席卷而过。
  他吸着凉气皱眉,神思一松,就又要坠回梦境。
  他不甘心,缓了一缓,再度竭力转醒。
  不知费了多少工夫,他几乎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用尽了,眼皮终于短暂地抬了一下。
  顾燕时正盯着他发呆,见状惊坐起身:“陛下?!”
  苏曜身心俱疲,虽听到了她的话,却过了许久才应:“嗯。”
  一字而已,他转瞬觉得身边蓦然一空。
  顾燕时翻身下床,跌跌撞撞的往外跑:“陈大夫!”她既想喊又怕吵到他,声音在一个“陈”字之后陡然压低,推门的声音也轻下来。
  “怎么了?”苏曜听到陈宾惊问。
  又听她说:“好像……好像醒了。”
  接着,便又是脚步匆匆。
  他耳闻她折回床边,心下一哂,就竭尽力气又想睁眼。
  陈宾伸手在他腕上一叩,沉吟些许,连声感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陛下别急,多歇一歇。”
  好。
  他心底应着,但省下了这份力气,用来唤她:“母妃。”
  “在的在的。”顾燕时连声应着,坐回床边,脸上的喜色遮掩不住,“你别喊啦,我在这里陪着你。”
  说着她又往被子里一探,他感觉一只柔软的小手攥过来,想反手握住,可实在没什么力气。
  .
  苏曜前后缓了足有两刻气力才恢复了些,他再度尝试着缓缓睁眼,一时只觉阳光刺目。
  一张笑脸很快撞入视线:“可好些了?”
  他盯了她两息,笑了一下:“我不是说了,母妃不要进来?”
  “陈大夫让我来的呀。”顾燕时仍旧禁不住地唇角上扬,顿了顿,又道,“你醒了就好,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她说着,又攥了攥他的手。他手上的温度好似恢复了些,虽依旧很冷,但已不那么吓人。
  苏曜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他好像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因他大病初愈这样高兴。
  顾燕时见他怔神,不知他在想什么,只道是刚醒的惺忪,温声问他:“可有什么不适么?陈大夫在呢。”继而又转身问陈宾,“现在可能喝水了?”
  “能了。”陈宾点一点头,“也可吃些清淡的东西。”
  她闻言转回脸:“我去给你传膳来吧!”
  语毕她就要起身,手却被他反握住。
  “……别走。”他一时又想起了梦里的无助,顿了顿,轻道,“不饿。”
  “那就晚些再吃?”她说。
  他嗯了声,扬音:“张庆生。”
  张庆生打从听闻他醒了就在竖着耳朵等吩咐,闻言即刻入内:“陛下!”
  “传林城来。”苏曜吁了口气。
  “诺。”张庆生一揖,顾燕时唤住他:“张公公。”
  他驻足,顾燕时道:“劳烦去禀太后一声吧。就说陛下此番遇刺时中了毒,此时毒已解了,让太后放心。”
  张庆生闻言看向苏曜,见他无甚反应,躬身又应:“诺。”
  苏曜默然以对。待张庆生退出去,顾燕时转回头,他脸上已又浮出笑意:“着急赶我走?”
  “……怎么这样说。”她黛眉浅蹙,轻声细语地同他解释,“总要让太后知道呀。再说……你确也不好一直住在灵犀馆里。你不知道,这般的宫人远不及洛京那边嘴巴严,你若在这里住得久了,朝臣们早晚要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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