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平心而论,二房的两个孩子,确实比四房的要给人好感,哪怕未曾深交,人的善恶心思,有一半都是从面相眼神透露出来的。
常念笑笑,只是宽慰说:“缘分到了婚事自然就成了,婶娘且放宽心吧。”
二夫人也笑笑。
偏厅叙话半响,二夫人才打道回府。
常念靠了靠椅背,慢慢琢磨起来,京城中可还有哪位品行好的适龄闺秀。
她莫名想到了宫中阿姐。
可是又不太好,到时候辈分都乱了啊。
常念摇摇头,不想了。
晚膳时,十骞回来传话说宁远侯军中有要事,忙得紧,便不回来用晚膳了,夜里许是也要很晚才回来。
常念“哦”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可是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呢?
江恕不太对劲。
-
天黑后,江锦带着婢女从角门遛了出去。
母亲要给她和布商刘老板的大儿子说亲事呢!那是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胸无点墨,又无官职在身,说不准大字都不识几个,一双手只会打算盘,跟人谈起生意来唾沫横飞,她才不要嫁!
江锦和婢女来了城南茶馆,柏夫人在雅间等她。
甫一进门,江锦就簌簌流泪道:“夫人,求您救救小锦!”
柏夫人为难地摇摇头:“既是你父母定下的亲事,便是我想同你做妯娌也无用啊。”
江锦连忙道:“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柏夫人抬头看她。
江锦知道母亲还有几件值钱的嫁妆可以赎那玉箫回来,只是母亲舍不得,可若是听到柏家嫡次子有意迎娶她,母亲定会动摇,那样就不会去和刘家说亲了,她打定主意,对柏夫人耳语几句。
听完,柏夫人心中嗤笑,面上却是点点头,“好好,这回帮你便是。”她话锋一转,又问道:“小锦啊,你知晓宁远侯几时能得空闲么?柏擎好几次想寻都寻不得。”
柏擎就是柏家嫡次子,也就是江锦目标里的“未来良人”。
江锦想也不想便答道:“听父亲说侯爷每日午后会在营帐午睡半个时辰,那会子该是有空闲。”
柏夫人暗暗记下,又随意敷衍了几句,才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江锦安心回去了,又不禁赞叹自己聪慧多智,只要等母亲改变心意,便可风光大嫁!
她走后,柏夫人也离了茶馆,却是转道进了茶馆后的怡红楼。
怡红楼的老鸨笑脸迎上来:“夫人来了,绿芽苦苦练着呢,半点不敢偷懒!”
柏夫人随意“嗯”了声,向二楼走去,二楼末尾的厢房内传来嗲嗲的“侯爷”,她眉头皱了皱,推门进去。
绿芽回身,扬笑要上前问候买下她的金主,却是迎面挨了一巴掌,脸上很快泛出清晰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疼,她咬唇,不敢哭一声。
柏夫人看着绿芽这模样,才满意了些:“记住,要这副模样,楚楚可怜娇柔软弱,我叫你勾引的人是宁远侯,我要你扮的是皇家公主,收起那副低贱模样!”
绿芽垂头应是。
她年芳十四,模样清纯可人,只是自幼在这怡红楼生长,听多了淫.靡.艳曲,身上那股子媚俗无论如何也改不掉了。
可为了银子,她也拼了。
柏夫人亲自调.教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归府路上,柏夫人望着浓郁的夜色,快.慰的期待起来,像江恕那样沉静自持的男人,身居高位,权势滔天,又怎么会甘心为皇族高人一等的公主折腰?他不是爱柔弱无骨软绵绵撒娇那套么,好,她送个低贱人过去,任他驱使。
那公主,休想好过
第68章 军营 吓到你了?
晚膳后, 常念在小书房给虞贵妃写信,夏樟给她研磨,芦、荟二位嬷嬷在一旁理账, 春笙帮着打算盘, 外间伺候的宫婢和仆妇们都已歇下了。
夜幕笼罩下的朝夕院格外安宁。
常念将昨夜的大乌龙事件平静叙述完,便没有今早起来那么难以面对了,落笔后,她撑着下巴瞧瞧窗外圆了大半的月亮。
夏樟把信对折起来装入信封,跟着好奇望了一眼, “您是不是想回宫了?”
“想有什么用。”常念怏怏收回视线,闷闷自语:“侯爷怎么还不回来啊。”
她虽知他平时也忙,可今日不同, 心底就是有种奇怪的直觉告诉她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是江恕嫌她昨夜丢人了吗?
还是嫌她太过麻烦太过劳神费力?
常念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着,小书房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推门声。她百般无聊地抬眼看去,瞧见身着墨绿锦缎长袍的宁远侯, 及那张冷峻脸庞,眼睛都亮了起来。
“侯爷回来了!”常念立时起身小跑过去,抱住江恕贴贴他胸膛,又不由得仰起头, 委屈道:“呜呜阿念还以为你生气了, 不想回朝夕院了……”
江恕垂眸看着她,顿了顿, 才抬手摸摸她脑袋:“胡说什么?公务繁忙脱不开身罢了。”
晚膳那时, 江恕在营帐内静坐半响,确实不想回来,可是想到或许这个娇气包会眨着瞌睡眼等他,心尖便有点软, 如今回来,见她委屈巴巴的说话,心尖又软了些。
罢了,那“遗言”本就是莫须有的荒唐事,他又何必在意。
江恕抱常念回了寝屋,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古怪之处,常念也不太想再提昨夜的事,便想就此翻篇吧,时日久了自然就过去了。
谁知江恕语气平平问了句:“五禽戏,还学么?”
常念刚上榻躺下,闻言一愣,神色复杂地撩开帐幔看他,迟疑出声:“侯爷,你觉得我还能学吗?”
“能。”
常念又是一默,说实话,她害怕再闹出那样尴尬又荒唐的事,毕竟她都不知道自个儿还能作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妖来。
有些事真的不是她能控制的……
江恕仿若看透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默了片刻,道:“古籍云,'五禽戏之功法,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能存行之者,必得延年'①,你身子弱,每日大可练一练。”
“哦。”常念若有所思地躺回去,心想衣裳都裁好了,也不好浪费呀,这才下定决心道:“学就学吧。”
她要来那本图册讲解,仔细看了看,江恕沐浴回来,见她神色认真,便道:“时候还早。”
“所以……?”常念皱皱眉,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江恕深邃的眼眸好似就写着一个明明白白的“是。”
他是不讲情面的。
常念被拎下来了。
这回,江恕不再背对着她教学,而是立在她身侧,道:“我说,你做,有动作不标准的,再行调整。”
常念扁扁嘴,忍不住抗议:“昨夜是意外……我也不想的。”
江恕没说话,只是视线掠过梳妆台的四方铜镜时,心想该叫人打造一面与人等高的大镜子来,立在寝屋,日后教学,他也能从镜中看到她可否认真、可否有异样。
常念自是不晓得他在思忖什么大镜子,只瞧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就知没有转圜余地,便老老实实像昨夜那般站好:“来吧。”
“虎戏第一式,虎举。”江恕半句废话没有,径直上前将她两只手伸展开,放到腹下距离一拳位置,掌心向下,“握拳,上举过头顶。”
常念攥着小拳头举到头顶,却见江恕微微皱眉。
“上举至额头时,松开拳头,掌心向上,至两臂伸直,再握拳。”
“哦。”她重新来一遍。
谁知江恕的眉心蹙得更紧了:“视线跟着拳头走,不要看我,知道吗?”
常念闹了个大红脸,慌忙别开视线,再重新来一次。
“握拳下压,至胸口位置,松拳,掌心向下压,回到起初位置,一式毕。”
常念将动作连贯起来从头再做一遍,笑盈盈道:“我会了!”
江恕淡淡“嗯”一声,继续道:“往复三回合,是为虎举第一式,第二式为虎扑,两手上举,全身下按。”
他瞥见常念耷拉了眉眼,也顿了顿,“怎么?”
常念摇摇头,只默默按他说的做。
第二式虎扑的动作变换要多些,江恕耐着性子手把手来教,常念也是一点就通,第二遍就能将动作完整做出来了,些许不标准的,江恕略作调整,算是满意,“今夜便先学虎戏,其余留待明日。”
听这话,常念便以为是结束了,可以上榻睡觉了,哪知晓刚转身就被软尺拦住。
江恕冷冷的话从身后传来:“动作还需连贯做一遍。”
他就像那学堂里最刻板严厉的夫子。
常念不仅是眉眼耷拉下去,嘴角也不高兴地抿了起来,转身瞪了江恕一眼,小声嗔道:“糙汉!都不知道先夸本公主一下嘛?”
江恕狭长的眼眸慢慢眯了起来,软尺拍着掌心,心底默念那声糙汉。
难怪不高兴了,原来是没夸她?
啧,真是个幼稚鬼。
就这两个动作也要夸吗?
“阿念很厉害,恕自愧弗如。”江恕却听见自己这么说。
常念抬眼打量他,哼哼两声:“当然!”说罢她便将虎戏连贯动作再演示了遍,这回倒是放开许多,也不拘谨了。
江恕笑了声,终于道:“行了,去睡吧。”
有上回骑马的先例,常念觉着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真,到了翌日上午,她起身后,江恕已去了军营,可十骞却恭敬侯在外头。
常念眉心直跳,叫人进来,只听十骞道:“殿下,侯爷吩咐属下留在朝夕院听候您吩咐,侯爷说,您若是空闲,或是关于五禽戏有何处不解,想去西北大营的话,他会在帐内等您,还说功法要勤加练习……”
常念“啪”一声拍了桌子。
后面的话,十骞真真是不敢说了,春笙推他出去,又急急回来,怕她们殿下不开心,正要宽慰两句。
常念却忽的道:“本公主还没有去过军营呢,今儿个不如去瞧瞧?”
她想,那五禽戏晚上也可以学的呀!江恕说的这般委婉,她必定要给他个面子去瞧瞧不可!
春笙夏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奴婢们这便替您梳妆!”
既然是要去军营,便不挽发髻别珠簪了,也不穿粉粉嫩嫩的罗裙了,常念叫春笙替她将长发束起,插一根玉簪,作少年郎打扮,随后她又去衣柜翻找一番,合适的衣裳没找着,却找出来两套江恕以前的衣裳,也是黑色。
“看来他是自小到大都爱黑色。”常念嘟囔着,一面拿衣裳比划了身形,长了一点点,勉强能穿,腰间宽了一点,系上腰带就成了。
不多时,常念便指挥着春笙夏樟将自己拾掇成了一个漂亮的小郎君。
门口的十骞还以为今日要在朝夕院外站一整日,没曾想公主殿下竟当真乐意去军营,可是看殿下的穿着打扮,顿时又喜忧参半,喜的是他差事办好了,忧的是,只怕侯爷看见这样好看的殿下,会后悔。
-
江恕在军营批阅邸报。
营帐外传来十骞忐忑的声音:“侯爷。”
他眼都没抬,淡淡道:“知道了,去忙你的。”
十骞一愣,他都还没有回禀,侯爷就知道了?知道什么?
常念挥挥手叫他退下,而后掀开营帐的帘子,轻声走进去。
江恕动作微顿,抬了眼。
隔着一道四扇屏风,他看到那抹陌生的身影,脚步声却是熟悉的。
他叫十骞去朝夕院传话,只是想提醒常念得空时自己也要记得勤加练习,根本没想过她会屈尊来军营这样的地方。
江恕静静看着那人好奇地左瞧瞧右看看,慢悠悠喝口茶,等她走过来。
常念头一回来宁远侯的营帐,自是新奇,其实也是不识得方位。
营帐十分宽敞,入内即铺垫了青灰色地毯,两侧置有十张小几,左右各五张,该是平日与将领们议事的,上首那小几要大气些,桌面整齐堆了几摞卷轴和图纸,坐席背后就是一副巨大的西北疆域图。
常念走上去看了看,疆域图上留下用笔圈圈点点的痕迹,边角甚至有些磨损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江恕就是站在这里,为西北安宁谋划,她心生敬畏,神色都变得虔诚起来。
左侧挂着一套黑色盔甲,腰间佩剑,观之威武大气。常念小心摸了摸那把剑,忽然明白她送的大铁锤大砍刀为何会被嫌弃了。
江恕不知她在那想什么,怕她寻不到,便将一沓卷轴丢到地上。
不大的声音,叫常念回过神来,向左侧垂帘走去,那里有张屏风,她的脚步放得更轻了,走过去,大声道:“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