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个思索一路,及至琼安殿也没琢磨出好法子。
常念的头痛症隐隐要发作,脚步不由快了些,谁知行至殿门时,迎面撞上一人。
春夏二人连忙扶住主子,常念抬眸看向来人,有些惊讶:“兰姑姑怎么在此?”
兰姑姑是宫里负责采买的女官,虞妃协理六宫,常与此人打交道,因而常念识得,不过兰姑姑有事向来是直接去永乐宫询问虞妃,极少来琼安殿的。
一瞬间,常念下意识以为是宫里出了什么棘手事要寻母妃,便道:“母妃此刻回永乐宫了,姑姑——”
兰姑姑眉开眼笑地拉住她的手:“下官是来寻殿下的!”
常念不解问:“寻本公主作甚?”
于是兰姑姑拉着她进到殿内,指着摆在中央的一个大箱子道:“下官受宁远侯之托,给您送些解闷的小玩意,得知您赴宴未归,特地在此等着您回来呢!”
这……
常念望着那箱子顿住了。
是她昨日叫春笙代为传达的那番说辞太过委婉,以至于那人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那憨头憨脑的属下没传达清楚叫他又误会了?
这东西怎么反倒越送越多啊!
谁家礼尚往来是这么个“礼尚往来”法!
兰姑姑瞧她愣着半响没说话,不由打趣:“殿下有福了,尚未过门便得宁远侯如此关照,日后成了亲,岂不是要将我们殿下宠上天去?”
常念勉强笑了笑,心道他宁远侯权势滔天果真不假,手竟伸得这般长,分明人远在西北一二十年,不料竟与兰姑姑有交情。
寻常人就是使银子也唤不动兰姑姑帮忙的。
欸,对了!
常念忽而想到,钦天监她难以插手,可对于江恕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而言,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婚事是他们二人的婚事,只稍她提点一二,想必他定能考量到其中厉害。
打定主意,常念立时转身去写了一张字条,交给兰姑姑,又娇娇地道:“姑姑,我收了宁远侯的东西,多少该回礼道句谢,今夜深,一时不知回什么礼,可否托姑姑先转达一声谢?”
“那是自然。”兰姑姑将那字条收入袖口暗兜,笑道:“殿下只管放心罢。”
常念点点头,随后亲自送了兰姑姑出门。
了却眼前难事,她心下放松不少,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谁知,兰姑姑没走两步又忽然绕回来,常念右眼眉心倏的一跳。
兰姑姑拍拍脑袋急道:“您瞧我这不中用的脑子,侯爷还给您送了一包糖炒栗子,怕放久了凉,下官特意给您先搁在小厨房的火炉上了,险些忘记,下官这就给您去取!”
常念:“……”糖炒栗子四个字入耳,嘴角都僵了一僵。
其实她喜爱糖炒栗子倒也没有到那日日都要吃、一日不吃便会死的地步!
第16章 约会 殿下折腾一早上妆扮漂漂亮亮的原……
兰姑姑自琼安殿离开后,未作停留,当夜便亲自将字条送至宁远侯府。
诺大的宁远侯府是一派寂静,书房更则是银针落地可闻声。
江恕临窗而立,负手身后,指尖捏着那纸条把玩着,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忽明忽暗的灯影落在他如雕刻一般轮廓分明的脸庞上,英俊挺拔,深沉莫测中却仍有一股不羁野性的气势淡淡笼罩。
宇文先生敲门进来时,见状脚步都不由得放轻了许多,行至他身侧,递上一封家书:“侯爷,老夫人来信了。”
江恕接过,打开扫了几眼,放在案几上,淡淡开口:“明日本候进宫一趟。”
宇文先生迟疑片刻,才试探问:“侯爷,不知您进宫所为何事?”
江恕把玩纸条的动作微顿,遂置于掌心,却并未开口。
宇文先生在心中略回忆了他们侯爷明日的行程安排,只好硬着头皮道:“您明日上午巡营,午时赴杜阁老的棋局,下午与众将士议事……便是及至夜晚,也没有空出来的时候啊!”
“哦?”江恕剑眉微挑,抬眸看了老头子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先生不是空闲着么?”
言罢,又补充了一句:“以先生之智,想必也能轻松摆平此等杂事。”
宇文先生张了张口,半响,竟然是答不出话!
那宫里究竟是有什么稀世大宝贝么?竟引得他们侯爷至此!
宇文先生是亲眼看着江恕从萝卜头那点儿大成长到如今可撑起一片天地,也看着他日渐深沉内敛,凡事胸有谋略、宠辱不惊,可最近不知怎的,却总觉他们侯爷什么地方变了。
偏偏,说不出是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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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个阴天。
常念起了个大早,或许说整夜未眠更贴切些。
镜子里倒映出她乌青的两个眼圈,尤其在那白皙的雪肤映衬下,尤为显得憔悴惨淡,像极了医书上写的病入膏肓而彻夜惶恐不得好眠的模样。
她顿时苦了一张小脸,自欺欺人地捂住双眼,长叹一声道:“本公主怎这样丑陋不堪!”
正在外间准备梳洗香露及衣裙的春笙夏樟二人闻声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迷茫。
朝阳公主容貌绝美,倾城脱俗,素有百合仙子之美誉,这两句话都快成民间人人都知晓的顺口溜了!
春笙端了洒有新鲜花瓣的洗脸水进去,想也不想便夸道:“殿下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不施粉黛便是芙蓉之姿,何丑之有?”
夏樟嘴笨不会说话,只重重点头:“春笙说的极是。”
常念手指微动,睁开一条缝,她透过那条缝隙看到两个丫头格外诚恳的表情,半信半疑地缓缓把手放下来。
春夏二人笑眯了眼。
于是常念坐直身子,心想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她这底子还是有的。遂将那些个小心思抛之脑后,轻咳一声,吩咐道:“去取敷面的琼脂玉露,还有日前婉娘娘给的清凉膏。”
“是!”
不过一会子,又听她吩咐:“今日的衣裙要素雅清丽些,配饰珠簪一类要少,当然也不可太素以至于寡淡无味。”
“奴婢遵命!”
半响,常念又忽然想起什么,歪头问道:“听说最近淑娘娘的妆容很是别致,宫内宫外争相效仿,你们有谁学了?”
春笙立时答道:“殿下,奴婢学了!就等着您吩咐呢!”
“好。”常念满意地点点头,“今日就着那妆容。”
琼安殿顿时忙活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在常念指点下,春夏二人总算将一个清纯动人的朝阳公主妆扮出来。
有在外殿伺候的小宫女偶然往里看了一眼,一时竟被惊艳得愣在原地,手里的鸡毛掸子掉到地上都未曾察觉。
她们殿下便似诗中所云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般,分明脂粉淡得恍若未有,可一眼看去就是有种叫人挪不开视线的魔力。
所谓惊鸿一瞥,原来不只是红唇烈焰、灿若春阳。
常念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为满意,最后拿了一只白玉镯子戴上,心情愉悦道:“今日天儿不错,去御花园走走。”
夏樟不由得看了看外头阴沉沉的灰霾天空,默默去拿了两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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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的御花园百花凋零,树叶枯黄落地,除却路过办差的宫人,实在鲜少有人来此。
常念才自东南角过来,便感受到一股名为凄凉的氛围,她倒是不介意,只算着时候,逛了一会子,便到桂树边上的凉亭歇歇脚。
桂子飘香,倒也消去几分秋后的衰败凄凉,常念懒懒地趴在栏杆上看秋风吹落小花粒,百般无聊,又伸手去接了接。
直到视线里,多出一抹墨青色。
她遥遥望着,一时没了动作。
原来是宁远侯一身收腰锦缎墨青色长袍,宽肩上青竹暗纹浮动,革带下垂一枚白玉坠,随着他迈动的脚步,轻轻晃动着,挺拔高大的身形也越发逼近,直至凉亭台阶下。
正此时,暖金色的花粒忽然砸到常念的手心上,有些痒。
她蓦的回过神。
平时总爱穿一身黑的人,不想换了衣袍之后,通身气度也变得温和清俊起来,倏的一看,竟觉有些陌生。
春笙夏樟二人见状,总算明白小主子折腾一上午是为了什么。
原来打扮漂漂亮亮的是约了宁远侯相见!
二人见礼后自觉退下。
常念有些局促地站起身,盈盈对底下人行了福礼:“宁远侯。”
江恕颔了颔首,抬脚上前,目光似在少女娇美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只不过他神情淡,仍是没什么表情。
行至常念身侧,也没有说什么,像是在等她开口。
常念樱粉的唇瓣动了动,可不知怎的竟道了一句:“好巧啊,侯爷也在此。”
“呵。”江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在心中反复念着“好巧”二字,倒是难得没驳她。
昨夜那纸条所言,并非谢意。
娟秀精巧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万语千言,仿若园中飘落桂花粒。
于是他来了。
来听听她的“万语千言”。
哪曾想,是好巧?
实则话一出口常念便悔得想咬断舌头。
瞧瞧她说的这是什么开场白!
真是糟糕透了!
当然,朝阳公主向来端得住大场面。
只见她弯唇笑了笑,自是一派端庄优雅,好似真的“偶遇”一般,温声软语地道:“侯爷托人送来的东西,朝阳都收到了,小玩意做的很别致,朝阳十分欢喜……糖炒栗子十分甜润可口,难为侯爷这般细致体贴,只是略多了一些,日日吃,怕是要上火,且吃得多了,好似也没有从前吃不到时日思夜想的味道了……”
边说着,常念边不动声色瞧着江恕的神色,只他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叫她不由顿了一顿,迟疑道:“侯爷?”
江恕适才抬眸:“殿下且说,本侯在听。”
常念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继续道:“侯爷的心意,朝阳都悉数收到了,心中感念,一时想不到什么回礼,便作图托哥哥在冶铁司为侯爷制了一件兵器,不知侯爷可喜?”
闻言,江恕无波无澜的眼底总算跃上些许兴味:“兵器?”
“嗯呢。”
说起这兵器,常念便扬了扬唇角,颇有些小得意:“侯爷威风凛凛,气度非凡,又是众将之首,若没件称手的兵器如何能彰显西北名将的雄浑气势?朝阳苦苦思索一整夜,总算画出图纸。”
“你瞧!”她从腰间掏出一张图纸展开,又自觉往江恕身边站了站。
少女身量娇小玲珑,然江恕身形修长,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需要微微俯身下来,才能看到。
“如何如何?”常念有些迫不及待地扭头问。
此时江恕才俯身靠近,听闻此话,于是第一眼落在了她漾满期许好似会发光的眼睛上。
他黑眸深邃,气息冷冽,这样凝神看着人时,压迫感十足,甚至隐隐透出些若有若无的侵略感。
像是蛰伏深山的猛兽,看到猎物那一瞬间,无声张开爪牙,而后,猛一下扑过来!
常念双腿忽然软了一下。
腰间很快附上一个宽厚有力的手掌,甫一触上那柔软的腰身,手背青筋便现出几根。
江恕单手揽住她将跌的身子,眉心微皱:“殿下?”
尽管他已极力克制二人间的距离,然结实而坚硬的胸膛仍不可避免地抵在常念眼前,她白皙的脸一下红了个透,不光身子软,嗓音也软绵得不可思议,听着可怜巴巴的:“我,我忽然感觉没有力气,有点站不住……”
江恕皱起的眉头又深了些。
才说这么两句话便无力疲乏,这身子,岂不是弱到碰一下便要坏了?
他并不多言,只扶她到凉亭的凳子上挨着栏杆坐下。
常念暗自缓了缓,腿上还是没有力气,可图纸却被她抓得出了褶子,四目相对,她尴尬得咬住下唇,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江恕面容严肃:“殿下身娇体弱,还是速速回宫歇下为好。”
“可……”常念抬头对上他不容拒绝的眼神,语气弱了下去,“可本公主还有话没说。”
江恕紧皱的眉头便没有舒展过,到底是耐着性子问:“你说,我听着。”
常念却默了默,她原本想不动声色地提起八字一事,矜持又不失公主体面,可谁知这身子不争气,此时再弯弯绕绕,只怕显得她矫情做作,且这急性子的“糙汉”也——
罢了。
她豁出去一般的直言道:“昨日太后回宫,提及朝阳婚事,后父皇直言朝阳与……与侯爷的婚事已定,太后便说先合八字,朝阳心属侯爷,唯恐婚事再生变故,奈何鞭长莫及,望侯爷在宫外能关注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