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继而缩入被褥里,慕月笙从她身后抱住她,环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崔沁就这般枕在他肩头,身后的胸膛滚烫又坚硬,前所未有的温暖踏实。
他的喜悦远胜过崔沁,沉重的呼吸变得无比清晰。
兜兜转转回到他怀里,这一回说什么都不能再松手。
他侧头在她肩上轻轻咬了咬,嗓音暗哑粘稠,“再也不会将你丢开....”
刺痛与酥麻在她血脉里交织,渐而传遍四肢五骸,她睡意去了大半,那种温暖悸动伴随酸楚满足晃晃荡荡在她体内奔腾,她呼吸不敢用力,只小心翼翼体会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待那痛楚渐渐消散,她方才回眸,黑暗里,在他怀里转个身,迎着他幽黯的眼神,轻轻覆了上去,不多时,她便被那东西膈着难受,既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慕月笙也懒得再克制,舔..咬..着她的唇角,将她温软的呼吸悉数吞入。
这一场欢愉持续许久,不知何时天际微微泛了白,二人才迷迷糊糊拥在一处睡下。
次日日上三竿,崔沁才幽幽转醒,盯着帐顶瞧了许久,半晌方回神,下意识扭了扭身,那一处酸胀地令她差点失声,她侧着身子跌了下来,砸在了一坚实的手臂。
她忽的睁眼,眸子微有些浮肿,眼尾勾出一抹醉红,反是显得娇嗔可爱。
慕月笙早醒了,眼底清明望着她,手掌滑在她腰处,啄了啄她的脸颊,嗓音低沉道,
“既是醒了,我抱你去洗一洗?”
昨晚闹得太晚,累得慌,便睡了过去。
这大概是头一回,夜里睡醒,能在床上看到他的脸,女人经历了那等事对男人依赖越发强,成婚那半载,她每回都盼望着能在他怀里醒来。
迎着窗外清越的鸟鸣,她赖在他怀里撒娇,
“我不想动...”
“那我抱你。”
慕月笙干脆连被褥带人悉数搂在怀里,崔沁闷出一声笑,秀发皆铺洒在他肩头,干脆任他服侍。
浴室已备好了一大桶热水,热气蒸腾,慕月笙将她放下又亲自褪下衣裳,随后抱着她跨入浴桶,鸳鸯交颈,戏水玩闹,浴室被折腾得水渍粼粼,待收拾妥当出来,竟是耗了半日。
后罩房在倒腾着午膳,香气缕缕飘来,崔沁忍不住揉了揉肚皮,慕月笙抱着她坐在书案后,顺着她的手也覆在了她小腹,眉心微蹙,
“都是我不好,昨夜不曾忍住。”
还未大婚,慕月笙担心她受孕,若真怀了,倒是喜事,他也盼着能有个孩子,至于旁的,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担心什么。
崔沁听出他弦外之音,噗嗤一笑,“你倒是瞎操心了。”
成婚半年,都不曾受孕,想这一回便中,那是绝无可能。
崔沁反倒很是放心,倚在他怀里,非要他陪着她画画,慕月笙倒也来了兴致,将她拥住,握住她的手下笔。
“你这是胡闹,这样能画出什么来?”
“你看便是....”
崔沁怔怔盯着,还真就笔下游龙般,画出一幅格外秀美的山水,只是后来崔沁给他捣乱,弄得笔头颤颤巍巍的,又给他上了色,是一幅不伦不类的画作,最后还迫着他盖下私印。
得逞的崔沁捧着那幅画笑得腰肢都弯了。
秋阳从窗棂斜斜洒下,暖融融的罩着她全身泛出一层粉白的光晕。
慕月笙负手注视着她,才恍觉,她要的幸福其实很简单。
二人用了午膳,又在院子的圈椅里晒了半日阳光,慕月笙堪堪给她斟了一杯菊花酒,芳香四溢,沁人心鼻,崔沁喝了足足一大杯,半醉半醒靠着他,二人慵慵懒懒地迎着秋光,渐渐睡去。
五军都督府封了谢家码头,给了金陵权贵一记重击。
柳从岚深夜亲自进了施老爷子的书房,商议对策。
明面上柳家与施家因为施昭云的婚事不通来往,暗地里柳从岚却事事听从施老爷子吩咐。
夤夜,老爷子书房只点了一盏宫灯。
“贤弟可准备妥当?成败可就仰仗你了。”施老爷子对着柳从岚施了一礼,
柳从岚疾步让开,“都依着您的吩咐准备妥当,只是据我所知,那慕月笙已入了金陵,您可有把握?”
施老爷子胡须一抖,纵深交错的法令纹隐隐泛出几分厉色,
“我不偷不抢,不窃国,不牟利,他能奈我何?光天化日下,总不能连话都不让人说了,他以为杀几个人能堵住这些书生的嘴,那就大错特错,慕月笙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殊不知物极必反,我倒是要看看他除了杀人,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施老爷子将袖一拂,眸现精光看向柳从岚,“谢家如何,是什么态度?”
柳从岚苦笑道,“谢家到底攀附慕家,这次又被关了码头,成了缩头乌龟!”
“呸,没骨气的东西,慕月笙六亲不认将他码头都关了,他还这般畏畏缩缩,成不了大事!”施老爷子鄙夷了一句,也不曾多言。
反倒是柳从岚问起了李家,“老爷子,李家呢?”
施老爷子闻言如梗在喉,脸色难看极了,他抿着唇不吭声,柳从岚便知李家定是出了岔子。
“这李贤就是只老狐狸,见慕月笙平了南昌王,便怕了他。”
“倒也不全是。”施老爷子摇了摇头,“他与咱们本就不是一路的。”
当初施家和柳家高居庙堂时,李贤不过一介县令,对于李贤来说,这皇都在何处,天子是谁,与他无关,他只求眼前的利益。
默了一会,施老爷子道,“贤弟,昭云已被劝服,待事毕,便让她与帧儿完婚。”
柳从岚面露喜色从容一礼,“多谢老爷子。”
心中却不以为然,施昭云心里惦记着慕月笙,这回是被人奚落,不得已才歇了心思,施昭云除了家世,论品貌只是中等,只偏偏他那蠢儿子掉进坑里,非她不可,他作为父亲也无可奈何。
又一日,施老爷子以《文献大成》落定,在迎凤楼设宴,欢送各地名儒士子。
欧阳娘子与崔沁也在受邀之列。
慕月笙以崔沁堂兄之身份跟着入楼赴宴,席位便安置在最末。
今日与宴的,除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名儒,各书院山长,德高望重的夫子,还有金陵权贵,女眷单独设了一偏厅。
慕月笙辍在名流之末,只与崔沁隔了一层珠帘,二人时不时递个笑眼,别有情趣。
酒过三巡,施老爷子诗兴大发,当场做了一篇长赋。
起先慷慨激昂,惹得满堂喝彩,到了后半阙,他念到“故都仍在,却不见六朝风流”后,全场鸦雀无声。
末尾,老爷子将酒盏一掷,如珠玉碎地,他唾沫横飞,眉色凌冽道,
“诸位皆是享誉四海德高望重的大儒,应当晓得当年明帝迁都曾允诺,待那戎狄退却,还都金陵,如今过去了数十载,金陵王气已尽,只剩烟花酒绿,沦为商贾汇聚之所,昔日孔明赞金陵龙盘虎踞,乃帝王之宅,金陵人文荟萃,物华天宝,实不该这般没落下去,我大晋只有还都金陵,方能长治久安。”
“诸位,某今日已写下一封血书,只需诸位附上名姓,某着外孙新科状元李涵江入京,将这血书呈于陛下案前,如今四海已定,是该回归故都了!”
他话音一落,楼内躁动不堪。
许多名望的大儒皆是义愤填膺,谁也没料到这是一场鸿门宴,场上顿时纷争不休。
“施老爷子,既是四海已定,更该是百姓安居乐业之时,迁都可是涉及祖宗基业,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无论金陵也好,京都也罢,皆是我大晋王土,何处定都不都一样?”
这位老儒言下之意是施老爷子为一己之私,枉顾天下社稷。
施老爷子既然这般做,定是未雨绸缪,当即有人列出京都各处不当,竟也驳得人无话可说。
老爷子趁热打铁,让人一个个上前签下血书,原先暗中联络的十来位大儒皆带了头,金陵不少权贵也悉数起身,可饶是如此,堂中还有一大半人坐着不动。
甚至有人意图拂袖而去,待疾步至门口方才发现迎凤楼已被将士团团包围,
“老爷子,你这是做什么?”那老儒眼露惊惧,指着门外的官兵道,
施老爷子缓缓眯起眼,抚须回,“门外是巡防营,今日签下名姓者方可离开。”
众人脸色骤变。
五军都督府下有三支兵力,一支是五城兵马司,平日负责巡逻掌鸡鸣狗盗之事,一支乃神机营,便是以前的禁军,这支军队掌握在宋赫手里,战力最强,级别最高,最后一支便是巡防营,这支兵力属于机动军,战时可随军出征,平日兵马司管辖不到的地方,也可过问。
柳从岚便是巡防营的首领。
场面变得剑拔弩张,数位大儒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施老爷子质问,
“你这是何苦,就算你这般做了,陛下就能答应迁都?现在内阁大员,哪一位又同意将京都前往金陵,你闹得再狠也无济于事。”
施老爷子犹如壮士断腕般,迎着烈日骄阳冷笑,
“不闹一闹,怎么知道不成呢?朝廷不能一边享受江南赋税,一边又置江南利益于不顾?”
“自从明帝迁都,不满者甚众,那我施某便来当第一人!”
他话音一落,一道敞亮的掌声跃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朗笑,
“好一个第一人!”慕月笙缓缓而起,击节而赞,他一袭黑衫秀挺如峰,卓然而立,
“施老爷子到底真的是为了江南好呢,还是见不得施家从四海第一名门跌落,困兽犹斗呢!”
施老爷子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扭曲着神情盯着慕月笙,
“你是何人?”
慕月笙抬手,将面具轻轻揭下,
“在下姓慕,名月笙,忝为内阁首辅,领征南大都督!”
他话音一落,四座皆惊,原先义愤填膺的大儒纷纷聚在慕月笙身后,
“原来是首辅大人驾临!幸甚至哉!”
众人一阵拥护,见慕月笙亲临,越发有了底气,纷纷指责施老爷子扰乱朝纲。
施老爷子早知慕月笙进了城,对他的出现并不奇怪,只冷声道,
“慕首辅来得好,施某刚刚对朝廷的发问,由你回答正好。”
慕月笙淡淡扫了一眼施老爷子身后众人,即便他勠力清洗震慑,依然有三十来名大儒并世家站在施老爷子身后,可见这些人冥顽不灵,依然做着以金陵为都的迷梦。
他如清风明月般,缓缓一笑,
“本辅今日前来,未带一兵一卒,也不打算动一刀一刃,今个儿就坐在这,诸位来驳我,倘若能说服我,我慕月笙今日踏出迎凤楼,再不入江南一步。”
楼内哗然一片。
施老爷子更是眼冒精光,他原先不是不忌惮慕月笙,他便是赌一把,赌慕月笙不敢真正将江南屠尽,他身后这些世家,牵扯江南方方面面,若真全部杀了,江南震动,明年赋税不保。
他就是有恃无恐。
眼下慕月笙不动刀刃,还肯接纳辩驳,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好!”
只见慕月笙挥退身后所有人,独自一人坐在前头,等着施老爷子这一头的名儒攻讦责问。
慕月笙侃侃而谈,眉峰不曾皱一下,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昔日孔明舌战群儒,说服孙权联手蜀汉共同扛魏。今日慕月笙以三寸不烂之舌,将所有抱着迁都想法的金陵故旧给驳了个面红耳赤,羞愧而退。
到了最后,便是施老爷子也只剩下一声苦笑。
“你说的没错,定都江南只是偏安一隅,历来皆是中州离乱,不得已才迁都金陵,可这些年朝廷对江南搜刮太重,国之赋税,江南占其七,百姓困苦不堪。”
慕月笙含笑辩道,“施老爷子这是夸大其词,江南百姓富庶自然征税见多,可若论征兵,江南比得上中土?比得上蜀境?那些死在北境战场上的战士,又有几个江南人呢?”
“江南百姓富庶,故以绢帛抵兵役,你说江南困苦不堪,那湖湘呢?那益州呢?那中土凤州呢?民以国为家,国以民为本,说到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谁又比谁苦呢?”
施老爷子哑口无言。
李涵江在一旁听了许久,便知慕月笙一来,他外祖父的算盘皆落空,可落空归落空,以慕月笙之脾性,今日这般动静,如何能善了?
他咚的一声双膝着地道,
“首辅大人,我外祖父是一时执念方才铸成大错,还请您看在他老人家并未造成什么恶果,从轻发落。”
慕月笙神色顷刻冷了下来,将袖淡淡一拂,
“你何不问一下,南昌王的府库有多少银两是你外祖父资助的呢?”
李涵江神色大变。
而施老爷子也如同被抽走了精气神,肩骨一软,整个人软趴趴栽倒在地。
那些拥趸施老爷子的世家顿时心生慌乱,原先只当是附施老爷子迁都之议,若是牵扯勾结南昌王,那便是死罪,个个心里将施老爷子骂了个遍,悉数跪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