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希昀
希昀  发于:2021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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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沁眼神空洞,手缓缓从她身上坠落,全身僵得麻木,只觉脑海里有一千只乌鸦在聒噪,她一片混沌,心寒若灰。
  一阵阵后怕如潮水一般盖过她心头,压得她差点窒息。
  惧怕过后,心里是坠坠的疼。
  她去,于事无补,只会给慕家添乱。
  她去,意味着什么?她也很清楚。
  她愿意回头吗?
  崔沁在心里摇了摇头,回不了头了。
  签下和离书,将那根簪子当掉后,她心里牵系着他的那根绳,已经断了。
  她在自己的晴空翱翔得很好,不可能再回去做那慕三夫人。
  说不关心,是假的。说不在意,也是假的。
  这么多年的情愫,不是说丢就能丢得干干净净,面上掩饰得再好,偶尔深夜那人入梦时,她心里是痛的。
  这一年来,她总是在尝试着将他从心里一点一点拔掉,慢慢的,用时间去抚平所有褶皱。
  正好,此去金陵,去看看广博的天地,或许回来时,她已是另一番心境。
  崔沁合衣躺下,一宿无话。
  次日晨起,她面色看起来与寻常无异,只吩咐刘二等人套好马车,准备出发。
  城中百姓关门闭户,街上行人极少,唯有武侯卫与羽林卫来回穿梭,想必还在追寻那逃脱的刺客。
  崔沁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倒是云碧眼下一片黑青,她这丫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到底还是担心慕月笙的安危,见崔沁无动于衷,终是忍不住掀开帘问赶车的刘二,
  “你可有打听到慕府的消息?国公爷怎么样了?”
  刘二一边稳当勒住缰绳一边回道,“听说已经救过来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姑娘放心,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无事。”
  后面一句话是说给崔沁听的。
  崔沁闻言却是倏忽睁开眼,清凌凌的眸眼闪过一丝异色。
  刘二是慕月笙一手培养出来的暗卫,不可能不担心慕月笙的安危,听着他语气十分轻快,莫非有里情?
  崔沁正待细问,忽的一骑奔至马车侧边,熟悉的声音朝她喊来,
  “崔姑娘!”
  是陆云湛。
  马车停了下来,陆云湛翻身下马来到车帘边,
  “崔姑娘....”少年声线温润美好。
  崔沁隔着珠帘朝他问好,
  “恭喜世子高中,一直太忙,没有闲暇给世子道喜。”
  事实是,陆云湛去过书院几次,被崔沁拒之门外。
  陆云湛苦笑一声,痴痴望着车帘,喃喃道,
  “太后一直不肯允婚,可是你不肯答应?崔姑娘,我知你过去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是一心一意想对你好的.....我爹娘也都允了....”
  少年脸颊绯红,神采奕奕的双眸盛满了忐忑和希冀。
  崔沁深深闭上眼,这样一颗赤诚的心捧在她眼前,她不忍伤他,却不得不伤他,
  “陆世子乃人中龙凤,我高攀不起,我已心若死灰,世子费再多心思,也无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云湛唇色泛白,眸眼顿时如明珠失色,问道,“你心里可是还有他?”

  纱帘半晌没动,久久过后,才迟迟落下一字,“是....”
  唯此方能斩断他的情丝。
  城中戒严,两辆马车经过严密搜查过后,一前一后,轻快朝郊外官道驶去。
  五月的天,热浪蒸袭,出了城,崔沁便将纱帘给卷起,风大口大口灌了进来,驱散了车内的燥热。
  崔沁极目远舒,眺望原野风光。
  风和日丽,草木繁盛,远山层叠起伏,绵延至云海深处。
  此去金陵,从长安城沿着商洛下襄阳,再从襄阳改水道,一路顺流而下至金陵,少说也得半月行程。
  时近午时,云碧已饿的饥肠辘辘,便撩帘问赶车的刘二,
  “午膳我们吃什么呀?”
  话还未说完,瞧见陈七身影挺直坐在刘二身旁,一袭黑衫坚韧不拔,不由愕然,
  “咦,陈七,你不是在后面赶车吗?”
  崔沁闻言顿觉不对劲,心弦几乎是被叩响,抬眸朝外头看来。
  只见那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将面具给扯下,露出一张清隽俊美的容颜来,
  “江南漕运出了乱子,陛下派我南下秘查,我以刺杀掩盖行踪,借你马车出城,沁儿,一路怕是要叨扰了。”
  他脸色一贯冷白,眉梢却如驻了春晖似的,温润和煦,
  崔沁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确定他身上无伤,神色肃冷别过脸去。
  心中却是嘀咕,他什么时候来的,她与陆云湛的对话,他听到否?
 
 
第38章 耍赖
  午时的热风绵密厚实, 云碧从袖口掏出一方雪帕擦了擦鬓角的汗,一抬眸便见慕月笙一双清冷的眼盯着她,一动不动。
  云碧愕然, 他盯着她瞧什么?
  脸上有污秽?云碧捏着雪帕给自己擦了一遭脸,见慕月笙依旧瞅着她,带着莫名的威压。
  最终被盯得头皮发麻的她, 灰溜溜往外挪,
  “姑...姑娘, 奴婢觉得闷, 去外头透透气...”
  不等崔沁反应, 云碧逃也似的掀帘而出。
  慕月笙唇角微勾, 不言不语, 不疾不徐挪到了云碧的位置坐下,手里不知何时捡了一根细细的藤条, 绿条上缀着紫色的小花,缠绕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 不消片刻一个花环在他手里编出。
  “好看吗?”他将花环递到崔沁眼前,
  崔沁侧眼睇他, 垂眸瞥了一眼那花环, 紫色小花迎风摇曳,像是娃儿的一张张笑脸,
  “好看。”她如实道。
  “送你玩....”暖风穿过车厢,一抹清透的光亮睁破他清冷的眉眼。
  崔沁无动于衷, 倚着车壁面无表情道,“花虽好看,却不是我喜欢的。”
  慕月笙也不恼,含着笑将花环挂在帘勾上, 它就这样在崔沁眼前晃来晃去。
  他隔得太近,身上那抹熟悉的清冽萦绕在崔沁鼻尖,仿佛是缀着月光的清霜。
  “就算是漕运出了岔子,也不至于劳动你堂堂首辅查案,你去江南真的就是为这事?”
  崔沁不想被他缠一路,也不知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慕月笙睁眼瞧她,她肌肤赛雪,葳蕤的长睫娴静柔和,将那水汪汪的杏眼给掩下,
  “是,确实还有旁的事....”
  不等他说完,崔沁打断道,“漕运涉及江都,徐州,金陵,吴江,钱塘,那你是要去哪里?”
  慕月笙语塞,他能去哪里,他想去哪里,不是不言而喻么?
  他的苦笑在风里无声漾开,
  “都会去。”
  马车终于赶到林间一岔路口,路边支着一个硕大的棚子,棚后是三间茅屋,瞧着里头坐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喝酒喧哗。
  慕月笙跟在崔沁身后下了马车,这一回他又换了一副面具,并不是陈七,瞧着清清郎朗,不算特别出众,可配上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依旧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因着茅棚桌椅有限,只剩最后一桌,慕月笙吩咐陈七二人一起落座。
  点了几样山间小菜,陈七不知道打哪弄来一只烤乳鸽,很狗腿的将酥皮嫩肉送到崔沁碗中,
  “姑娘尝一尝,味道可好哩!”
  崔沁一个人哪里吃得完,示意云碧分食,云碧记着上午被赶出车厢的仇,掰下最好的肉及一只腿给崔沁,自个儿留了一只鸽腿,剩下两半分给陈七和刘二,最后不情不愿丢了一只鸽翅入慕月笙的碗里。
  刘二和陈七倒吸一口凉气,盯着各自碗里的吃食,怎么都下不去嘴,只差没跪下来。
  慕月笙倒是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慢条斯理用完粗淡的膳食,与崔沁商议行程,
  “这一路去金陵,怕得半个月,你若是不介意,我们便假扮夫妻,也好掩人耳目。”
  云碧俏生生接话,“那当然介意啦,万一路上哪位富家公子,对我家姑娘一见倾心,您岂不坏了我们家姑娘姻缘?”云碧笑眯眯给崔沁倒了一杯茶,殷勤冲慕月笙笑道,“爷,奴婢觉着还是兄妹靠谱。”
  崔沁掩嘴低笑,复又神色如常回道,“云碧说的在理。”
  刘二和陈七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脑袋埋去桌底,哪里敢看慕月笙的脸色,也不敢帮腔。
  慕月笙眯起眼凉飕飕看了云碧一眼,慢腾腾拾起茶杯,浅酌一口,半晌才从鼻腔里嗯出一声。
  脸颊突然覆上些许凉意,崔沁仰头一看,下起了雨。
  一行人匆匆启程,这一回云碧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就被陈七顺手给捉住塞入后面一辆马车里,云碧气得哇哇大叫,爬起来扑在他后背,揪住他的胳膊一通乱捶,
  “陈七,你个叛徒!”
  陈七咯咯直笑,任她打骂,一声驾,利落勒紧缰绳往前飞驰。
  崔沁坐上马车,扭头见慕月笙躬身进来,俏脸紧绷正要赶人,慕月笙紧忙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
  “我有正事与你谈,说到类书编撰,我倒有些想法...”
  崔沁冷眼觑着他半晌,听他讲的认真,头头是道,终是无可奈何打起几分精神。
  慕月笙状元出身,才华横溢,光从他书房里那浩瀚的书卷便知他学富五车,谈起类书编纂可谓是条清缕析,口若悬河。
  崔沁一会儿便听入了神,“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亦可备辑为册。”
  “先是收集,随后分类甄别,再然后誊抄,工序繁杂,这第一紧要的便是收集书目,此外还要招录抄书匠,金陵一带抄书匠确实不少,只是天下书册,一半在江南,一半在京城,如何将两地书册汇聚一起?”
  慕月笙沉吟道,“施老爷子起个头,将章程定下来,回头怕是得在京城汇总。”施老爷子想将文胜典章挪去江南,定是不成的,不利于社稷稳固,这也是他南下的一个缘由。
  慕月笙将那书册递给她,“这是我府上所有书册名录,里头有很多孤本,你到金陵参与大典时,可以将这些书册编纂进去。”
  编类书,第一步便是造书目,有了书目才能寻书誊录。
  崔沁垂眸接了过来,心想一旦她将这册子交出去,回头定是要寻慕月笙要书誊抄,这一来二去少不得要叨搅他,心里自是有些疙瘩,但是为了千秋万代,为了能将世间有所书册抄录传承,这些面子便显得微不足道。
  “谢谢你。”
  慕月笙俊逸的眉眼点缀着淡淡春光,里头还藏着几分亮芒,不细看发觉不出。
  暮雨潇潇,天地起了雾,一路快行已赶到商洛,慕月笙撩开层层薄雾,伸手将崔沁扶下了马车。
  早有人打点好了客栈。
  一行人在厅堂角落落座,热腾腾的饭菜已是呈上。
  崔沁不傻,便知慕月笙定是早派了人打前哨,有他在,这一路怕是会安排得妥妥帖帖。
  用完晚膳,崔沁四肢五骸均倦的厉害,倒头便睡下了,醒来已是亥时三刻。
  似有银沙从隔扇窗内泄入,崔沁趿些鞋下床,悄悄点了塌旁小案上的烛灯,瞧见云碧合衣躺在不远处的脚踏上打呼,些许是累的厉害,小丫头一动不动,酣睡不觉。
  崔沁穿戴好衣裳,擒着烛灯掀帘来了外间,轻声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沁凉的茶水入肚,驱散里体内的躁意。
  屋子里有些闷,崔沁踮着脚将窗蒲彻底推开,一抬眼瞧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立于窗外,云破月出,皓月当空,倾泻一地银沙,他濯濯如朗月,姿容绝世。
  清风夹着一股潮湿扑面而来,崔沁才晓得晚间下了一场大雨,这是雨过月清。
  慕月笙回眸朝她看来。
  廊芜挂着一盏风灯,淡黄的光晕将她俏白的小脸照得清晰。
  只见崔沁眸眼微醺,娇憨迷离的光色在她眼底荡漾,似水波粼粼,盈盈的眼,绯红的菱唇,踮着脚的模样,如枝头俏立的芙蓉,粉面含春,仅仅是一眼,就叫他心神微荡。
  慕月笙很好掩饰住胸膛的滚烫,朝她温煦一笑,“睡醒了?”
  崔沁眼神渐渐清明,却依旧带着几分妩媚娇憨,漫不经心问,“你还没睡?”
  慕月笙凝望熏熏然的佳人,含笑道,“刚处理完一些紧急文书,恰恰收到一本新册子....”
  他将手里的书册朝她扬了扬。
  崔沁闻言眼神儿精气十足,“又有书目来了?”眼巴巴往外看,腰肢儿搁在窗台,探出半个身子,勾出胸前的饱满来。
  她来之前只抄录了她书院的书册,这些是远远不及的,她去一趟江南,总得带些好处去,否则叫人看轻了燕山书院,不想慕月笙又帮了她。
  慕月笙推门而入,将册子递给她,崔沁迫不及待坐在灯下翻看。
  “你这是哪里来的?”
  慕月笙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声回道,“知你南下参与编纂类书,我便着人四处搜罗,一来是帮你和燕山书院,二来,我是首辅,自该做些贡献,也是我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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