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希昀
希昀  发于:2021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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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攸宁啊,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何曾见他这般模样?裴音过世,我去慕府探望,他惯常没什么表情,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入他的心,不想今日我总算在他脸上看到了情绪....”
  瞿太后眸眼迷离如蒙了一层烟氲,“攸宁,我如果成全了陆云湛,谁来成全他呢?他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我怎忍心看着他孤苦终老........陆家的婚事再议,我要见那崔氏一面。”
  夤夜,慕府荣恩堂,沉寂数月的西次间,终得点上一盏烛灯,灯火映出半室黄晖。
  慕月笙一袭白衫枯坐在案后,那小案上还丢着一张绣盘,上面还有半幅她未曾绣好的扇面。东面墙下挂着一幅观音求子图,他记得好像是他出征蒙兀,她陪着母亲去城外宝山寺求来的。
  西边的黄梨木明柜里叠着她给他绣好的袍子,都是他喜爱的花纹,常穿的色系。
  如今那湛蓝色的长袍已破了个洞,却是再也没人给他修补。
  这里一点一滴都是她的痕迹,自从她离开后,除了让人打扫灰尘,里间一切陈设都不曾动过半分。
  慕月笙心口如同剜肉般,一阵又一阵抽丝剥茧的疼,疼过之后是一种空茫的揪心感,以及害怕失去的恐惧。
  他目光缓缓挪向珠帘后的内室,大红的喜字鸳鸯结已然褪色,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着,似在等候它的女主人。
  梳妆台上依旧摆着她日常用的金钗首饰,那傻丫头离开时,竟是半点值钱的物件儿都没拿,铜镜被擦得油亮,仿佛倒映出她昳丽明艳的容。
  烛光淡影,红浪翻叠,她纤弱的细骨软软地搂着他的肩,羞怯不堪道,
  “夫君,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
  他放纵地揉捏着她的妩媚,那柔美的蝴蝶.骨细嫩凝滑,被他一堪又一堪往下折去,她就那样在他身.下.辗.转.承.欢,尽显婀娜....
  她一声又一声在他耳畔嘘嘘.喘.着气,“夫君,夫君.......我想要你的孩子....”
  一想到她可能跟别的男人做那等事,慕月笙喉间涌上一口血腥,几乎是强撑不住五脏六腑传递来的痛楚,心肺仿佛裂成碎片,一股极致的热浪将他整个人给淹没。
  他双眼通红,满脑子重叠着崔沁的身影,跟着了魔一般。
  “我一直没有告诉您,我十三岁就喜欢上了他,我对他朝思暮想....”
  “我就是喜欢他,所以才想待在他身边...”
  “但是他不喜欢我,我也强求不了....”
  猩红的血从他唇角溢出,一滴一滴跌在小案上,刺目又绚烂。
  慕月笙眸宇染痛,细碎的泪光从他眼角渗出,他用尽力气伏在案上低喃,
  “我没有不喜欢你,沁儿,你不要喜欢别人,更不要嫁给别人.....”
  白衫沾了血,星星点点,如雪染红梅。
  他身影如离箭般,顷刻跃出窗棂,朝府外飞掠而去,直落在墙外一匹黑马上。
  马鸣撕破夜空,他身形快如闪电直奔燕雀山。
  深夜翠竹居,崔沁批改完课业,惺忪睡眼蒙蒙浓浓,烛台晕黄的光映出她娇憨妩媚的模样,云碧执一件披衫将她裹住,搀扶着她起身,“姑娘,歇着吧..”
  崔沁打个哈欠,任由云碧搀着,迷迷糊糊往床榻摸去。
  门吱呀一声忽的被宋婆子推开,她声音惊迭带着哽咽,
  “姑娘,国公爷在侧门,瞧着身上沾了血,仿佛受了伤,您去瞧一瞧吧。”
  崔沁以为有人刺杀慕月笙,惊得睡意全无,忙将衣裳系紧,匆匆忙忙提着风灯沿着游廊往侧门而去。
  她推门而开。
  月华如练,银光倾泻一地,罩出一道清绝的身影。
  山风猎猎,拂过他如玉的眉眼,他素衫飘扬,似白云出岫,欲要羽化登仙。
  那异常清冷的眉眼此刻缀着支离破碎的光,薄唇轻启,
  “陆云湛求太后赐婚,你应下了吗?”
  他身上似有浅淡的酒味,夹着他原本的清冽气息,像霜雪一般扑面而来。
  崔沁素手支着两侧的木门,犹然保持着这个姿势,琉璃般的眸子微现呆愣,原想回一句“不曾”,到了嘴边却是道,
  “我应也好,不应也罢,与你无关。”
  慕月笙眉心一痛,千疮百孔的心突突往下坠,“沅沅...”
  崔沁闻言俏脸绷紧,便知他来意,蓦地将门一关,背身将他挡在门外。
  慕月笙疾步掠上,想起文玉交待过的话,在自己女人面前不要顾及面子,死缠烂打是要紧,
  遂隔着门缝凝望那一抹素衫痴语,“沅沅,你答应了我母亲派人求婚,你闯入到我的生活,你扑在我的怀里,告诉我,你心里一直一直只有我,可你何曾给我时间慢慢爱上你,你与我相处才多久?就因为我的一些过错,给我判了刑,断了我的后路,你搅乱了一池春水,丢下一纸和离书就离开,你可曾给过我机会?你对我情深意重,可我此前并不认识你。这么说来,你对我并不公平!”
  崔沁闻言瞪大了眼,胸膛起起伏伏,扭头从门缝里喝去,“你这是强词夺理,听你这么一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就是你的不是,谁叫你搅了一池春水又不管我....”慕月笙气息微乱,话还没说完,扶在门框剧烈地咳了起来,惊得林间翠鸟乱窜,便是夜猫子也都窜在了墙头凝睇着这一头。
  一声又一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给咳出,听得崔沁又羞又怒,她是进不得,退不得。
  待她将心一横,提着裙摆要离开,些许微凉从门缝里洒入,粘在她指尖,她抬手借着风灯一瞧,一抹鲜红刺入眼帘,崔沁登时吓了一大跳。
  连忙将门打开,只见慕月笙胸前的白衫染了大片的红。
  “宋嬷嬷!”
  二人手忙脚乱将人扶着进了侧边的耳房,云碧端来一杯热水,慕月笙一口饮尽,胸口总算不那般疼,宋嬷嬷跪在一旁替他把脉。
  那盏风灯搁在小案上,灯线朦胧,月光从未糊纸的窗棂泼洒而入,慵懒又骄矜。
  慕月笙眉目宁和,静静望着崔沁,唇角浅笑,似得了逞又在卖乖。
  崔沁并不曾瞧他,只眉目轻蹙盯着宋嬷嬷的眼。
  他一贯不将身子当回事,她是清楚的,这样熬下去,必是英年早逝的命。
  崔沁心肠再硬,也见不得他死,毕竟他替她报了血海深仇,何况还有老夫人情分搁在里头。
  宋嬷嬷沉吟半晌,叹声道,
  “国公爷这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只是还是得好生将养,莫要落下病根才是....”
  宋嬷嬷到底是盼着他们两个好,朝云碧使了眼色,“你去抓些茜草,仙鹤草、旱莲草各十钱,生地黄、牛膝各五钱,再有三七、干草、花蕊石各两钱,煮了水端来。”
  吩咐完自个儿又掩门而出。
  室内静谧无声,崔沁板着脸瞧着窗外,冷声道,
  “我并没有答应婚事。”
  慕月笙闻言眉梢驻了喜色,知晓今日他已跨出一大步,不敢多言,只静静听她吩咐。
  崔沁瞥了他一眼,见他眸眼温润地不像话,似乖巧温顺的猫,一时无语得很,谁能想象当朝首辅也有这般不要脸的一面。
  “我并不打算再嫁,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我爹爹去世后,再没这般好过,我希望你明白,过去无论是你的错也好,我的错也罢,我们就此丢开手。”
  慕月笙垂眸并不吭声,心里算是落定,崔沁当不会嫁给旁人,那么他就有机会。
  恰在这时,他瞧见陈七的身影在外头窗户掠过,想起陈七这小子擅长易容,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
  “我明白的,你不会嫁给旁人,我记住了。”
  你只会嫁给我。
 
 
第35章 首辅掉了马
  清晨第一缕朝阳投递在太极殿时, 一道八百里加急的红色令箭划破长空,直落宫门,两刻钟后, 皇帝召集文武大臣入太极殿议事。
  兵部尚书跟随皇帝从御书房出来,便率先开口,“诸位大人, 青海朵甘卫行都指挥使司反了,朵甘汗王领十万兵众压境, 与我军隔桑干河对峙!”
  大臣闻言先是满脸惊愕, 旋即口沫横飞,
  “那朵甘汗王平日不是最乖顺的么?前不久还派了人送贡品来, 怎的突然就反了!”
  大理寺卿陈镇抚须道, “朵甘汗王表面臣服我大晋,实则暗地里受蒙兀驱使, 蒙兀被首辅使了一招离间计后,怀恨在心, 定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意图将朵甘汗廷从我大晋分裂出去。”
  “没错, 朵甘汗王打并一定是真打, 不过是想树立反旗,与我大晋分割, 青海高原天寒地冻,我大晋士兵上不去, 他料定我们没法子才敢这么嚣张!”
  “谁说没法子呢,犯我大晋者,虽远必诛,这一场战难打, 却不能不打!”内阁辅臣陈瑜从容出列,朝皇帝躬身道,
  “陛下,臣建议以桑干河驻兵为主力,诱使朵甘汗王出战,再调陕甘总督冷权入藏,抄起北翼,以四川总督贺伟抄南翼,两相夹击,必定能破敌!”
  “陈大人所言极是,既是上不了青海高原,那就将他们逼出来打!”
  “怎么个逼法?”
  “青海高原上最缺什么?茶铁布,咱们将这三样东西扣住,不许边境售卖,不许行商入藏,他能奈我何?咱们切断他们的商路,截住他们的商队,朵甘汗王必定坐不住,要么投降,要么出兵,届时定入我朝毂中!”陈瑜眸光清定,器宇轩昂。
  满朝文武竟是有大半支持他的做法,
  “陛下,陈大人所言极是!”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彰显我国威,也能震慑边远!”
  “没错!”
  朝臣不管平日是不是陈瑜一派,关涉江山社稷,臣工们上下一心,一致对外。
  陈镇听着大家极为拥护陈瑜,不由暗瞥了一眼慕月笙。
  慕月笙执笏板陷入沉思,修长的身影微微后仰,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敲打在笏板上,发出低沉的声响。陈镇很想唤他一声将他思绪给拽回来,恰恰皇帝也想到了这一层,轻声问慕月笙道,
  “慕卿,你有何高见?”
  陈瑜站在慕月笙对面,微眯起眼睨着他,前阵子他被慕月笙压得抬不起头来,昨夜他的妻弟冷权飞鸽传书将这一变故告诉了他,他连夜召集幕僚想了一晚上想出这个法子,必定万无一失。

  冷权是他的人,上次慕月笙北上蒙兀,将冷权撂在一边,冷权没得军功,心中不服,这一次自然是想挣一场大功,扬眉吐气,陈瑜也是这般想的,他这一回可是里里外外都谋算妥帖,慕月笙寻不出他的错处来。
  年轻皇帝的神色已是从最初的凝重转为轻松,显然也是赞成陈瑜之策,
  所有视线聚在慕月笙身上。
  慕月笙微的愣神,仿佛是才注意此间沸议,那清隽的面容惯常没什么表情,只是雍容下拜道,
  “陛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而伐兵,既是有不战而屈兵之策,何故兴师动众?”
  陈瑜脸色倏的铁青,语气冰寒,“慕首辅,这哪里算是兴师动众.....”陈瑜正要将自己谋划进一步细说,被慕月笙抬手制止,
  “陈大人稍安勿躁,本辅知你急于立功,却也得分个时候!”
  陈瑜被他这话给呕个半死,“慕首辅,你言之凿凿,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眼神示意陈瑜闭嘴,问慕月笙道,“慕卿有何不战之策?”
  他是了解慕月笙脾性的,慕月笙比谁都爱打仗,也从来不是携私之人,不会为了遏制陈瑜,弃江山于不顾,他能这么说,必定是有良策。
  身为帝王,怎不乐意不战而屈人之兵呢?劳民伤财是谁也不愿瞧见的事。
  慕月笙躬身朝皇帝一拜,旋即威目凌扫众臣道,
  “此事易耳,只需遣一正使并一副史前往朵甘汗廷,起先不欲与朵甘汗王碰面,暗中走访便是,那朵甘汗王有十来个儿子,几十个孙子,王廷内必定不是铁桶一块,陛下只需下一道圣旨,言之要从朵甘行都指挥使司的五万户民众里,分设六个宣慰司,封宣慰使,授予茶布丝绸铁具专营之权。”
  “无需我朝动兵,那朵甘王廷的十万大军必定土崩瓦解!”
  慕月笙话音一落,满朝文武皆是击节而叹!
  “妙哉!”
  “不愧是首辅大人!”
  “这道圣旨一出,朵甘汗王那些嫡子庶子必起纷争,个个欲与我朝大使交好,哄抢封户和布铁茶的专营之权!”
  “可不是嘛,这仗哪里需要打?不仅不需要打仗,这个法子一出来,朵甘王廷百年内分崩离析,哪里有能耐侵扰我大晋,可谓是长治久安之良策!”
  “分而划之确实是上谋!”皇帝也满脸赞赏,投向慕月笙的目光十分复杂。
  他这位师兄波云诡谲,妙计频出,实乃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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