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注意到,昨天是农历十一。”尤福犹豫着说道。
“农历十一怎么了?”桃小引问。
“不知道。”尤福抓了抓头发,说,“但是每年的农历十一,足疗店里都会发生点什么。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哈,是根据莫姨的状态推测出来的。莫姨在之后的三天都会有点——”
尤福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有点不太正常。”
桃小引的眼前立马闪现出今早坐在大街上淋雨的莫姨。
配合上尤福说的话,不由在心底打了个哆嗦。
“其实也不打紧。你不要问太多就没事。”尤福抬脸看了看铅灰的天空,说,“你早去早回,再磨蹭天就要黑了。”
说完一溜烟跑进了办公室。
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桃小引还是迈开腿朝足疗店方向走去。
早去早托生。
反正她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了。
莫姨既然今早看见她和周迟在一起,就一定知道她和周迟在“谈恋爱”。周迟是这条街的大佬,打狗还要看主人,莫姨总会卖她一份面子。
桃小引揣着这种心思,一路来到了足疗店。
莫姨依旧在足疗店门口的麻将桌前坐着,如果不是她身上的衣服是干的,桃小引简直要怀疑她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可以看出来,她的情绪不高。
联想到尤福刚刚透露出来的信息,以及今早周迟说,莫姨昨天没有打扫正气街,是因为昨天足疗店发生了点意外,至于是什么意外,她当时没问,想来是和尤福说的农历十一有关系。
桃小引正在踟蹰间,看到莫姨向她招了招手。
她的双腿不由自主穿过对街朝着麻将桌走过去,这让她想起她和桃知滞留在正气街的那个晚上,莫姨不知道用了什么诡术,迫使她和桃知陪她一起打了几局麻将。
这会儿天尚亮着,刚下过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和尚是这条街的大佬。和尚是这条街的大佬大佬大佬。”桃小引在心里不断默念着,抱周迟的大腿给自己壮胆。
莫姨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说:“我又不会吃人。”
桃小引走到麻将桌前停下,开门见山地说:“莫姨,今天上午街道办接到消费者的投诉,说足疗店涉嫌欺诈消费,我过来核实情况。”
莫姨拿掉嘴里的香烟,朝店内努了努下巴,说:“我的东西全在店内,随便你过去查。”
店内不知开了什么灯,一闪一闪的两个红点在昏暗的光线里忽明忽暗。像一种什么野兽的眼睛,又像是燃烧着的……香?
但是香不都是三根一起点么?店里怎么只有两个红点?
莫姨坐着没动,完全没有配合她工作的意思,她抖了抖左手腕,把成条的烟灰抖在麻将桌上的水洼里,幽幽地说:“麻将会吃人。”
桃小引顿住朝店内走的脚步,后背寒毛倒竖。
莫姨好像一夜没睡,黑眼圈浓重,眼白上都是交错的红血丝,死死盯着桃小引。
桃小引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攥着手机退步:“我先接个电话。”
转过身疾步就走。只想逃离。
肩上的包不知怎么勾到了麻将桌,几个麻将牌掉落在地上。
“对不起。”桃小引蹲下来捡麻将。
莫姨突然从麻将桌底下钻出来,不满红血色的眼睛盯着她:“祸害,你就是个祸害。都是祸害。”
气音吹在她的眼角,声音阴毒,穿透力极强,仿佛只凭气音就能腐蚀掉她的大脑。
桃小引的头皮瞬间炸开,麻将也不捡了,拎起包就跑。
危险之下的本能趋势,没有跑向街道办,而是朝着解梦事务所跑去。
一口气跑到解梦事务所门口,她扶着门槛大喘气。
门内不止周迟一个人。
周迟在沙发上坐着,他面前跪了一个人。
她跑过来的动静很大。
周迟抬起脸看向她,左手收回袖袍。
桃小引恍惚了下,久违的既视感画面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红衣男子高坐明堂,遥遥望着她,面无表情地伸手抽干了跪在他脚边的一个人的血肉。
然后。
他说:“这就是我,你害怕了?”
第71章
桃小引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既视感画面”了, 即使今早和周迟接吻, 她也没有出现过既视感。
周迟就是周迟。
他不是“既视感”里的那个男子,不是别的谁。
他是总也不倒闭的解梦事务所老板;他是每天早上牵着乌龟在公交站台等她喜欢的傻子;他是追她时送她五十斤粪便的臭和尚;他是抠抠搜搜给她写发.票的臭和尚……
是从什么不再有既视感了呢?
大概是在桃知问她,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既视感所谓的前世今生,周迟就是个僧袍底下穿秋裤每天只有一套这一套衣服白天穿晚上洗的抠门臭和尚, 她还会喜欢他么。
好像是喜欢的。
桃小引站在解梦事务所门口,眼睛逐渐模糊。
“这就是我,你害怕了?”
这句话她听到过好几次, “既视感的画面”里也出现过数次, 但每次她都看不到具体的语境,每次都是只有一个转瞬即逝的画面, 他眼睛血红滴血,一张英俊的脸极度扭曲, 盯着她问:“这就是我,你害怕了?”
但是这次——
“既视感画面”里,他面无表情地抽干一个人的血肉。上一秒还是活生生的人, 下一秒就被抽成了一具干尸。
他冷漠熟练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桃小引遍体生寒。
周迟站起来,不知对跪在他面前的人说了句什么, 这个人感恩戴德地对着他磕了个响头, 站起来垂头走出解梦事务所。
路过桃小引时, 他斜眼看了看桃小引,什么也没有说,快速离去。
桃小引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但应该不是她认识的人。
她也想离开,但是周迟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他看着她,说:“今天还没过完。”
桃小引没来得及动,转瞬间,就被他压在了胸膛和门板之间。
胸膛的心脏鼓鼓地跳。
桃小引很害怕,但又不敢告诉他,她就是在害怕。更不敢告诉他,她刚在画面里看到了他把一个人抽成了干尸,还逼着问她害不害怕。
周迟的脸凑近,薄唇贴上她的嘴巴。
桃小引别开脸。
“今天还没过完。”周迟伸出一只手,把她的下巴掰正,迫使她的眼睛看着他,“你今天不喜欢我了么?”
“我我害怕。”桃小引没绷住,哆嗦着说道。
“害怕什么?”周迟的手指松动,放开她的下巴。
桃小引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没有理由,她就是知道,说出来,他会在“画面里”伤心。
刚刚周迟掰她下巴的时候,她倒是一点也不怕他会卸掉她的下巴或者把她抽成一具干尸。
他是周迟,他是臭和尚,他喜欢她。
她深信,即使是画面的那个他,也不会伤害她。
“我害怕莫姨。”桃小引哭腔告状道,“马主任让我去足疗店处理一起顾客投诉事件,我一个人过去,刚开始还好好的,可是后来莫姨像变了一个人,她说麻将会吃人,她还说我是个祸害。”
“不怕。”周迟立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桃小引正有此意,就算足疗店里有鬼,她最迟明天是要把报表上交给马主任的。
谁让她是个社畜。
周迟刚跨出去门槛,又折返回解梦事务所,走到柜台前背对着她捣鼓了一阵。
桃小引以为他是要找什么武器法器或者戒尺之类能唬人的东西,结果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花转身。
五颜六色的各种小野花,完全叫不出名字,看着像是从路边摘的,上面甚至还有雨珠,但也更显得花朵娇嫩。
不愧是他,抠抠搜搜摘路边不要钱的野花。
“给你。”周迟伸手递给她,嘴角挑着,语调上扬。
大约有十来枝,叶茎用旧报纸包裹着,再用麻绳捆扎起来,拿起来不扎手。
又穷酸又好看。
桃小引瞥着嘴,小声说:“你不知道么,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它们不是野花。”周迟认真地指着一朵朵的花给她科普,“红花这个是马齿苋,黄花是丁香蓼,粉花是羊蹄甲,紫花是……”
桃小引:“……”
好想捂耳朵。
“刚刚在你店里的那个人是谁?”她强行转移话题,“他为什么给你下跪?”
“周家派过来的。”周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皱着眉头不悦道,“有求于我。”
“哦。”桃小引见他不想就着这个话题多聊,便没有再问。
周家派过来的,是周挺阔吧。好久没有听到过周挺阔的消息,桃小引都快忘了周迟是周挺阔的养子这回事了。
一阵噼里啪啦的洗牌声惊醒沉思中的桃小引,她抬起脸,看到她已经随着周迟来到了足疗店门口。
莫姨搓着麻将,朝着他们翻了个白眼。
周迟朝桃小引伸手:“文件呢?”
桃小引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他手上。
周迟:“这是我送你的花。”
花就花吧,还非要强调是他送给她的花,声音还那么大,莫姨都听到了。
桃小引垂着脑袋,红着脸打开随身带着的包,几乎把脸埋进包里,翻出了文件。
周迟接过文件,把花放到她手里,说:“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好。”
不用她亲自去和莫姨交涉,桃小引巴不得。
莫姨从鼻子里冷笑了声,把手里的麻将一撂,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说:“跟着我来吧。”
周迟拿着文件走到足疗店门口,身形顿住,回头看桃小引:“不要碰麻将。”
桃小引看了眼麻将桌,飞速退到街对面,靠着墙大声回应他:“知道啦。”
周迟点点头,走进店里。
“这算不算作弊啊。”桃小引自言自语地嘀咕,“烧马蜂窝是找的和尚,捡屎也是和尚送的,现在又让他去处理投诉。”
“桃姐姐,你手里的花真好看。”浩子骑着自行车路过,停下来和桃小引打招呼。
感觉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浩子,他现在长高了有一头。桃小引还发现,他现在开朗了很多,身上阴郁的气质弱了很多。
桃小引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虚地把花藏到背后,
浩子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一举动,而是双脚蹬着地坐在自行车座上,脑袋偏着,眼睛看向足疗店门口的麻将桌。
桃小引被他的样子吓到。
抬头看了看天,暮色四合,快要天黑了。
桃小引赶他走:“浩子,天快黑了,你快走。”
浩子的眼睛盯着麻将桌,说:“我听到有人叫我。”
“没有啊。”桃小引环顾四周,“街上没人。”
浩子:“好像是我奶奶。”
浩子的奶奶不是已经死了么?
桃小引头皮发麻。
浩子支起自行车,朝麻将桌走过去,嘴里叫着:“奶奶?”
一张幺鸡跳了起来。
桃小引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眼前诡异的景象使她顾不得多想,拔腿朝足疗店冲过去。
她只想找周迟。
周迟身边最安全。
跑过麻将桌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一轻,像是失重般飘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吸力涌过来,五脏六腑挤成一团要被吸出来。
疼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她坐在一片漆黑里,头疼欲裂,耳旁是噼里啪啦的杂乱脆响。
声音熟悉又诡异。
随后,她突然被一个推力一拍,一头栽下去。
她听到一个声音说:“和了。”
桃小引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她觉得,她好像在一张麻将牌里。
第72章
满目皆是无尽的黑, 像是永夜之地。
黑暗无限放大了听觉感官。
就在桃小引觉得她要被噼里啪啦的脆响声震穿耳膜时,所有声音全部消失,继而是沉稳坚韧的脚步声, 愈来愈近。
“周迟?”
“是我。”周迟向她伸手。
桃小引握住他的手,被他用力反握带到了怀里。
他说:“我来带你回家。”
“臭和尚。”桃小引把脸埋进他胸膛, 抽了抽鼻子, 问, “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