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解梦,挺秃然——深井冰的冰
深井冰的冰  发于:2021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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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将牌里。”周迟说,“你要看么?”
  “看什么?”
  周迟没回答,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手心传递的温度给她带来莫大的心安。
  在漆黑里走了一段上坡路,天光突然大亮。
  桃小引闭眼了半分钟才适应过来。
  她回头,身后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周迟解释:“这是麻将的其中一面。”
  “其中一面?”
  “麻将有六个面,每面都是一个世界。”
  “那我们现在就是站在两个面的交界处?”桃小引试着往前探了一步,思考状麻将的立方体构造,“我怎么感觉不到是踩在90°垂直面上?跟踩在平地上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不适感。”
  周迟轻声:“因为你跟在我在一起。”
  “这也是你的能力?跟今早的雨幕一样?”桃小引仰脸看他, “是你把我拉进麻将牌里的?”
  “我是来拉你出去的。”周迟微微蹙着眉看向前方, “这是虚构出来的莫家庄。”
  “莫家庄?”
  “莫姨的家乡。”
  桃小引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
  一群孩童在弄堂里嬉戏玩耍,弄堂口有个老爷爷在摇着老式高压炉爆米花机,时间到了后, 老爷爷站起来,一脚踩着火炉稳固,手拿铁棍猛地一撬。
  巨大的一声响后, 在弄堂里玩耍的孩童欢笑着跑过来,弯腰在地上捡着吃起来。
  “我最爱吃这种爆米花。电影院里卖的爆米花难吃死了,完全不是爆米花味。这种爆米花才正宗。”桃小引拉着周迟的手走过去,加入孩童中去, “我也想吃。”
  周迟平静道:“你再看看,地上的是爆米花么?”
  “怎么不是?我都闻见——”桃小引的声音戛然而止。
  地上铺着的是原生态的玉米粒。
  “没有爆开么?”桃小引喃喃道,“可是这些小孩都在捡着吃啊。”
  桃小引突然瞪大眼,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现在才看清,这些孩童穿着花花绿绿的羽毛衣服,脖子长长,嘴巴尖尖。男孩头上长着又大又红的鸡冠,女孩头上的鸡冠略微小点。
  他们伸着脖子,尖尖的嘴巴啄着地上的玉米粒吃个不停。
  “鸡、鸡人?”桃小引磕巴道。
  “这张麻将牌是幺鸡。”周迟说,“麻将牌你都能认得全么?”
  “我不太会打麻将,但牌基本都认得。”桃小引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幺鸡里面的人全是鸡,二条三条这些条里是什么?全都是面条么?一万两万九万呢?难道是钱?那岂不是可以原地捡金子。”
  周迟想起她上次喝醉酒,趴在他背上“捡金子”的情景,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你笑了!”桃小引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居然会笑。”
  周迟:“我什么都会。”
  桃小引:“……”
  桃小引:“我很少见你笑。”
  “是么?”周迟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扯着嘴角硬笑,“那我多笑笑。”
  眼睛弯弯的,笑容傻傻的。
  桃小引仰脸看着他,心中被暖意填满,冲散了鸡人带给她的惊惧。
  周迟保持着八颗牙标准笑容,持续了至少有两分钟,感觉脸都僵了。嘴巴上突然一软,继而是细细密密的吮吸。
  桃小引踮起脚尖,抓着他的领口把他往下带,仰脸吻上了他的唇。
  扑通扑通,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周迟悸动,伸手拥住她,迎合她。
  温柔缠绵。
  桃小引觉得他今天一定查遍了全网的攻略,偷偷对着镜子练习过,不然为什么技术突飞猛进。这才短短一天的功夫。
  今早接吻像是在打仗,现在像是在打飞机不不是,但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有被爽到。
  长吻过后,桃小引晕晕乎乎的,被他牵着手穿过一条条弄堂,路上遇到的全是鸡人,手心感受着周迟的体温,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捡了根彩色的鸡毛玩。
  最终,他们在一座院子前停下。
  院门牌匾上写着“老莫镖局”四个字,但是院子里的景象看起来有些衰败。
  一只光秃秃的公鸡窝在草甸子上,脑袋耷拉在地上,身体颤抖往外渗着血。
  公鸡前面的一棵树上,倒吊了一只小母鸡。
  一只老母鸡站在树下,阴沉着脸一根一根拔着小母鸡的羽毛,羽毛根部连着毛囊带出鲜红的血。每拔下一根羽毛,小母鸡就会惨叫一声。
  这时,一只老公鸡拿着竹竿从桃小引和周迟面前走过,跨进了院内。
  他看到院内的情景,皱眉问:“又怎么了?”
  老母鸡恨恨地说:“耀吉今天被寨子里的小混蛋们欺负拔光了毛。”
  老公鸡瞧了眼草甸子上趴着的秃公鸡,丹田冒出一股火,扬起手里的竹竿抽在树上倒吊着的小母鸡身上:“莫护耀!你是怎么保护哥哥的?啊!看着哥哥被人欺负,你就高兴了?!”
  小母鸡被竹竿抽得嚎叫不止,身体在树干上转了好几圈。
  一棍接着一棍,竹竿没有停歇的时候。
  小母鸡哭喊着求饶:“爸爸妈妈,我错了,我不敢了。我以后一定每时每刻跟着哥哥保护着哥哥,不会再让哥哥受欺负。”
  “没用的东西!”老公鸡听到她的求饶,没有心软,反而更用力抽打,“莫家的长子叫莫耀吉,你的名字叫莫护耀,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们之所以生你,就是为了让你保护哥哥耀吉。你的使命就是照顾哥哥。保护不了哥哥你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知道错了。”小母鸡哭嚎着求母亲,“妈妈,我以后会好好保护哥哥的。我真的好疼,求求你们了。”
  老母鸡脸皮抽搐了下,拍了拍老公鸡的胳膊,劝道:“你去看看耀吉,给他上上药。”
  可能是打累了,也可能是担心耀吉的伤,老公鸡抽了最后一棍,扔掉地上的竹竿,骂骂咧咧地拿起一瓶药,去给耀吉上药。
  倒吊着的小母鸡痛苦地呻|吟,眼喊感激地看着走上前的老母鸡。
  老母鸡抱住她,干脆利落地拔掉她的一根羽毛。
  小母鸡喉咙里的细碎呻|吟戛然而止,张大嘴巴发不出一个音节。
  羽毛被一根根地拔除,鲜血一滴一滴地溅到她的脸上,痛感一点一点地麻痹,继而全身的神经一点点麻木。
  麻木,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感知。
  桃小引看得心惊肉跳,但却无能为力。
  无论她做出什么举动,都干扰不了这个世界。
  “你能不能帮帮她?”桃小引的手无数次从小母鸡腿上的绳子上穿过去,她的手像是透明物,对绳子起不了任何作用,“周迟,你不是天道的亲儿子么?”
  “他们看不见我们。”周迟负手而立,“这里和阿强的精神力世界一样,这些是既定事实的投射,我们只能看着。”
  “既定事实的投射?”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以一种畸形的方式表现出来。”周迟站在树下,看着倒吊在树上的小母鸡,说,“她就是莫姨。”
  “啊?”桃小引吓了一跳,她退到周迟身旁,仔细端详小母鸡的脸。
  虽然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被畸变成了鸡,但是体型和声音举动都遵循着人类的样子。面前的这只小母鸡,依稀有着莫姨的影子。
  “莫姨她——”桃小引觉得有好多问题要问,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要从何问起。
  “赶尸在某些地方被称为走镖。”周迟解释院门上挂着的[老莫镖局]牌匾,“莫姨的父亲是一名赶尸匠。”
  桃小引在僵尸电影里看到过赶尸的情节,头皮不由一紧:“莫姨也是赶尸匠?”
  “推拿足疗也是一种进阶了的赶尸方式。”周迟说。
  桃小引回忆着足疗店的宣传册:“以中医理论,驱寒去邪除湿气。”
  -
  老母鸡还在一根根地拔着莫姨身上的毛,边拔边哭:“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命。你生来就是保护耀吉的。如果不是耀吉出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和你爸爸也不会生下你。你有命活在人世,得感谢耀吉。是他给了你生而为人的机会,你不能忘恩负义。”
  “耀吉多优秀的一个人啊,十岁就跟着你爸爸去走镖。”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现在肯定是莫家庄最能干的孩子。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和你爸爸没了后,他一个人要怎么活?所以我和你爸爸商量,才决定再生一个孩子来照顾他。你就是这个生来照顾他的孩子。护耀啊护耀,你不能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的命。”
  “但是你的命是耀吉给你的啊,还是那句话,没有现在的耀吉,就没有现在的你。你不能眛了良心,你不能忘恩负义。”
  “只要耀吉活着,你就不能死。你这辈子只能为他活。”
  “耀吉需要你保护,你要强大起来。你不能是个无用的孩子。”
  “无用的孩子不配活在人世。”
  “为什么出事的不是你?你跟你哥差远了。”
  “你就是个祸害。”
  “没用的孩子就是个祸害。”
  桃小引听得心里发毛,但也终于搞清楚状况。
  这是一家四口,老公鸡和老母鸡分别是莫姨的爸爸和妈妈,窝在草甸子上的公鸡则是莫姨的哥哥莫耀吉。
  耀吉在一次赶尸行动中遇到意外,身体和大脑都受到了不可逆的重伤,丧失了行为能力,智力永远停留在了十一岁。
  莫父母一直很疼爱这个孩子,天天以泪洗面。
  他们现在是可以照顾耀吉的,但是他们去世后呢?又有谁能来照顾他?

  痛定思痛后,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再生一个孩子照顾耀吉。
  成功怀孕,是个女儿,取名护耀。顾名思义,保护耀吉的意思。
  目的性很明确,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要照顾耀吉的。
  起初,莫父母担心一个女孩子照顾不了耀吉,想要再生一个孩子,和她一起照顾耀吉,但是在生莫姨时,莫母难产差点丧命,不能再生,只能作罢。
  所有责任和义务都压在了莫姨一个人身上。
  她学会的第一个字不是叫爸爸妈妈,而是哥哥。
  别人家的孩子玩洋娃娃玩泥巴玩过家家,她给哥哥洗脸刷牙喂饭念故事哄睡觉。
  她的生活重心永远只有哥哥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大,她也想去和同伴们玩跳皮筋,她也想穿着裙子去读书,她也想躺在山坡上享受阳光和清风,她也想……
  没有人准她想。
  她依旧没日没夜地围着哥哥转。
  今天背着哥哥去后山捉蜻蜓,说好了让哥哥在草地上坐着看她捉蜻蜓,刚开始他们玩得很开心,哥哥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捉了三只蜻蜓,全部交给哥哥保管,她去不远处的树林里摘山楂吃。
  寨子里有几个小孩到后山来玩,看到哥哥一个人拿着蜻蜓在草地上坐着,想要哄骗他的蜻蜓。哥哥不给,他们硬着抢了过来。争抢过程中,哥哥受了伤。
  莫姨兜着山楂果回来,小孩们一哄而散。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情景。
  莫父母觉得是莫姨没有照顾好耀吉,所以把她吊在了树上,用赶尸的竹竿抽她揍她。
  他们说:“不疼不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爸妈。”草甸子上窝着的公鸡虚弱地开口,“不是妹妹的事,你们不要打了。”
  老母鸡正在拔毛的手一顿。
  公鸡喘了好大一会儿的气,说:“不要打了,我怕。”
  “好好好,不打了不打了。”老母鸡扔掉手里的鸡毛,赶紧跑过去安抚他,“耀吉乖儿子,不要怕不要怕。”
  老公鸡哼了声,冷眼看着小母鸡,说:“每次都是耀吉保护你,你要有你哥哥半分的心,今天就不会受这份罪。”
  老母鸡也在掉眼泪:“耀吉一直都这么懂事。”
  小母鸡一直被倒吊在树上,没人管她。
  身上的血倒流,滴在她的脸上脖颈上和鸡冠上。
  她摇摇晃晃地看着这个被倒吊着的世界,喃喃道:“哥哥是十一岁,我今年也是十一岁啊。”
  没人听到她说话。
  桃小引默算了下,耀吉的智力停留在了十一岁,莫父母决定再生个孩子到莫母怀胎十月生下莫姨,怎么着也有两年时间,也就是说,现实实际年龄来算,莫姨今年十一岁,耀吉是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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