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冰肌,素影含光,暗香盈袖。
皎洁如霜雪明月。
在夜色中散发出盈盈的清冷的暗香。
金羡鱼走上前抱起花篮,将昙花又放回了门口。
关上支摘窗前,她看到了月下一抹银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尊清冷的象牙雕塑。
那道身影一闪而过,但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
她不再多想,关上窗随便冲了个战斗澡,略作收拾,就昏昏沉沉地跌入了梦乡。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提起了花篮。
谢扶危静静地披着月光,自阴影处走出来。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抱着花篮回到屋里之后,他便守着昙花看了很久很久,出了很久的神。
自那日争执后,玉龙瑶对他的态度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表现得就像个彻头彻尾的赢家,轻声说:“小鱼儿还记得我,我还有足够的时日与她重修于好。”
“谢仙君呢?”他微笑说,“毕竟,小鱼儿可是将你忘得一点也不剩了。”
玉龙瑶虽然令人讨厌了点儿,但他以为失忆并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男人面色苍白如雪,在月光下安静得几乎快要隐去。
他像是逐渐被遗忘。
**
第二天在见到谢扶危的时候,金羡鱼主动叫住了他。
她踌躇了半秒,似乎在斟酌。
“你不要再送那些东西来了。”
谢扶危静静地看着她,给出了个明知故问的回答:“……哪些东西?”
金羡鱼道:“花篮之类的,我不需要。”
说完她眼前一花,谢扶危突然闪身到她面前,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在他苍白宽大的手掌下显得如此纤细。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金羡鱼怔怔地看着谢扶危苍白困惑的面孔。
银色的长发自他肩头滑落。
他雪睫微颤,说。
“金羡鱼,帮帮我。”
他有些不对劲,心里像有一个空洞,唯有遇见金羡鱼她才能填满。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苍茫无措的空虚。
难道说是他“喜欢”金羡鱼吗?可是喜欢又是什么意思?
金羡鱼推开了他。
谢扶危看到她脸上露出了耐心用尽的厌烦。
“……抱歉,我与仙君真的不熟。仙君的请求,恕难从命。”
“还请仙君不要再纠缠我了。”
那股空虚感再一次蔓延。
伴随着空虚而来的是一阵微不可察的,细碎的痛楚。
那种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的错觉愈发明显。
他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击垮,这一次,谢扶危一瞬间安静下来。
金羡鱼微微松了口气,她得以顺利脱身。
……
才怪。
金羡鱼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多出地这道眼熟的身影。
窄袖长裤,牛皮长靴,黑眼珠黑头发,文秀翩翩。
玉龙瑶正坐在屋里,捧着她的话本在看,听到她的动静,他抬起眼,讶然地笑了笑,“小鱼儿你回来了?”
“抱歉,拿了你的话本。但我等得实在有些无聊了。”玉龙瑶露出个歉疚的笑,晃了晃手里的话本,“它很有趣。”
他一边说着闲话,目光却是冷的,紧紧地从她身上一寸一寸地掠过。
像是在探寻她身上的蛛丝马迹。
自从那一天和谢扶危打了一架之后,玉龙瑶就动不动出现在她眼前。
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穿戴,乌发整整齐齐地绑在脑后,乍一看风度翩翩,只是脸上依然青青紫紫。
“我有些疼。”玉龙瑶眨眨眼睫,撒娇般地恳求说,“思来想去,还是小鱼儿你擅处理这伤口。”
对于玉龙瑶的撒娇,金羡鱼表现得十分冷淡直男,委婉地说:“我记得你屋里就有不少灵丹妙药。”
玉龙瑶脸不红心不跳地走上前,“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想让小鱼儿帮我疗伤。”玉龙瑶去拉她的手,轻轻地说,“就像从前那样。”
他没有拉成功,金羡鱼及时地侧身避开。
玉龙瑶的表情阴沉了一瞬,快不眨眼,复又扬起个天真无辜的笑来,“不行吗?”
“我把东西都带来了。”他说着,忽然从芥子囊里当啷啷掉出一大堆纱布、药膏之类的。
对上玉龙瑶恳求的视线,金羡鱼移开了目光,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非要强求的话。”
玉龙瑶如愿以偿,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他笑起来,就像个腼腆的少年郎。
他贪婪地看着金羡鱼垂着眼睫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说得上粗暴。但这细微的痛楚好像也成了甜蜜的。
玉龙瑶在争风吃醋。
他的性格就像个长不大的熊孩子,谢扶危终于让他感觉到了危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金羡鱼不大清楚玉龙瑶如今的行动究竟是几分出于对她的感情,几分出于落于下风的不甘。
他的确生了副好皮囊,皮肤皙白如玉,薄唇微翘,鼻梁挺拔。
极为纤长的眼睫微颤,显露出几分忐忑的期待来。
……
“你不在状态。”玉龙瑶突然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过神来,坦诚地认了下来,“抱歉。”
玉龙瑶的面色有些难看。
他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也一直以为金羡鱼当初对他钟情未尝不是因为这张脸。刚刚在金羡鱼面前也的确有几分矫作。
可她竟然在走神。
她竟然真的移情别恋,爱上了谢扶危。
“我觉得很奇怪。”金羡鱼有意识地开口。
玉龙瑶难看的面色几乎也是转瞬即逝的:“哪里奇怪?”
“谢仙君。”金羡鱼皱皱眉,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失忆前,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心里就很难受。”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半晌玉龙瑶淡淡的嗓音这才响起。
“什么感受。”
“有些酸涩,有些堵……”金羡鱼眉头拧得更紧了,认真描述着这异样的感受。
“够了。”玉龙瑶语调不知不觉间微扬,粗暴地打断了她。
金羡鱼抓着纱布,故作惊讶地看着他。
他无甚表情的脸又迅速调整回来。
玉龙瑶垂下眼,指尖触碰她的下颔,嗓音很轻,安抚地笑起来,“我不太想听这些,可以不说吗?”
他翘着薄软的唇角,像是在撒娇,眼里却像是冷得化不开的冰。
“好。”金羡鱼漫不经心地作结,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欲望。
这是一种她表现出来的下意识的防备与回避。
玉龙瑶目光沉了沉,他笑了笑牵了牵金羡鱼的衣袖,没有再说话。
随便做了个简单粗暴的处理,金羡鱼随便找了个理由赶走了玉龙瑶。
……这伤本来也没必要包扎,修士身体比凡人强健,玉龙瑶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幸好他倒没有再强求着要留下来。
玉龙瑶的改变非但没让金羡鱼感到庆幸,还坚定了她必须要趁热打铁的决心。趁着这个大好的时机,及时调整更新自己的计划,借力打力,挑拨玉龙瑶和谢扶危之间的矛盾更深。
只是谢扶危的表现让她颇为拿不定主意。
……他真的对她拥有可堪利用的感情吗?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金羡鱼沉入了梦乡。
她做了个梦。
梦到了那个没有任何因素干扰的“未来”。
梦里的她尽职尽责地走着恶毒女配的剧情,被玉龙瑶厌弃。
他如原著里一般将她囚禁在一处山寺里,只几个山僧负责她的衣食住行。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迅速枯萎了下去,想来比裘千尺梅超风也好不了多少。
她面色因为不见天日极为苍白,发丝枯萎蓬乱,整个人如一具木然的行尸走肉,颓废萎靡到令人心惊。
一闭上眼,她眼前就浮现出玉龙瑶的脸,一想到这个昔日的枕边人,那个文秀的青年,她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躲在角落里瑟缩不已。
在白净温和的皮囊下,他是个魔鬼。
她不知被关了多久,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
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雪白的身影,赤着脚走了进来。
银发披散,容貌秀美。
如果说在以前,她定然会想方设法辱骂他,可是这一次她实在太害怕了。
害怕得几乎快疯了。
一看到谢扶危,过往的恩怨都被她抛之脑后,她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匍匐在他脚边,恳求。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她语无伦次地哭道。
第52章
这一刻她的的确确,实实在在是将他视作救赎的。
谢扶危没有说话,他平静地俯瞰着她的哭泣。
直到她泪眼朦胧地抬起眼,谢扶危才说:“……答应我,金羡鱼。”
他垂眸:“答应我,我便救你。”
金羡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真是……”
她脸色都憋红了,睁大眼睛,质问道:“你真是疯了!”
疯了吗?谢扶危无动于衷,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在这个阴暗的囚笼中,他一身雪白,一隙光自窗外洒落,照在他身上,他高高在上地朝她伸出手,宛如披着光的神明。
认真地说:“金羡鱼,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若你答应嫁给我,”谢扶危轻声说,“我就救你出去。”
这个玉龙瑶专门为其打造的囚笼,只有谢扶危能够自由进出。
毕竟他和她在玉龙瑶心中地位,一个天一个地。
对上谢扶危的雪白的双眸,金羡鱼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嗡鸣。
她引诱了一个怪物。
她双唇紧闭,面色苍白,忍不住颤抖起来。
在囚禁了谢扶危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好像朝着不可知的方向迅速坠落。她怀揣着报复的心思,与谢扶危在各个角落里交—欢。
这个貌似“冰清玉洁”的仙君,简直就像个性—瘾者,缠着她日夜不停地交—缠。垂落的眼睫蹭得她肌肤微痒,他一下一下顶着她,将她反复抻开。动作毫无技巧可言,偶尔会在紧要关头,咬—住她的脖颈,像一只野兽。
与此同时,他掩藏在这“高尚”的姿容下的,偏执与变—态一点一点展露了出来。
察觉到不对的那天,她主动与谢扶危划开了界限。这反倒引起了谢扶危更激烈的追逐。
他像是冰中的火焰,静默、疯狂、扭曲地燃烧。
想要逃避这个有意追逐她的当世剑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深陷在记忆中,精神恍惚之际,眼前一晃,谢扶危一个移步换景,就将她揽入了怀中。冰冷的肌肤充满了非人感,令人忍不住响起小说中有关冷血生物的描写。
金羡鱼觉得发冷,她大脑昏昏沉沉,隐约听见谢扶危在安慰她。
“别怕。”
谢扶危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冰冷的指尖又触摸了她的脸。
他触摸到了她的泪水,冰冷,像是生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他的鼻息喷洒在她身上,迟疑地说,“你在生气吗?”
金羡鱼两眼放空,面无表情地不去看他,“没有。”
谢扶危捉住了她的手,放在怀里细细亲吻,“别生气,小鱼儿。”
他竟然也学会了小鱼儿这个称呼。
谢扶危以为她是因为玉龙瑶才不愿意离开。
“玉龙瑶并不在乎你。”他顿了顿,说出了这个事实。
金羡鱼好像终于有了意识,她这才动了,唇角牵出个冰冷嘲弄的笑意,“他不在乎我,也不代表着我要接受你。”
她的指尖太凉了,谢扶危垂眸认认真真地帮她搓揉着指尖,神色淡然,对金羡鱼说出去的话置若罔闻。
谢扶危的举动让她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金羡鱼心里冒火,神经过敏地推开他:“别碰我!!”
可即便这样谢扶危还是平静抽离的模样,她怀疑他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个癫狂患者。
不论她如何发狂地踢打他,咬他,谢扶危都无动于衷地安然地受了。
“你真是疯子!变态!”
她以前怎么会认为他这个人无心无感,是真正的疏离超脱。
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这一阵不痛不痒地踢打之后,金羡鱼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嘲讽地笑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