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真的刮目相看。
陈倏笑了笑,温声朝阮杰道,“大典时二哥会来江城,届时我会同二哥说起此事台运之事。台运若无要事,阮杰,你先留下,待大典之后再回。”
阮杰微怔,这是……邀请他参加君侯大典?
阮杰有些受宠若惊,没有反应过来。
顾来笑道,“阮杰,还不多谢侯爷。”
阮杰连忙拱手,“多谢侯爷。”
陈倏莞尔。
***
议事厅出来,棠钰同阮杰一道,陈倏同胡伯,顾伯和万将军等人留在议事厅内没有离开。
“当初多亏了夫人点醒,否则如今阮杰还在迷途当中。”阮杰轻声叹道。
棠钰笑道,“诸事皆有因果,即便我提醒,换了旁人也不一定能往心里去,阮杰,你不必自谦。”
阮杰有些不好意思。
棠钰继续道,“早前一段时日,与敬平侯府而言是多事之秋,但台运之事,你这里从未落下过,我同侯爷,还有万州府都看在眼里。阮杰,是你自己让旁人刮目相看。”
阮杰驻足,比起早前在议事厅中,这一躬身拱手要再正式得多,“夫人对阮杰如同再造,夫人日后若有差遣,阮杰万死不辞。”
棠钰扶起他,温声打趣道,“我若有事到了要差遣你万死不辞的地步,怕是万州府出事了。”
阮杰也反应过来不对,赶紧拍了拍嘴巴子,“小的脑子糊涂了,夫人莫怪。”
棠钰笑笑,“正好我叫了慕然来苑中,有事同他说,你与他许久未见了,刚好可以见见面。”
阮杰应好。
早前他最怕见到的人是范瞿,范瞿最头疼见到的人也是他。如今仿佛都已时过境迁,有许久未见的喜悦,也有重逢的惊喜。
两人说了稍许话,范瞿拿君侯大典的事宜同棠钰商议。
眼下是六月初九,距离七月初九的大典只有一月了,范瞿是敬平侯府的长史,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做,他正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
阮杰道,“范长史,侯爷留我在江城观礼,这段时日我正好也无事做,范长史看看可有阮杰能帮忙做的?早前一直在江城,江城的人和事都熟络,旁的事情做不了,跑跑腿,打打下手是可以的。”
范瞿眼前一亮,阮杰早前在江城就是万精油,只是心思没放在正路上,眼下要是阮杰帮忙,他倒是对城中各处都熟悉。
“那再好不过。”范瞿心中舒了口气。
“那你们二人去忙吧。”棠钰没多留他们两人说话。
早前范瞿同阮杰总不对路,这两三年的事情两人变化都大。
“夫人,小世子闹着要找您。”黎妈抱了小初六来。
“怎么了,初六?”棠钰从黎妈怀中接过初六。
初六搂着她脖子,“娘,我踩死了一只蜗牛。”
所以难过了。
棠钰一面听着,一面认真颔首,“那能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孩子的内心既坚强,又脆弱,脆弱是需要倾听和引导,坚强是引导得当,很快就能恢复过来,所以棠钰要扮演认真倾听的角色。
初六眼泪汪汪,“我在玩的时候没注意,踩上了蜗牛。”
棠钰听明白了。
初六很难过,“娘亲,蜗牛还能好吗?”
在孩子眼中,父母都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初六吵着要找她,其实是想把蜗牛修补好。
棠钰伸手抱了抱他,轻轻安抚道,“初六,小蜗牛已经没有了,娘亲去替你把小蜗牛安置了,但是你日后走路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踩到别的蜗牛了,好不好?”
初六一面含泪,一面点头。
棠钰又看看他,“初六,你要同娘亲一道去吗?”
小初六看了看她,摇头。
他不去了。
棠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吻上他脸颊,“我们日后知道小心就可以了,好不好?”
小初六这才点头。
棠钰看向黎妈,黎妈牵了小初六回屋休息,棠钰还听到小初六朝黎妈道,“小蜗牛不能好了……”
有时候看似不起眼的一件小事,会在小孩子心里停留很久,需要不断的引导和纾解,否则孩子会一直停留在这件事情上。
棠钰一面想着初六的事,一面起身,陆冕诚来了苑中,“三嫂,奶奶让我给你带了些她做的红豆饼来。”
陆冕诚和陆老夫人三月中旬便到了江城。当初将陆家老夫人从京中带出,陈倏动用了京中不少暗线,又提防着叶澜之,怕叶澜之恼羞成怒动杀念,所以哪怕曲折了些,陈倏也特意让陆冕诚和陆家老夫人一道在关城暂避,并没有直接让他们二人来江山。
事后,果然才知晓叶澜之确实动了杀心。
陆家代表了很大一部分还留在京中的世家,而且陆家同叶家还是世交,连陆家都私下离京,旁的世家如何看待天子,可想而知……
所以叶澜之是真的起了杀心,宁可杀了陆冕诚和陆老夫人,也不愿意放两个其实并无实际威胁的人去江城。
所以陈倏让陆冕诚和老夫人绕行了关城一趟,是真的躲过了叶澜之的黑手。
三月中旬到眼下差不多两个半月,陆冕诚倒是习惯了江城,但是陆老夫人在京中一辈子,很难这么快适应,棠钰有空的时候都会去陆家府邸,陪着老夫人一道说说话,打打马吊。
棠钰在京中十余年,说的是京中口音,也能让陆家老夫人听着亲切。
陆家老夫人也需要有人陪着说话,棠钰在,陆家老夫人说起陆冕诚和陈倏小时候不少事情。
陆冕诚叹道,“奶奶,三嫂面前,怎么也要给我和二哥留些面子啊。”
棠钰掩袖轻笑。
陆家老夫人叹道,“别拉你二哥下水,你二哥可同你不一样,你什么样的人,用不了多久,你三嫂就清清楚楚,我也犯不上替你遮羞。”
陆冕诚惊呆,“我什么样的人……”
他怎么都不知晓。
陆家老夫人道,“早前就同你说,别同叶澜之走那么近,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份!”
陆家老夫人知晓自己的孙子自幼就崇拜新帝,只要新帝几句话,就头脑一热,她的嘱咐也好,陈倏的嘱咐也好都抛在脑后,若不是陈倏亲自跑去鎏城接他,他怕是早死在公孙旦手下了……
陆家老夫人不糊涂。
陆冕诚生性直率,也不成熟,所以陆家老夫人早前一直不让他入仕,后来叶澜之得了天下,有意要拉拢京中世家,就从陆冕诚身上下手,让京中旁的世家都看到诚意,所以陆冕诚自然而然被推到了众人视线里。
他是被叶澜之利用,却还以为叶澜之真的重视他。
甚至,他一度同魏昭庭亲厚过。
直至这次,叶澜之用他来制衡陈倏,逼陈倏同鎏城对立,陈倏因为来救他,半途被魏昭庭劫持灌药,险些死在路上,陆冕诚心中愧疚,也才彻底看清了叶澜之和魏昭庭的嘴脸,还很后怕,险些因为他的缘故,三哥死在叶澜之和魏昭庭手中。
如今陆家在江城定居下,京中不少世家纷纷效仿,私下派人接洽万州或鎏城,如今整个京中人心惶惶,世家都在纷纷逃离,京中百姓心中也越发恐慌。
……
叶澜之气得砸了龙案上的砚台!
“魏昭庭这只白眼儿狼!”叶澜之怒不可谒。
若不是魏昭庭被赵文域杀了,他的心腹逃回了京中,将魏昭庭的私心,和私下里做的事情都交待了,他还一直蒙在鼓里!
魏昭庭竟然骗了他这么久!
但转念一想,魏昭庭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给他出谋划策也大都是些挑拨和离间之策,他早就应当想到的,自己也是魏昭庭眼中的一枚棋子,但是他没想到魏昭庭竟然急功近利到了这种程度,非要这个时候动陈倏。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赵文域会放过陈倏!
陈倏同他一道起事,对赵文域就灭门之仇,但先是陈倏放过了赵文域,而后赵文域又放过了陈倏。
魏昭庭的狼子野心反倒将赵文域和陈倏逼上了同盟。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要么魏昭庭早前就杀了陈倏,局势还能更好些。
眼下陆家背叛出京,陈倏七月初九又要在万州称君侯,鎏城竟然还遣使恭贺,使臣已经出发,在去往万州的路上了!
最后捉襟见肘的是新朝!
鎏城和万州堂而皇之走在了一路,傻子都知晓万州同他决裂了……
叶澜之砸完砚台不过瘾,又砸了所有的奏折,怒道,“陈倏不是都要死了吗!早前就在准备后事,怎么忽然好端端出现了!”
谋臣道,“陛下,听闻早前敬平侯是山穷水尽,也在安排万州后事了,那个时候陈倏就在准备称君侯之事,争分夺秒,是想给夫人和世子留屏障。后来,有传闻是听说敬平侯夫人劝动了敬平侯,敬平侯同夫人一道安心去治病了半年多,而后才回的万州……”
叶澜之略微皱眉。
若是夫君将死,妇人不都应当哭哭啼啼,想着怎么替自己和孩子谋前程吗?
这个时候劝陈倏去治病,无异于豪赌……
要是陈倏真有三长两短,他们母子是不准备要这敬平侯府了吗?
他其实有些不信,陈倏的夫人会如此。
在这三宫六院里,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没有人会这样做。
忽得,叶澜之又想起自己的发妻,兴许她会……
但眼下,已经不重要了,安北已经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叶澜之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棠钰的来历。”
谋臣应声。
***
很快,六月中旬,再有半月就是君侯大典。
同敬平侯府和万州关系近一些的州郡,譬如丰州和态州等,盛连旭和王威在六月中旬就陆续抵达了江城。
早前陈倏出事,王威内疚了许久,但当时他要在湖城继续做样子和鎏城开战迷惑叶澜之的耳目,为的是让侯爷的人能够顺利将陆家老夫人救出京中。
所以王威当时走不开,也不可能走得开。
但当时若是他在,不是一小支队伍护送侯爷,侯爷就不会后来被魏昭庭劫持,被魏昭庭下毒,险些丢了性命。
王威心中愧疚,反倒是陈倏安慰,“威叔,我这不好好的?”
王威微微侧眸,眼中不争气浮起稍许氤氲。
陈倏上前,搭上王威肩膀,“威叔,我都这么大人了,你怎么还当我是小孩子?”
王威叹道,“我原本认识侯爷的时候,侯爷也不大……”
所以脑海里总是他那时候的模样。
陈倏笑,“威叔,我儿子都两岁半了!”
王威叹道,“那等小世子大些,让他来军中,我带带小世子吧。”
陈倏笑,“好啊,威叔看着,我也放心。”
王威仿佛才宽心了些,“侯爷,我定将毕生所学都教给小世子……”
陈倏应好。
有陈倏这番话,王威如释重负,仿佛心中的内疚也有了释放之处。
……
等到盛连旭这里,盛连旭眉头微皱,“早前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想着告诉我?”
他是他二哥。
有人险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将他蒙在鼓里。
陈倏温声道,“袁柳才生了龙凤胎,太奶奶又过世了,府中的事,丰州的事都混在一处,再想着我的事,怕二哥分心。”
“长允,此事不是玩笑,你若有什么闪失,我和袁柳心中怎么想?”早前外界传闻纷纷,他不是没有猜测过,但是袁柳宽慰,说若是有事,陈倏和棠钰一定会告知他们的;陈倏和棠钰都没有吱声,就是没事,是特意迷惑视线的。
但收到棠钰的信,盛连旭心中的担忧才铺天盖地袭来。
要是病得不重,棠钰字里行间不会有如释重负的语气,陈倏不仅大病一场,而且应当是重病。
等到万州,才知晓他竟然失明过。
他早前出事就失明过一年,一个人再次失明看不见是什么恐慌,盛连旭猜不到。
盛连旭同陈倏的关系,还不同于王威。
陈倏叹道,“也是不想你们担心,眼下好了。”
盛连旭上前拥他。
“袁柳没来?”陈倏转了话题。
盛连旭应道,“她倒是想来,但之前生孩子身体有些闪失,好容易将好些,月前孩子染了风寒,将她传染了,病得有些重,大夫让她先缓缓,所以她和孩子留在府中,这次来不了了。”
陈倏清楚,以袁柳的性子,若是能来,袁柳一定会来。
陈倏拍了拍他肩膀,“那有什么,等万州这边事情结束,我同阿钰带勉之去看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