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雪也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知道了真相,只有做个谄媚讨好主子的奴婢,段夫人那里才会对她松缓戒心。
“含月姐姐,你怎么来了。”
“少装无知,我怎么来了,你会不知道?”含月气势汹汹的出现,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凳子上,搓着脏衣服的胭雪,“也不知小姐看上你什么,同样都是手,哪有什么不同。”
她目光从胭雪脸上,落到盆里,眼神轻蔑。
那双攥着脏衣服的手也不好看,是下人里做惯了粗活才有的手,没有一点女子的骨节纤细。
段小娘手上经常染蔻丹,连带着得宠的丫鬟也能染,含月扶着发鬓,故意向胭雪展示了一双染过蔻丹的手,“小姐让我叫你过去伺候,顺便教我,你梳妆的手艺。”
胭雪:“原来含月姐姐也想学。”
含月闻言自尊心受挫,有些羞恼,“我呸,要不是小姐让我学,谁稀罕,也不见得你梳的多好。”
胭雪缩着肩膀不说话,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这话虽然把她自己也骂了进去,她还是要说。
含月跟段小娘还有段夫人,都是做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的,一面嫌弃她折磨她,一面又是夺她的身份,一面又享受她的服侍,当真是欺人太甚。
穿着素朴绿衣的胭雪垂眸怯生生的立在含月跟前,头上仅簪了一朵劣质的珠花,别无其他的装饰,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天然去雕饰的美。
只是这美到了旁人眼中,就变的碍眼了。
含月一路都在对胭雪冷言冷语的讽刺,胭雪为了能在段小娘面前获得露面的机会,只好左进右出忍着她。
“小姐,胭雪来了。”
一进门,嘴皮刻薄的含月立马换了副样子。
段小娘正坐在梳妆台前发脾气,之前含月梳的头发都卸下来了,一头长发披在背后。
当她透过镜子看到从外面进来的胭雪,晨日的光辉落在她身上,在她踏进来的那一刻,就好似树上摘下来的一朵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朝气柔美。
段小娘顿时,眼神变的审视。
胭雪:“奴婢听含月姐姐的话,来给小姐梳妆。”
段小娘意兴阑珊的“哦”了声,“你来吧,我今日还要出门一趟,你要给我梳的好看些,我可不想被别人比下去。”
她还示意含月,“你,好好跟胭雪学着点。”
“是。”
“小姐今日是要去哪儿。”胭雪来到段小娘身后,先用梳子梳头。
含月耐不住插嘴:“小姐去哪儿还用得着你来管。”
胭雪不跟她计较,对段小娘道:“奴婢是为了小姐好,要知道小姐去哪儿,才好替小姐打扮,要是出了错就不好了。奴婢也保证,不管是哪儿,都能不让小姐被人盖了风头。”
段小娘:“你说的对。”
她眼神告诫含月不要添乱,胭雪现在对她有用,一个不受宠的丫鬟,跟她计较什么。
“端王府大小姐开了个茶花会,邀了许多世家小姐过去玩玩,也给我递了帖子,请我去做客。”
“那不是谢大人的亲妹妹吗……”
一提到谢修宜,段小娘便双目含情:“是啊。”
胭雪心里激动,这也是个好机会,“奴婢想跟小姐一起去。”
不等含月训斥她,在段小娘朝她疑惑的看来时,胭雪装作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讨好道:“小姐带上奴婢,如果妆发乱了,奴婢能随时为小姐规整。奴婢为小姐梳的发式也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不好轻易打理。”
含月觉得胭雪是在争宠,厌恶的道:“不行,你去干吗,你又不是一等丫鬟,看你穿的什么样,去了也是给小姐丢脸。”
然而考虑到自己的仪容,尤其是要去见那么多贵女,段小娘谨慎起见,还是考虑到了胭雪的请求。“你去也不是不可以……”
“到了那边,仔细着规矩,要是闯了什么祸事,我娘要是问起来,你就自求多福吧。”
胭雪神色乖顺的回道:“不会的,奴婢一定不给小姐添麻烦。”
她要添的哪是麻烦那么简单,她要给段夫人和段小娘都添堵,她要去勾引段夫人看好的未来女婿,兼段小娘的未来夫君谢修宜啊。
这时胭雪已经忘了,端王府不仅有谢修宜,还有她早先说要敬着躲着的谢世子。
到了王府门前,她才后知后觉的祈祷,希望那位阴晴不定的谢世子不在王府就好。
跟着段小娘,胭雪进了王府,她觉得段府已经够大够气派了,跟王府一比,那还是差了许多,光是绕来绕去伴着竹枝的如意门,与花开满园的抄手游廊,就让胭雪忘了来时的路怎么走了。
她看见段小娘到了今日的茶花宴会上,与其他世家小姐争奇斗艳,与闺中好友坐在一块,心里不是不羡慕,她也难过嫉妒,然而谁叫她现在是个下人身份。
接着端王府的大小姐谢芝微领着众多贵女逛园子,胭雪等一众丫鬟跟在最后面,含月那样的大丫鬟则走在前头。
大概是胭雪祈祷的不够,好的不灵坏的灵。
谢芝微等人在前头倏地停下,她还在思索,该怎么趁今天的机会跟谢修宜勾搭上,就听见一众贵女行礼招呼,“见过谢世子。”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一片,也叫停了胭雪的沉思,让她惊讶的抬头,吓的没收住脚步,撞到了身前人。被瞪了一眼后,赶紧小声道歉,把自己隐入人群中,期望谢世子不要看见自己才好。
谢狰玉本是在花园一角射箭,听见一阵吵吵嚷嚷,问了下属一声,才知道是谢芝微今日要在花园里开办茶花会,宴请了世家贵女过来玩。
自从王府没了女主人,谢修宜的妾室娘,一个侧妃就成了府里的女主子,连带着她生的庶出女儿,也有了近乎嫡出的待遇。
他匪夷所思的问:“谢芝微不知道我在这里?”
谢狰玉在府里时,除了他爹,谁都要让他三分,不然依他那个极其容易疯癫如狂的性子,谁都不会好过。
谢芝微怎么还敢跟他抢地方。
四臧:“大小姐应该是不知道,她正带着其他贵女们逛园子,快到这边来了。”
谢狰玉点漆似的眼珠含着冷意,嘴角微曲,挂着淡淡的笑,拎着一把弓一把箭,往谢芝微等人过来的方向走去。
他便是这样与谢芝微宴请的贵女们碰了面。
然后,在谢芝微对他又厌又怕的眼神中,抬起弓箭,对着双腿发软尖叫一声的谢芝微作开弓状,“听闻你要在这园子里办茶花会,我这一箭替你们助助兴。”
受惊的谢芝微不顾其他贵女在场,骂他疯了。
被扰了清静的谢狰玉不怒反笑,朱唇一扬,黝黑的眼珠泛着邪肆的冷意,那一箭竟然真的擦着谢芝微的脸射了出去。
“还不给我滚。”
现场一片惊惧的往后退,胭雪更是浑身发冷,就算她不是谢芝微,也能感受到被谢狰玉射了一箭的恐惧,而她刚好站的是谢芝微的方向。
那只箭牢牢的钉在她身后的一棵柳树上,箭头扎进树干的声音好像刺破血肉一般。
那可是王府的小姐,是谢世子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么多人都看着,他竟然也能下得去手,好像真的要杀了她,如此狠心。
这人太可怕了,果然是个疯子,胭雪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没听他的话等在街上,被他发现以后,会是什么下场。
她想混入人群中掩面溜走,背后却有人绊了她一脚,令她爬跪在地上,胭雪抬头只看到含月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后背就被一道硬物抵住了。
谢狰玉的声音在她头上萦绕,宣告了她的大难临头,“是你这贱婢啊。”
第7章 留下。
谢狰玉握着弓往前走,众多贵女都慌了,没什么比亲眼见着传说中性情阴唳的谢世子发疯更有说服力,都怕他伤到自己,有的携伴彼此惊慌失措的往后退,谢芝微更是被他吓的面白如纸,恨他恨得要死,又怕他怕的要命。
他上前,众人便往后退,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扑倒了出来,就被宛如驱赶鸭子般的谢狰玉给捉住了。
无人不倒霉的看着胭雪,不管她是谁的丫鬟,落在谢世子这样没有人性的疯子手中,她今天可完了。
胭雪不用回头,光是看别人惊恐倒退的样子,就知道她身后是谁,尤其是谢狰玉将弓抵在她背上,硬物戳的胭雪好疼,那弓又重,谢狰玉稍一用力,她就额头嗑在地上,疼的她顿时眼中水花直冒。
死了,死了,被这疯子盯上她死定了。
胭雪只有向人群伸手,“小姐救我。”
含月早到了段小娘身边去,俩人都紧张害怕的看着她,段小娘更是不敢过去,更别说救她了。
胭雪向她求救,段小娘只有摇头的份,生怕胭雪找上她,尤其当谢狰玉看过来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段小姐也在啊,她是你的丫鬟?”
段小娘摇头摇的更狠了,“不、不是……”
胭雪绝望的望着她,“小姐……”
她真傻,她怎么还对段氏母女有任何期待,她们只会见死不救,她死了才更应该拍手称快。
头上谢狰玉凉薄的笑声,嘲讽的响起,“哦?既然不是段小姐的丫鬟,那这贱婢是怎么进来的。”
他拿着弓在胭雪背上戳了戳,胭雪身形削瘦,趴在地上,谢狰玉只戳到一把骨头,眉眼一皱,低头朝她看去。
胭雪头埋在地上,仔细听却是在嘤嘤的小声的在哭,她虽然瘦,却有一把好细腰,挺着后臀,哭也动人。
“世子饶命。”
“奴婢确实是段府的丫鬟。”
胭雪的脸被弓抬起,她不敢看谢狰玉,眼神闪躲,黑色的眼睫毛被泪水沾湿了,鼻头微红,嘴唇粉白,哆哆嗦嗦的样子好不可怜。
谢狰玉提醒她,“你说你是段府的丫鬟,段小姐却又说你不是,我该信谁?”
他说话间眼神落在人群中,站在谢芝微身旁的段小娘触及他的目光,跟见着鬼般着急的回应,“那、那贱婢在我段府品行败坏,我们段府早就决定不要的。”
胭雪不可置信的瞪着段小娘,明明是她贪她梳妆的手艺。
段小娘被胭雪的目光看的心虚,但她更怕谢狰玉这个疯子,更是语气嫌恶的告诉众人:“我娘说了,你是你娘与我们府中下人淫.乱生下来的孽种,看你可怜才留你在府中,可谁知你越大品行越像你娘,如今也留不得你了……你看什么看,我说的都是事实。”
胡说!
明明是段夫人勾引她爹在先,又害死她娘,好一个倒打一耙的段小娘,她现在这个身份就是说出真相,也没有人会信她。
胭雪看着段小娘的眼中透着恨意,被谢狰玉捕捉到了,他耐人寻味的挑起眉,不光是对胭雪的反应,还有对段小娘说的话有疑惑。
他一听就听出,胭雪或许跟段府的关系匪浅,她眼中的恨意太过刺骨,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般。
谢狰玉莞尔笑了,似乎有些痛快,“贱婢,既然段府不要你了,那你就不是段府的丫鬟,该与本世子算算你不听话的账了。”
他猛地收回手里的弓,胭雪没了东西抵着,差点又是一头栽到地上。
“来人,把这贱婢带走。”
谢狰玉走时讽刺的瞥一眼谢芝微和段小娘等众人,“这个园子谁都不许过来,谢芝微,带着你的人还不快滚。”
瞪着谢狰玉的背影,在贵女们面前落了面子,从没这么难堪过的谢芝微屈辱的流出眼泪,甚至连招呼其他人的心思都没了,狠狠一跺脚离开园子,“我要找我娘去,谢狰玉他凭什么霸占这园子,就因为这是他娘生前最喜欢的园子?今日所屈辱,来日我一定加倍还给他!”
谢狰玉他不得好死!
谢芝微都走了,贵女们更是想不到今日的茶花会是这样的发展,纷纷留不下去,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段小娘跟含月出了王府,才惊魂未定的松了口气,想到被留在谢世子那儿的胭雪,又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和段夫人交代。
“算了,生死有命,今天本就是她自个儿求着我带她来的,也是她自己落到谢世子手里,与我们没干系。”段小娘自我安慰道:“等我娘问起,你就把今天的事如实说出来。”
含月觉得胭雪肯定死定了,待身上暖和了些才悻悻的说:“奴婢知道,一切都是胭雪她咎由自取,是她给咱们府上闯了祸。小姐,今天的事,要不要告诉谢大人……谢世子他那么待您,虽然胭雪一条贱命不值什么,可她也是你的丫鬟,打狗还要看主人,谢世子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他和谢大人之间不和,才故意针对我们。”
段小娘眼里露出精明的光,“这我当然知道,可谢世子那个疯样你也看见了,他疯起来可是连谢芝微都不管的,不用我去跟修宜哥哥说,谢芝微自然会找他告状,修宜哥哥肯定也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