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阙一直乖乖地望着尤玉玑。
待尤玉玑将这块躺吃了。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竟有了些困意。片刻后,身子不由自由朝一侧栽去。
司阙探手扶了一把,尤玉玑重新坐直身子,目光空洞地望着司阙。
司阙探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尤玉玑的脸颊。
“尤玉玑?”
尤玉玑动作僵硬地点了下头。
“司阙腿摔伤了,你心疼不心疼?”
尤玉玑点头。
司阙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心疼了哈哈哈,不妄他故意弄坏了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行动不便,你会不会悉心照顾他?”
尤玉玑再次点头。
司阙满意地笑了,再问:“那你喜不喜欢司阙?”
尤玉玑茫然地望着司阙,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那你什么时候会主动来亲我?”
尤玉玑依旧茫然地望着他,不做回应。显然,这种问题她答不上来。被催眠的她不能说谎话,也不能说出自己不清楚的事情。
司阙眸色瞬间挂了一层恹恹:“好了,最后一个问题。傅雪松是谁,认识多久了,你喜不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
显然,这最后一个问题有点复杂。
尤玉玑目光呆滞地望着司阙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木讷地开口:“学堂管事,两年,不喜欢,不知道。”
学堂管事?这是什么差事?
司阙来不及再问,尤玉玑已慢慢闭上眼睛身子软绵绵歪下去。司阙伸手扶着她,让她爬伏在床榻上睡着。
司阙冷眼瞥着伏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尤玉玑,道:“后悔招惹我了?我研究过许多稀奇的药,唯独炼不出后悔药。”
他捏了捏尤玉玑的耳朵尖,俯身凑过去,低声:“后悔没有用。我就是狗皮膏药,无赖又卑鄙。知道了吗,狐狸精?”
司阙低低地笑出声来。
司阙又忽然想到他问尤玉玑喜不喜欢他,他既不承认也不否则。他问尤玉玑喜不喜欢傅雪松,她毫不犹豫地说不喜欢。
这不就证明,他比那个名丑人更丑的傅雪松与她关系更亲近?
司阙满意了,奖赏似地摸了摸尤玉玑的头。
“嘶,忘了问你喜不喜欢陈琪了。”司阙瞬间又阴了脸。尤玉玑睡着,无人瞧见,他不遮掩自己的煞气。
半晌,司阙才调整了姿势,将两条腿放回床榻,倚靠在床头。将窝在角落里睡觉的百岁拎出来撸撸毛。
他冷眼瞥着它,训斥:“快些长。太小抱着不舒服。”
百岁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尤玉玑趴在床边不到两刻钟渐渐苏醒。她揉着眼角,迷茫地坐起身来。眼睫轻颤后,终于睁开迷糊的眼睛。视线里,是司阙充满歉意地望着她的眼眸。
“让姐姐忧心累得睡着,都是我不好。”
尤玉玑已经重新坐直身子。她还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睡着,听了司阙这话,下意识地缓慢摇头。
尤玉玑只当是自己昨天晚上没睡好,刚刚也是心事沉默,才不自觉睡着了。她心中立刻生出点歉意了——明明司阙伤了腿,她不仅没有多关心他,还在病人身边睡着了……
“晚上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没有?正好我先去去吩咐一声。”
司阙想了一会儿,说:“乳。”
尤玉玑咬唇,责备似地在他搭在腿上的手背上用力拍了一下。酥麻的微微痛觉从手背传来,司阙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异样。他转眸,不由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莹白的长指轻轻动了动。
“拍疼了?”尤玉玑问。
司阙立刻摇头,抬起眼睛对尤玉玑笑起来:“姐姐,鹿乳真的很香。停云也说我该多用了乳品补身体。”
望着司阙这双干净澄澈的眸子,尤玉玑心里划过一丝狐疑,难道真的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好,我知道了。还有没有别的了?”
司阙摇头,又飞快地拉住尤玉玑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姐姐会陪着我吧?姐姐不会赶我走了是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多了他的撒娇无赖话,尤玉玑狠了狠心把原本想要安抚他的话咽下去。她佯凶地瞪着他,警告:“你若乖一些,我才不会赶你走!”
“好。”司阙慢慢扯起唇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尤玉玑起身往外走去吩咐晚膳。可她刚走了两步就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司阙,板起脸来,道:“再胡闹再不知爱惜自己。等你死了,我在寝屋里摆一张你的牌位,让你日夜瞧着我与旁的男子亲热,让你日夜听着你的子女向别的男子喊爹爹。”
言罢,尤玉玑不去看司阙表情,立刻转身匆匆往外走。
司阙脸上纯稚的笑容缓缓变成阴沉沉的冷笑,他望着尤玉玑离去的背影无声摆口型——
“你敢!狐狸精。”
第46章
尤玉玑忽然转过身来,司阙瞬间收起脸上的阴沉,安静地望着她。
“对,还有你的猫。”
言罢,尤玉玑翘起唇角转身往外走。
司阙偏过头望向床榻角落里的百岁。它比那个雨夜时长大了一圈,不过仍旧还算只奶猫,身上的绒毛咋咋呼呼的。
尤玉玑去外面格外吩咐了几道补膳。因为母亲病重,她对膳食疗补的说法略懂一些。
不由地,她又想起了母亲。她立在檐下望着絮絮飘落的雪,轻叹了一声。
司阙伤了腿,尤玉玑没让他起身,令侍婢搬了一张小方桌在床榻上。司阙瞥一眼桌上的各种补膳,默默拿起鹿乳。
尤玉玑坐在他对面,小口吃了点东西就没了胃口。她抬手挽袖,亲自盛了一碗骨汤递给司阙:“喏,把这个喝光。”
司阙瞥着汤面的那一层油渍,皱了眉。
尤玉玑拉起他的手,将这碗骨汤塞到他手里。她望着司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喝完它。”
司阙垂着眼睛瞥了一眼尤玉玑覆过来的纤手,才不太乐意地小口抿了一口。只一口,就将骨汤放下。
“你不想自己的腿早点好起来吗?”尤玉玑问。
“我已经喝了。”司阙敷衍。
尤玉玑无奈地望着他,觉得司阙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她轻轻咬唇,眉心轻蹙。司阙却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为他犯难的模样。
他眼里的她忽然变了样子。
尤玉玑慢慢勾起唇角眉眼嫣然。侧坐在床边的她起身,走到司阙身边,俯下身来,凑到司阙耳边柔柔说了句话。
司阙怔住。
尤玉玑已眉眼含笑地直起身,重新走回对面坐下来,握着银箸闲适优雅地吃东西。
司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端起面前那碗骨汤一饮而尽。空碗被他重重放下,他冷着脸又盛了一碗汤。
满满一海碗的补汤被他一次次盛去,最后尽数喝了。
他终于喝完,尤玉玑欠身,含笑捏着帕子为他轻擦唇角,手腕忽地被司阙攥住。
“尤玉玑,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他问。
尤玉玑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火令人难为情,可瞧着司阙这反应,她原本的尴尬反倒是悄悄散去。她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那以后不说了。”
司阙他望着尤玉玑的眉眼,一时哑言。
尤玉玑已经转眸,唇角攀着一缕温柔的浅笑。她提声吩咐外面的侍女进来将桌子收下去。
侍婢们忙忙碌碌,脚步虽轻浅听在司阙耳中亦觉嘈杂。后来尤玉玑在窗下的藤椅里慵懒坐下,拿了一本医书来读。坐在床榻上的司阙仍旧望着她,看她轻垂一侧的云鬓,看她温柔却专注的神情,看她翻动书页时的指尖儿,就连搭在她腿上的薄毯似乎也颜色格外柔和。
司阙还在想着尤玉玑刚刚俯下身来,对他说的那句话。
——她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语气温温柔柔:“有些姿势缺了一条腿可不成。”
司阙默念一声狐狸精,无聊地躺下来,顺手将睡觉的百岁抓在手里团着玩。
·
夜里,为了不碰到司阙的伤腿,尤玉玑睡在床榻外侧。
枕絮熄了灯从里间出来时,还听见身后的尤玉玑温柔地对司阙说:“夜里若伤口疼及时与我说,想要什么也推醒我……”
枕絮将房门关上,悄声走出去。一路上,她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上次抱荷对她说的话。
难道夫人真的不喜欢男子,有着磨镜之好?
枕絮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不在焉地梳洗过后躺在床榻上辗转不得眠,仍在想着尤玉玑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尤玉玑自小就是个美人,不仅有草原人的爽朗明快,又从母亲那边遗了宿国人的温婉柔美。在司国时,不管是男子还是女郎,都喜欢与她相交。不仅如此,长辈们谈起她亦是赞不绝口。
何况尤家在司国也是显赫门第,不仅家族庞大钱财万万,尤家人更是要军功有军功要功名有功名。
在枕絮的印象来,尤玉玑刚过十岁,已有不少人踏破尤家门槛想要早早结亲。当然了,尤家女不愁嫁,何况尤家长辈们都很疼孩子,断然没有那么早定亲,一一婉拒。
长辈们急着将尤玉玑收入家门当儿媳,同龄人更是争功似的向尤玉玑献好。司国人本就不似中原人那般含蓄内敛,草原儿女若有心仪之人会大大方方地示好,就算被拒,要么继续追求,要么讲话说开之后还能做朋友……
枕絮努力回忆这些年向尤玉玑示好过的男子。
那可真是太多了!
在枕絮看来,这些男子中有很多人是真的很好很好!
枕絮继续努力回忆尤玉玑可曾喜欢过谁?哪怕是对哪个郎君有过多看一眼?枕絮抓耳挠腮地想了很久,一点印象都没有。
枕絮一骨碌坐起来,惊惧地望向另一张床上睡着的抱荷,问:“难道咱们夫人真的喜欢女人?”
抱荷睡得正香。她挠了挠屁股,又翻了个身,不多时甚至传出两声吭吭唧唧的呼噜声。
枕絮大受震撼。
尤玉玑十九岁,也不算小姑娘了,面对那么多追求者就没心动过?那是不是说明……
“以前夫人总是拿着阙公主的诗词文章阅读,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喜欢阙公主了吧?现在公主摔坏了腿,还要宿在一张床上……”
枕絮呆坐半宿。
·
翌日,翠玉、林莹莹和春杏过来给尤玉玑请安,她们三个刚到,红簪也过来了。
红簪柔柔弱弱地屈膝行了一礼:“给夫人请安。”
翠玉和林莹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同样带有深意的笑意。
“不必客气。”尤玉玑让人起身,“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必日日过来请安。若是得了闲过来小坐,我是欢迎的。请安这种郑重的规矩到是不必。”
“夫人宽仁。”红簪又一次屈膝,“奴婢刚搬了住处,还要收拾一番,这就回去了。”
尤玉玑颔首,望着红簪离去的背影。
红簪被提拔成了姨娘,尤玉玑昨天下午便知道了。
方清怡自从给陈安之当了妾,几乎没有出门。旁人都以为她一时抹不开脸,不能接受自己成了妾。可尤玉玑知道她恐怕身子不方便。
是的,这府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方清怡婚前有了身孕。几个知情的奴婢已被陈安之打发到庄子里去了。
方清怡嫁过来还早,估计还要再等上一两个月,才会说出自己有了孩子。
是以,尤玉玑才会对红簪成了姨娘这事儿很惊讶。红簪是方清怡身边贴身的大丫鬟,方清怡现在有孕,陈安之这个时候收了红簪?
尤玉玑轻叹了一声。
“姐姐,我明天想回家一趟看望母亲。”林莹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尤玉玑的神色。她心里清楚,身为一个妾室,这样频繁地归家总是不好的。
“好。”尤玉玑几乎没有犹豫。
“姐姐真好!”林莹莹灿烂地笑,又接着说了一箩筐哄尤玉玑开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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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玑和几个妾室闲聊时,清雅居发生了一件不大愉快的事情。
陈安之陪陈凌烟去清雅居挑选首饰,遇到了康景王。
康景王是降国齐国的皇室,这样的身份本该被困养在别宫里,可因为齐国当初主动归降,康景王更是向陈帝表忠心,上阵杀敌立了军功,不仅没有被囚于别宫,还被封了异姓王,颇得陈帝器重。
“哥哥,那边在说书吗?清雅居什么时候还有说书先生啦?”陈凌烟拉着陈安之去宁茶斋凑热闹。
离得近了,陈安之听见里面说的正是尤玉玑当街驯马救人之事。
陈安之兄妹走过去时,说书人已经言尽末了。随着他落扇讲完,一个白衣书生也落了笔。书生展开自己刚刚的画作,正是那日尤玉玑驯马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