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安之因春杏替尤玉玑说话而动怒,他还是往尤玉玑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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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玑沐浴之后,换上宽松柔软的寝衣,懒洋洋地倚靠在窗下美人榻上,有些吃力地翻看着手中的医书。
自母亲病了,她就开始陆续读一读医书。不得不说,对于之前从未接触过医术的她来说,读这些医书的确有点艰难。
百岁在她的腿上卧成了一个球,早已睡着了。
司阙已经走进来好一会儿了。下人都知道尤玉玑和司阙关系好,又都不知他本是男子,即使是入了夜,他要来尤玉玑的寝屋,尤玉玑身边的下人也随意让他出入。
今晚,他躺在床榻上良久也未睡着。是以,他过来寻尤玉玑了。他想来看看,姐姐为何今晚不寻他,是不是寻了旁的男子生孩子,莫不是昨日见过的那个白面废物公子?
“姐姐还没歇下?”
尤玉玑讶然,抬眸望向走进来的司阙。
司阙说:“姐姐读书好专注,我与抱荷在外面说话都没听见。”
尤玉玑将手中的医书放下,柔声说:“你也没歇下呢。”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来,在尤玉玑身边坐下来,瞥了一眼尤玉玑手里的书,道:“姐姐原来在读医书。”
“随便看看。”尤玉玑随口说。她垂眸,望了一眼自己上身宽松的短衫,有点不自然。
她沐浴之后换了寝衣,自然没有再如白日那般裹胸。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比旁的女子更腴润些,若不裹胸,不仅不方便还不太好看。她有点不喜欢这个样子面对旁人,有心将他撵走,说:“很晚了,回去歇着吧?”
司阙鸦睫轻抬,一双漆眸亮晶晶地望着尤玉玑的眼睛,道:“姐姐,我认床,睡不着。”
尤玉玑讶然,怔了一下,才说:“那……明日让人将云霄阁的床榻搬过来?”
她又蹙眉,柔声轻哄:“今日太晚了,不要麻烦下人了好不好?”
“好。”司阙望着尤玉玑的眼睛,笑着点头。
尤玉玑轻捏着医书的书角,心里犯难这下该如何劝司阙回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劝,一时沉默着。
她沉默着,司阙便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她乖乖地笑。
百岁伸了个懒腰,醒了。它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司阙,又转回头,在尤玉玑的腿上翻了个身,歪到一侧兴致盎然地给自己舔毛。
好一阵尴尬的相对无言,或者说只是尤玉玑一个人的尴尬。她垂着眼睛,望着手中医书上的文字,再度开口:“我那边有些助眠的熏香,让抱荷给你拿一些?”
司阙摇头:“我让流风点了助眠的香,可还是不行。认床,睡不着。”
尤玉玑蹙眉,询问:“那……没有别的法子帮你入眠吗?”
司阙唇角的笑意再深了深,他漆亮的眸子始终凝望着尤玉玑,道:“姐姐,我想睡在你这里。”
尤玉玑惊讶地抬起眼睛望向司阙,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心里有了丝别样的触动,她沉默了两息,才轻轻地柔声问:“不是说认床吗?”
司阙点头,他说:“认床,也认人。”
尤玉玑望着司阙凝怔,握着书册的纤指微离,蜷到背面的一半书页一阵阵簌簌声,回到前面来,刚看的页数被混乱了。
第35章
书页的簌簌声让尤玉玑从凝怔中回过神来,她低下头,胡乱去翻书册,想将刚刚看到的那一页寻到。
视线里,忽地出现了司阙修长的手。
她手中一空,那本医书被司阙拿走了。他翻了翻,翻到尤玉玑原本看的页数,再把书递还给尤玉玑。
尤玉玑始终垂着眼睛没去看他,听见他说:“我算久病成医,倒是懂些医术。如果姐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尤玉玑没有回话,她眉心微蹙,浮现了一缕茫然。这缕茫然很快散去,转而变成了犹豫。
她不是不懂男女欢事的豆蔻年岁,也不是对自己的美貌无所知。
她忽然对自己与司阙的关系产生了一丝茫然。
——他不是她的夫君,也不算她的情郎。
一瞬间,尤玉玑想了很多。
她忽然觉得有些话需要与司阙说清楚。
她重新抬起头,望向司阙的眼眸,认真而又温柔:“我这两日翻了些孕育子嗣的书册,得知若想怀上孩子,对行房的日子也有讲究。而最近几日大概是怀不上的。”
司阙听着尤玉玑的话。他分明知道尤玉玑寻他只是想要个孩子,可听她这样说,他还是不爱听。
“除非为了怀上孩子,我的确是不太愿意的。”尤玉玑顿了顿,斟酌了下用词,“因为你不是我的夫君,我也没有将你当成我的情郎。”
司阙听着她如何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无情的话。
两个人相对而坐,司阙沉默着,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遮了眸中的情绪。
尤玉玑仔细瞧着他的神色。
他不开心了吗?
好一阵两相无言后,尤玉玑轻轻咬唇,细眉微微皱起。她拿出轻哄的温柔语气:“司阙,我与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误解。我不知道你只是想要男女欢事,还是真的对我有那么半分的喜欢。若是后者,我更不能让你误会我把你当成了情郎。”
司阙仍然安静地垂眼坐在那里,抿着唇,没吭声。
尤玉玑等了好一会儿,他仍是如此。尤玉玑的一双细眉越发拢皱。她伸出手,将手心轻轻覆在司阙的手背上,温柔的声线哄人的意味更浓:“不要不高兴好吗?姐姐没有拒你,只是想把话与你说清楚。是姐姐有求于你,若你想要,姐姐不会拒绝你的。”
她纤纤的指慢慢弯起,将司阙的食指握住手心,轻轻摇了摇。
“我喜欢姐姐。”司阙忽然抬起眼睛,“我好喜欢姐姐。”
尤玉玑讶然,握着司阙手指的手一下子松开。她望着司阙亮亮的漆眸,不隐藏自己的惊讶。
脑子里,空白了几息。
她隐约感觉到司阙兴许对她有那么一丝喜欢?到底是不确定的。可她没有想到司阙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尤玉玑刚想将手收回来,手忽然被司阙紧紧握住。
司阙望着尤玉玑慢慢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单纯笑容,他说:“我睡不着,总是想着姐姐。越想姐姐越睡不着。所以就来寻姐姐。”
尤玉玑被他直白裸赤的言辞弄懵了。
“如果能抱着姐姐睡,一定能安眠。若姐姐不愿,我只睡在这木榻上。只要知道与姐姐在同一个屋子里,也能睡得安稳。”
“姐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姐姐这样对我好。”
“姐姐,十九年来我从未特别喜欢过什么,直到遇见姐姐。”
“姐姐,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你不喜欢我。可是如果我好好地喜欢你,姐姐将来会不会也可能有那么半分的喜欢我?”
他皱了眉,向来清冷的五官竟流露出几分可怜相。
尤玉玑早已被他这些直白的话弄得懵怔在那里,怔怔望着他,一时失去了言语能力,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司阙忽然又垂下眼睛。在他用长长的眼睫遮住那双漆亮的眸子前一刻,尤玉玑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失落。
他的声音也跟着低落下去:“虽然我不能像世子那样给姐姐身份地位万贯钱财。可我绝对不会像世子那样惹姐姐烦,我只会心疼姐姐对姐姐好,将我整颗赤诚的心都捧给姐姐。”
“我想做姐姐的情郎。”他抬起明澈的漆眸深深望着尤玉玑,“姐姐就算念在我命不久矣,试一试来喜欢我好不好?”
“好。”
话一出口,尤玉玑瞬间抿了唇。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她实在很少这样冲动过。只是在这一刻,她被面前这双满眼都是她的眸子哄到了。
不忍拒绝,也不忍继续望着这双干净的眸子。她轻轻将目光挪开,望向坐在一旁的百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百岁已经不再给自己舔毛,还是歪着小脑瓜望着司阙,在听他说话。
尤玉玑轻轻闭上眼睛,司阙刚刚一句又一句的话好似还在耳畔。
“姐姐,你答应了?你不会反悔吧?”司阙问。
尤玉玑听出司阙声音里藏着的欣喜。
算了……被哄到就哄到了吧。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重新转过脸望向司阙,慢慢温柔地笑起来:“不反悔。我会试着去喜欢你。”
司阙一瞬间笑了:“姐姐真好。谢谢姐姐让我做你的情郎。”
尤玉玑再一次在心里想传言绝不可信。人人都说司国阙公主寡言不爱笑仿若冰山一座。可她自己真真接触了,才知这话多荒谬。
“姐姐,那我可以睡在这里了吗?”
尤玉玑点头。
司阙拉了拉尤玉玑的手,问:“姐姐的手真好看,我可以亲亲吗?”
“不可以!”尤玉玑说着拒绝的话,却忍不住因他的语气笑了。
司阙立刻松了手将尤玉玑的放开,他说:“好,我听姐姐的。”
尤玉玑眉眼间的笑意再多了一丝,她笑着说:“好啦,去睡吧。我还要再看一会儿书。”
“我想陪姐姐。”
尤玉玑没说什么,只是朝美人榻里侧挪了挪。见此,司阙起身去了一旁架子上的薄毯重新走回来。他将薄毯搭在尤玉玑的腿上,自己挨着她也倚靠着美人榻一侧。
尤玉玑目光落在手中的医书上,没有看他,却将盖在腿上的薄毯朝他拉去一些——他给她拿薄毯来,是不是因为他觉得冷了?他身体不好,可别着凉才是。
寝屋里的炭火烧得很足,一室温暖。
时间缓缓地流淌着,尤玉玑安静地翻看着医书,司阙挨着她陪她一起看。
百岁似乎没有热闹看了。它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重新挨着尤玉玑将身子团成一个球,抱着自己的小爪爪睡觉。
许久之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抱荷在门外禀话:“夫人,世子过来了。”
尤玉玑皱了下眉,道:“说我安歇了。”
显然,并不想见到陈安之。
尤玉玑刚看完这一页,伸手去翻页,指腹还没有碰到纸页,司阙先帮她翻了页。
不多时,尤玉玑听见外面一阵粗重的脚步声,显然不是她的侍女。紧接着,陈安之直接推门进来。
“尤玉玑,你房里是不是藏了人?我都看见了,窗户映出两个人的身——”
陈安之定睛一看,愕然看见挨着尤玉玑的人是司阙。他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
尤玉玑连头都没抬,道:“夜深了,世子慢走。”
“你!”
陈安之从呆怔中回过神,听尤玉玑凉凉的语气,心里窝了一团火,刚要发脾气,到底还是在意司阙在这里。
司阙在盖在他与尤玉玑腿上的薄毯下,拉住了尤玉玑的手。
尤玉玑一怔,被他拉住的手僵了一下,刚想要收回来,却被司阙攥得更紧。尤玉玑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再挣脱,而是由着他了。
司阙面无表情地转头,凉薄地瞥向站在门口的陈安之,声线也低冷:“世子是把我当成与姐姐偷情的男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薄毯下轻轻抚着尤玉玑的手,从手背到纤指,再到指尖儿,反反复复地轻抚着,像对待稀世珍宝般爱不释手。
尤玉玑偷偷侧眸望向司阙,惊讶于他变脸如此之快。她简直不能将此刻冷颜清傲的阙公主和刚刚拉着她的手哄人的他联系起来……
“我……”陈安之哑然。
显然,他始终不愿意给阙公主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他绞尽脑汁般,才说:“我是担心她被野男人挟持,被欺负!”
司阙敷衍似地点了下头。
陈安之尴尬地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今日在宴席上饮了酒,他有了几分意动,很想找一个女人来纾解。方清怡身子不适,向来乖顺的春杏也将他劝走。他思来想去,便来了昙香映月,他记得父王嘱咐的话,想着先把嫡子弄出来才是。
可是没有想到,他刚刚站在外面看见两个人依偎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以为是尤玉玑本性难移,气冲冲进来,竟发现是自己误会了,根本没有什么野男人,而是阙公主……
司阙冷眼瞥着门口的陈安之,慢悠悠地开口:“世子深夜造访,是想我和姐姐两个人一起伺候你?”
“不不不!”陈安之连连摆手,“公主误会了,安之怎么敢如此想!”
他义正言辞,发誓似的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可是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了些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