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就在周誉之事上屡屡受挫,故而这次进宫,也做了可能不会顺利的预设,但没想到会碰上如此不讲理的周雁荣。
“大长公主,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我找殿下,乃是为了正事,如今惠王的兵马已经逼近京都,大长公主不该再任性了。”
周雁荣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任性,先是一个吴绍秋,再来一个蔡梨,直接将她给点燃了。
“是,我就是任性无礼,不分是非不懂朝局,蔡姑娘与我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你我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着就直接一摔袖子,转身走人了,什么玩意,就她也配惦记她四哥,与沈妹妹简直没得比。
周雁荣气鼓鼓地走出几步后,又想起沈菱歌还在原地,立即折回来,抓着她的手腕,将人给拉走了。
留下蔡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定是她此生受过最大的屈辱。
沈菱歌被拉走后,全程沉默着没说话,等出了偏殿到了廊下,周雁荣才松开了手。
见她还在发愣,以为她在生气,就小心翼翼地绕到她身侧,为自家兄长辩解:“沈妹妹,你可千万别误会,这定是蔡梨的一厢情愿,我四哥根本就不知道这事,也绝不会同意的。”
沈菱歌其实只是在蔡梨刚开口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后面就想通了。
这是蔡家在通过女儿来站队,他们赌上家族支持周誉,当然首先是蔡梨爱慕周誉。而她沉默无言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周誉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那时说纳她做侧妃,并不是看轻她,而是她真的只能做个侧妃。
当周誉遇上事时,她除了保护好自己外,什么也做不了,不仅她做不了,她的家族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助力,甚至还会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即便她口中说着不靠旁人,也不会去求他人,却一而再的被周誉所救,她所谓的自立全都是假的。
蔡梨提到周誉时,满脸皆是着急和娇羞,但她可以自信地说,给周誉准备了大礼,蔡家可以倾囊相助,可以共对外敌。
沈菱歌必须得承认,那一刻,她嫉妒极了。
她就是喜欢周誉,别说是骗别人了,她连自己都骗不了。
“蔡姑娘没有坏心,她只是想帮王爷。”
“那她也对四哥别有所图,绝不能掉以轻心。沈妹妹你放心,我只认你一个,这些别有所图的女子,我都会替你赶走的。”
沈菱歌挤出一个轻笑,朝她摇了摇头,“荣姐姐又开玩笑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惠王的兵马即将兵临城下。”
即便今日不是蔡梨,明日还会有孙梨,刘梨,吴梨各种梨,重点不在于来的人是谁,而在于她与周誉天然的不对等。
不用周雁荣说,他也相信周誉不会被迫娶蔡梨。但就算他松口,说想要娶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无法适应宫内的生活,不喜欢应酬宾客,便是嫁给了他也做不好齐王妃。
与其如此,何必相互磋磨呢。
或许这一世,他娶个有所助力的妻子,就不会导致前世的悲剧。
而当下她能为他做的,只有照顾好周雁荣和周允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
“爷,惠王的兵马以距城门不过百里,一切都照您所说的安排好了。”
周誉头戴盔甲身披黑袍,手中把玩着一柄乌金的宽刀,闻言淡淡地嗯了声,长腿一伸,从椅子上顺势站起。
“走吧,给我这好二哥送份大礼。”
“爷,蔡太傅在屋外求见。”
“他来做什么?”
周誉将惠王带兵进京的事散布了出去,为的是等惠王被拿下后,让这些人明白朝堂之上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可没打算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掺和进来。
但他对蔡太傅没什么意见,他求见那便见见。
“臣知王爷为惠王所扰,故而登门求见,这是臣与朝中十余位大人的亲笔书函,定会鼎力支持王爷,绝不会叫乱臣贼子得逞。”
蔡太傅算是下了狠心,不打算回头了。
“蔡大人所求呢?”
周誉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无利不起早的道理,这些文臣平日虽然嘴上说的好听,视死如归。可真当危急关头,一个赛过一个的怂,怎么可能突然不怕死了,定是有所图。
“臣家中有一小女,年方二十,仰慕王爷的威名,愿与王爷结成连理,助王爷一臂之力。”
周誉闻言,盯着蔡太傅嗤笑出声,这倒是新鲜,不图名不图利就图联姻?
便是之前他对娶谁都无所谓时,也不会答应娶个算计拿捏他的人,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有了想要娶的人,就更不会受人要挟。
“不必了,本王已心有所属,且最不喜欢有人教我做事。”
第59章 难哄
沈菱歌跟着周雁荣回了主殿, 陪着周允乐读了会书,才想起先前答应了周允乐若是背出文章,就亲手给他做点心吃。
她从不食言, 他既是背出来了,便起身往后厨去, 乾清宫有个小厨房,为了方便皇帝嫔妃们临时想吃什么,不必赶去御膳房。
沈菱歌刚出了大殿绕过长廊, 就看见了等在廊下的蔡梨。
“沈姑娘, 我可以与你说两句话吗?”
“我与蔡姑娘不过两面之交, 怕是没什么可谈的。”
她实在是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打交道,更何况这人曾经还开罪过她。
“沈姑娘别误会, 我没什么恶意,也不是想让你做什么违心之事, 只是见沈姑娘与大长公主关系好, 想求姑娘帮忙传几句话。”
沈菱歌自然可以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可想到如今的局势不明, 还是不要随意得罪人的好, 就算蔡家选择旁观,那也比恼羞成怒转去投靠惠王的好。
思虑再三,还是点了头,跟着她到了廊中的长椅处, 坐下便直接了当地道:“蔡姑娘有话请说。”
“方才沈姑娘也瞧见了, 大长公主对我误会颇深,但我与父亲是诚心想要帮殿下的,绝无谋害之心。蔡梨观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这才想求姑娘帮忙。”
“蔡姑娘高看了, 我会在宫中也只是机缘巧合,等事情了结便要进道观修道,我没什么学识,也没正经读过几日书,更不懂家国大事。”
沈菱歌顿了顿又道:“大长公主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她只是天性洒脱不愿被礼教束缚,实则聪慧通透,我建议蔡姑娘有话,还是直接与大长公主说的好。”
她为周雁荣说话,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如何,也不是因为他是周誉的妹妹,而是真心实意的羡慕她。
沈菱歌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性子沉闷,喜欢的事物也很单一,像是看书种花这等不需要与人往来的事。
前世更是至死都没什么好友,可周雁荣不同,她璀璨耀眼,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明珠宝玉。她性格直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像是翱翔在天际的鹰,不受人约束,可偏偏又淳善正直。
在这方面,她与周誉有些相同,同样的叫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人好似天生就会让人对她有好感,吸引着人靠近,如何还能讨厌的起来。
故而听到蔡梨如此说周雁荣,沈菱歌才会没忍住,为她直言,不愿让人误会了她。
蔡梨被她说得微微一愣,她好像确实因为周雁荣从小不好好读书,而打从心里的觉得她不学无术,是个无法沟通的人。
虽然这样的情绪被她隐瞒的很好,但还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是蔡梨失礼了,我会去找大长公主赔罪,但还请姑娘相信,在齐王这事上,我绝无二心。”
沈菱歌已经不想听了,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与她没什么好谈的,正欲转身要走,就听见身后传来蔡梨略带哭腔的声音。
“我从十二岁起,便仰慕殿下,只可惜殿下的眼里从未有我,是我求的父亲,我对殿下的心,日月可鉴。”
沈菱歌手里原本捏着颗珠子,是方才从她步摇上掉下来的,她原本打算回去用银丝穿回去。
可这会却手指微僵,圆润的珠子从掌心滑落,落在空荡的长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念了将近月余的经文,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无念无欲,却不想她还是六根不断。
若说方才听见蔡梨自诩为礼时,她是嫉妒,那么此刻便是酸涩吃味。
她捏紧了衣袖,猛地闭上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中透了几分无力:“蔡姑娘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左右不了任何人的想法。”
“我听说沈姑娘之前落马受伤过,那段日子都是在殿下的别院养伤,我不是有意探听的,想来姑娘应是见过殿下,这才多说了几句。”
“那蔡姑娘得出了什么结论呢。”
蔡梨只是猜想,以周誉如此性子,是绝不会突然善心大发,让个陌生的女子住在他的别院中。
之前她只知道有个沈姑娘,但一直没和沈菱歌联想在一起,今日见到她在宫中,才猜想可能是她,方才一番试探就更加的确定了。
“沈姑娘也喜欢殿下?”蔡梨说的小心翼翼。
沈菱歌却很是坦荡,“是。”
“那沈姑娘要出家,也是为了殿下?”
“我愿出家修行,与他何干。”
蔡梨不安地咬了咬下唇,“沈姑娘喜欢殿下,又何苦如此为难自己,我愿意同姑娘一道伺候殿下,不分你我……”
不等她说完,沈菱歌便突地笑出了声,“蔡姑娘,你真的明白何为喜欢吗?”
蔡梨被她问得一懵,“什么意思?”
“若是要委曲求全与他人分享一个男人,这样的喜欢,我宁愿不要。”
“可他不是别人,他是齐王啊。”
“不管是谁,便是天王老子都一样。爱人之前,应当先爱己,若丢失了自己,他所喜欢的,也不是你了。”
沈菱歌自认和她不熟,也没资格与她说这么多,方才这番话是真的被她逗笑了,但也言尽于此,多得便不是她能管的了。
说完微微福了福身,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
留下蔡梨木讷地愣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都还没回过神来。
脑海里只剩下她的那句:“你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
-
另一头,蔡太傅许是没想到周誉会拒绝的如此果断,弯着背脊维持着这个动作,等到周誉与他擦肩而过,才大梦初醒。
“王爷是怀疑臣?”
“蔡大□□拳之心,本王没什么好怀疑的。”周誉停下脚步回头,挑眉看向蔡太傅,他觉得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
大家都是聪明人,本来话到这一步,齐王不同意,也就不必再说下去了,可想到女儿失落伤神的模样,既然今日都来了,蔡太傅也没什么不能豁出去的了。
咬了咬牙将背脊压得更低了些,“臣家中小女阿梨仰慕王爷多年,王爷后院空置,不止可纳一人。”
同为男子,自然知道男子的劣根性,尤其像周誉这样的大丈夫,也要有美相配才好。
若不是蔡梨非他不可,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肯嫁人,蔡太傅是绝不会拉下老脸说这些话,但好在齐王的侧妃,也胜过旁人家的正妻。
且瞧周誉此刻言之凿凿说着心有所属,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变心。
他这会是还不了解蔡梨,蔡太傅相信以自家女儿对周誉的一片真心,等入了王府,早晚会感动他的。
周誉定神地看着眼前这个卑弱的父亲,不知为何眼前却浮现出了沈菱歌的模样。
那日她便是如此抓着他的衣襟,满眼坚定地道:“这世间,从没一个女子会想要给心爱之人做妾的!”
当时初听此言,周誉只觉得震动无比,直到自己深陷其中明白何为情爱之后,他才能理解她的意思。
若真是喜欢一个人,是绝不会委屈她的,只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之前他不懂,错过了良多,如今既是想通,就不会再委屈她。
“蔡太傅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这一个便够难哄的了,不打算再多添烦扰。”
周誉说这话时,眼前便是沈菱歌倔强的撇开眼的样子,明明难哄又倔强,偏偏揪着他的心,半分都不舍得松开。
往日所见的周誉都是冷面黑脸,或是浑身煞气带着攻击性的他,可此刻的周誉却面带笑意,眼含柔情。
嘴里说着难哄,可那样子却欢喜的很,哪有半分觉得为难的样子,眼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同为男子,又怎么会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不是真的冷情冷性,而是没遇上喜欢之人,等到遇上了,他也不再是手染鲜血的战神,不过是这世间凡夫俗子中的一个罢了。
真没想到,周家竟还能有这样的痴情种。
“是臣胡言乱语,还请殿下莫要放在心上,臣这便进宫,誓死也会守住陛下,绝不会让乱臣贼子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