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他喝了药睡着了,沈菱歌和周雁荣怕影响他睡觉,在偏殿说话。
没想到他醒来后看不见她们两,竟是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跑了出来,四处在寻她们两,等找着时眼眶里竟是还有泪。
“怎么越活越小了,往日可不见你哭,我这才走开一会你就哭了?”
就算被周雁荣打趣笑话,他也依旧是抱着她的腰不肯松开,“姑姑,阿乐想吃荷花酥。”
“大夫说了你还没彻底痊愈,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在照顾生病的小孩上,这两人也担当了不同的角色,周雁荣是严肃的姑姑,沈菱歌则是好脾气的温柔大姐姐。
他若是在周雁荣这讨不着好,就会朝沈菱歌扮可怜样,偏偏她每次都会吃他这套。
“那阿乐今日要是能多吃绿菜和米饭,或许可以吃半个荷花酥。”
“沈姐姐最好了。”
“这是说姑姑不好的意思了?那不许吃了。”
“姑姑最最最好!”
“晚了,我已经生气了,你快把鞋子穿上,若是能把昨日那篇文章背下来,或许我还能考虑考虑。”
“阿乐这就去背。”
诸如此类的对话还有很多,总之只要有周雁荣在,就一定能有欢声笑语。
看着这对姑侄,沈菱歌每每也会被逗得发笑,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会辗转发侧,时常是看着窗外的月色难以入眠。
也不知道周誉到底如何了……
周誉出宫之后,也没急着出城,反而隐匿踪迹回到了齐王府,召来了赵琮,询问他对此局的看法。
见到周誉,赵琮并未意外,且见面先说了两句话,一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二则是惠王必反。
若说一开始余家请惠王进京,还有可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在惠王点齐兵马出发时,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只要惠王反了,余家就等于被逼上了贼船,谋反的罪名一扣,不想帮也得帮。到时魏长峰手握五大营的兵马,与惠王里应外合,那就一切都完了。
“直隶调兵也不够,我们可以用的只有这五千人。”
“朝中党羽派系虽多,但总得来讲不过两派,还是有不少人是忠于陛下的,而这些人更愿意听王爷的,王爷不如多加利用这部分人。”
“先生仔细说说。”
周誉既然接受了赵琮的投诚,也见过了他的能力,便会以礼相待,不再把他当个普通的读书人。
“余家和惠王虽然合作,但都在互相算计,可以想办法离间他们。对内,我们只要将惠王要进京的消息散布出去,令他们内斗,对外则是行军打仗上的事了,学生不如王爷懂得多,想必王爷已经有了主意,学生便不班门弄斧了。”
周誉对他的主意很满意,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你觉得,何人是可以利用的,何人又是需要离间的。”
“蔡太傅是先帝的老师,一向受人尊敬,在朝中地位较高,又是忠君爱国的贤臣,他定会反对惠王进京。至于离间,魏长峰此人性情乖戾多疑,便是老丈人都不一定会尽信,可从他身上下手,令他和惠王相互猜忌防备。”
“那若是他们都挑拨不了呢。”周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
赵琮却显得很是淡然笃定,“那便是王爷最擅长的了。”他顿了顿换了副冷厉的神色,缓慢地吐出两个字:“诛之。”
“好,就按先生说的办。”
-
沈菱歌便是不想关注外头的事,周雁荣也会每日主动与她分享。
比如周允乐连日不上朝,折子已经堆成山了,御书房外日日有大臣在等着。
谣言更是一个赛过一个的离谱,有说陛下危在旦夕的,有说陛下已经得了天花性命不保的。更有说齐王失踪多日或许正在密谋造反,总之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
这时余首辅提议,要请惠王回京主持大局,而以蔡太傅为首的保皇派则是坚决反对。
两边时常是僵持不下,甚至闹到在御书房外动手的地步。
但就算蔡太傅等人不同意,惠王的人马也在不停地朝京城靠近。
眼见已经到了北直隶外,再往前便是京都了。
沈菱歌不知道周誉的计划,最近也没了他的具体消息,她没别人可以说,周雁荣又是个不管事的,只能揣着心事兀自担心,在心中盘算此刻到了哪一步。
直到这日,传来了消息,惠王的兵马已经过了直隶府,后日便可进京时,乾清宫来了个客人。
此人沈菱歌还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乃是蔡太傅的小女儿蔡梨。
上次在吴绍秋的生日宴上,她与蔡梨有过摩擦,但很快又解开了,算是不打不相识。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对方碰上,蔡梨见了她的第一反应是错愕,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向她福了半礼。
“之前我就听闻,有位姑娘求旨出家,举止震惊京都,我便一直想要结交一二,真没想到此人便是沈姑娘。沈姑娘能有如此胆识与气魄,让我愈发对之前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沈菱歌对蔡梨有印象,且印象不算太坏,她是个明是非懂道理的人,比郑七娘之流要好相处。
“不必,我这人不记事,过去便都过去了,不知蔡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是替家父来寻大长公主的,不知大长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雁荣不喜欢和文绉绉的人打交道,特意带了沈菱歌一起,闻言不耐地挥了挥手,“有什么事直说便是,沈妹妹不是外人,我能听的,她也能听。”
蔡梨看着有些犹豫,但见周雁荣态度坚决,这才不得不当着沈菱歌的面道:“家父想问大长公主,关于齐王殿下的下落。”
“本宫这四哥一向我行我素,他在哪,便是本宫也不知道。”
“家父有万分紧急的事,想要与殿下商议,事关国家安危,请大长公主三思。”
“那你先说说,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寻我四哥不可。”
“家父想给殿下送一份礼。”
“什么礼?”
“我。”
第58章 本王已心有所属(抓虫)……
听到她的话, 沈菱歌微微一愣,捏着掌心没有说话,还是周雁荣先反应过来, 瞪圆眼猛地坐起。
她方才斜靠在贵妃榻上吃着葡萄,好不快活, 没想到会听着如此劲爆之言。
周誉这么多年一直没娶妻,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她作为妹妹当然是有些着急的, 可着急归着急, 还是得要周誉自己喜欢才行。
在沈菱歌出现之前, 周雁荣甚至以为,她这哥哥这辈子都要孑然一身了, 没想到竟有一日铁树也会开花,她那顽石一般的兄长, 终于有了喜欢的人。
等见了沈菱歌, 她就明白她哥为何会喜欢了,沈菱歌从性格脾性到她为人处世的方式, 都叫她喜欢, 既无那些世家贵女的迂腐,也不似她们的矫揉造作。
相反她聪慧不拘小节,还有种偏向于男儿的洒脱,即便身份低些也无所谓, 她周雁荣结交好友从不在乎对方的身份, 只要看得顺眼,平民也无妨。
这蔡梨突然要横插一脚,她就坐不住了。
周雁荣和蔡梨也算是打小认识的,蔡太傅不仅给先皇授课, 他们这一众皇子公主们在上书房读书时,都听过蔡太傅讲学,算是半个师傅。
偶尔蔡梨也会跟着进宫,都是姑娘家的,时常会一块玩,一来二往也算是熟人。
也不是说她有多不喜欢蔡梨,相较于其他人来说,蔡梨算是好相处的了,她黑白分明,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但她十分认死理,几乎五句话,三句不离‘我爹爹说过’,又太过傲,她们的性子实在是不同,很难玩在一块。
平日没什么交际,偶尔宴席上碰见,寒暄几句也无妨,可她要打她四哥的主意,这可就和她有关系了。
她才不要找个这样的嫂嫂,她心中认定的四嫂只有沈菱歌。
“什么意思?我一直以为蔡太傅与那些贪官污吏不同,是个清白正直的好官,别人行贿他该捉贼才是。可没想到他比那些人还过分,不送金银,反倒卖起女儿来了?”
蔡梨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自小便爱读书,看到书中所述的英豪,最仰慕的便是楚霸王曹阿瞒这等枭雄。那会还是懵懂之时不懂情爱,便羡慕上了霸王与别姬的爱情,幻想有一日是否也会出现属于她的楚霸王。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有次夏日进宫,在御花园的假山上玩耍时,不慎从假山上跌落,摔得满腿都是血。
是路过的周誉,将她扶起,喊来了宫人。
别看他平日黑脸冷面的,实则很细心,他还特意叮嘱宫人去请周雁荣来,将她扶至一旁便避嫌的离开了。
从那之后,蔡梨的心里便有了个人。
他是战无不胜的杀神,是威名赫赫的英雄,也是她心目中唯一的烈阳。
即便周誉的眼里从未有过她的存在,她也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太过独一无二,也太过优秀,同样会有无数人喜欢他,便只守着这颗心,默默地痴恋着他。
只期盼他偶尔的余光一瞥,便足以令她欢喜不已。
但可惜少女的怀春并不都是那么如意,她总有及笄成年的时候,家中要为她择婿。
蔡梨心里爱慕的是周誉,自然不愿意嫁给别人,她又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当日便与父母摊了牌,此生非周誉不嫁。
当时先皇已经登基,周誉被下令驻守边关,无召不得入京。
蔡太傅不是迂腐之人,也不用非要门当户对,尤其小女儿最得他的宠爱,是他一手抚养长大,当然是女儿的喜欢最重要。
可独独周誉不行,此人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他教了这么多皇子中,数此人最有天赋与抱负,他绝不会甘于人下。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自立为王,或许先皇不是继承大统的最好选择,但既已登基,他便决不允许有谋逆存在。
他自然也不会让女儿去冒这个险,他只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嫁个殷实的人家,有个疼爱她的丈夫。
但很明显,周誉绝不符合他的想法。
那是他们父女爆发的最大一次争论,蔡梨哭着跑出了书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说什么也不肯嫁人。
为了能打消上门求亲的人家,她开始四处招朋引伴,参加各种诗会书会,平日也是趾高气扬的,瞧着与谁都不对付的样子。
蔡太傅见此,也不再勉强,她若不想嫁,那便不急着嫁人,只是周誉绝对不行。
没想到没过两年,先皇便驾崩了,幼帝登基,周誉又被召回京。一时之间齐王更加的炙手可热,仰慕敬佩齐王者不胜其数,想要嫁入王府一步登天的人更多。
蔡太傅见女儿依旧是为齐王神魂颠倒的,没有办法,只能松了口,也有心去为女儿努力一把,向上门说亲事,可没想到齐王却对婚事闭口不谈。
万幸是,他一视同仁,将所有人都给拒了,并非只针对蔡梨。
且没在京中待多久,又起身回了边关。
蔡太傅以为如此一来,蔡梨总该改变心意了,可没想到小姑娘尤为执拗,认准了周誉便怎么都不肯改。
周誉在边关多年,她就一直不肯嫁人,时常都是愁云满面。
直到最近周誉又回来了,她才重新露出了笑脸,叫蔡太傅是既高兴又心酸。
前些日子,陛下遇刺齐王失踪,若不是蔡夫人压着,蔡梨早就去满世界寻周誉了。
蔡太傅则是为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愁的头发都白了许多,余家不安好心,非要请惠王进京,他是坚实的保皇派,绝不会容许乱臣贼人当道。
可齐王下落不明,很多人的立场又十分动摇,光他一人无法保住陛下,他更是急得夜夜睡不着。
眼见惠王的兵马逼近,蔡梨在他房外跪了一夜,所求所思都只为了周誉。
蔡太傅无奈之下,只得妥协。
他相信以周誉的能力,绝不会出事,为了女儿也为了大周的稳定,他愿意赌上蔡家一脉,助周誉共抗逆贼。
犹豫之后,决定由蔡梨进宫找周雁荣,以她自己为礼,以赢得周誉的信赖。
这样的决定,是豁出了她作为女儿家的尊严,也是她此生做过最勇敢的事。
却没想到,迎头便得了周雁荣这么一番的羞辱,蔡梨白净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大长公主慎言,家父从未有这等攀附之心。”
“蔡梨,都多少年了,你这将父亲挂在嘴边的习惯竟是还没改。哦,既然不是你父亲的意思,那就是我说错了,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蔡梨长相随母亲,穿着身素雅的长裙,秀丽端方,正是现下所有人心目中,名门淑女该有的样子。
她骄傲自信,从小耳边就都是赞扬的声音,唯一得不到的只有周誉,也叫她愈发想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