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来的?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下回再来,直接进府寻我便是。”
赵琮看出她眼眶微红,知道她刚哭过,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都跟着心疼,听她这么说只是轻柔地笑,“没事,我等等便好了,最近府上乱糟糟的,免得再添话端了。”
这是担心会影响了她的名声,按照两家如今的关系,他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可他却给足了她尊重。
沈菱歌不免有些感动,他总是如此善良,愿意为别人去考虑。
“那下次你早点让人告诉我,我来领你进去。”
赵琮笑着说好,“我知道你要去看沈叔父,也不知有没有人陪你过去,便想在这等等看,既然沈公子会陪你去,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沈建徽恰好朝这个方向看了眼,两人的视线隔空相撞,沈菱歌想了想道:“大哥哥是会陪我去,那你呢,想要与我一道去见父亲吗?”
父亲若是看到赵琮,知道即便沈家出事,赵琮依旧如此待她,肯定会很安心的。
赵琮本来就是来陪她的,能跟着去,他自然是好的。
等到再上马车,就成了三个人。
沈建徽和赵琮之前虽没见过,但两人都是读书人,相互打了个照面,气氛还算融洽。
没过多久就到了京兆府。
光是站在府门外,都能感觉到一股庄严肃穆之气,沈菱歌从未到过这种地方,不免有些心慌,还好堂兄和赵琮就在她身边,让她不至于太过慌乱。
沈建徽将帖子交给了门外的官差,向他说明了来意。
那官差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接过,丢下一句等着,就把他们晾在了外头,直到太阳升起到头顶,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才有人出来领他们进内。
京兆府衙很大,外头明明是艳阳高照,可很奇怪的是,一进内就有股阴冷之气从脚底往上钻,府衙内十分的安静。
连带着他们也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一路弯弯绕绕,才算到了大牢。
沈菱歌绷着身子,低声向领他们进内的官差道了声谢,就要朝内进去,可刚抬脚就被拦了下来。
“只许进一人探监,东西全都要检查过才许带进去。”
他们也没想到,规矩居然如此繁琐,但既然是规矩就必须要遵守,几乎不必商议就达成了共识,由沈菱歌进内。
这次带来的这么多东西,基本都被拦下了,好在她做的那双护膝被准许入内。
她抱着怀里的护膝,小心翼翼地跟着狱卒往里走,里面潮湿又黑暗,只有一条深不见底的道路,两侧都是上锁的牢房,悬挂着昏暗的烛火,牢房基本都很安静,只有偶尔会的几声痛苦的□□。
沈菱歌只觉头皮发麻,逼着自己不看不听,脚步不停地往里走。
走了不知多久,狱卒才带着她在一间牢房处停下,那狱卒用手中的剑鞘敲击了两下木栏,“沈博简,你家人来看你了。”
沈菱歌这才看向那间漆黑冰冷的牢房,只见那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
直到听见狱卒的声响,那个身影才动了动,缓慢地朝着这边挪了过来。
在烛火所照着的地方,沈菱歌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同一瞬间,她也按讷不住地扑了过去,“爹爹,爹爹,我是菱儿,我来看你了。”
不过几日,沈博简就苍老了许多,蓬头垢面,身上看上去有斑驳的血迹,一看到沈菱歌,他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菱儿,你怎么来了?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快回去,赶紧回去!”
在沈菱歌的记忆里,父亲一向是高大威武的,能为她遮风挡雨,她从未想过,父亲也会需要别人保护。
从进牢房就一直绷紧的弦,在这一刻,全都宣泄了出来。
她其实远没表面看着那么坚强,在知道噩耗时,她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她也远没有所谓的那么自信,她对着所有人都说着没问题,其实心中无数次反问自己,真的能救出来吗,这次她还有好运吗?
她不敢想,不敢听,日日都像行走在崖边,却只能蒙着头继续往前,直到看见父亲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悬在脖颈的刀,才算挪开了。
“爹爹,牢中潮湿阴冷,这是我给您做的护膝。您别怕,大伯父在想办法,大堂兄找了京都最有名的讼师,一定能还您一个清白。”
沈博简的手在颤抖,他被关入大牢后,已经被审问了无数次。
好在京兆尹审案,并不如传闻所言一味地逼供,狱卒也没对他严刑拷打,他一直咬牙坚持没有杀人,是有人陷害他。
案子已由游大人亲自审理,只要不会有人从中作梗,他也坚信能还他一个清白。
父女二人隔着牢笼红着眼说着话,沈菱歌把这些日子家里的事都说了,为了能让父亲安心。沈博简则是告诉她,京兆尹大人公正严明,绝不会滥用私刑,也是为了让家人能放心。
为了能更快地查明真相,沈博简回忆着布行最近的事情,以及布行中那些人可疑,都一一说与她听。
又过了两刻钟,身后的狱卒算着时辰,不得不来喊沈菱歌离开。
“探监的时辰已经到了,家属赶紧离开,你,快些坐回去。”
狱卒的剑在围栏上重重敲了两下,父女两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菱儿快回去,爹爹在这很安全,不要担心。”
沈菱歌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跟着狱卒往外去。
出去的路上,她的心情依旧很低落,若是可以,她愿意用自己来换父亲,让他少受些苦。
正沮丧又无可奈何时,就听见带着她的狱卒,压低了声音,劝慰了她两句:“沈姑娘请放心,如今狱中没人敢为难沈老爷。”
沈菱歌诧异地抬头,却见那狱卒只是匆匆说了句,又立即转过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这狱卒的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什么叫做没人敢为难父亲,是游大人公允还是有人从中帮忙说了话?
沈菱歌很想找这狱卒问个清楚,可他只说了那么一句,之后便不管她怎么说,都一言不发冷着脸。
若不是那声音就在耳畔,无比的真切,她定会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满脑子都是疑惑地跟着狱卒出了大牢,沈建徽和赵琮就在路口处,紧张地等待着。
一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来。
“大哥哥,父亲没事,也没什么大伤,只是精神瞧着不大好。”
沈建徽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出去说。”
依旧是官差领着他们,按着原路往外走,四周还和进去前一般的安静,唯有不同的是,这次在拐弯处,险些与迎面而来的队伍撞上。
领头的是个白净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锦袍,身量修长却很消瘦,面色异常的白,不是那种如玉白皙的白,而是近乎透明的白,看上去有种阴冷渗人的感觉。
那人的眼神也极为阴冷,像是条剧毒无比的毒蛇,让人毛骨悚然,沈菱歌匆匆看了眼,就飞快地垂下头不敢多看。
官差看到这人,立即停下脚步,尤为恭敬地行了个礼,“柳大人里面请。”
那人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扫过,后在沈菱歌的身上多停留了会,才从鼻腔间发出一声尖细的轻哼,而后带着人朝牢中走去。
等他走远了,沈菱歌才发觉背上早已经湿了,不敢再多想,跟着官差,快步往外去。
直到出了京兆府,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好似终于活了过来。
三人重新回到了马车上,沈菱歌才敢小声地问:“大哥哥,方才那人是谁啊?怎么如此威风。”
能在京兆府如此旁若无人走动的肯定不多,她是担心那人就是传说中的游大人,这才关心了两句。
“我也不认识,但观其相貌,听其声音,倒是有个猜测,那人或许是柳明高。”
柳明高也是个传奇人物,从浣衣局的小太监,一路做到了先皇身旁的贴身内侍,很得先皇的宠爱,可以说是御前第一红人,先皇生前他几乎是从不离身。
等到幼帝登基,就被封为了大内总管,宫内几乎都是他一手遮天。
与其说是先皇留下了两大辅臣以及齐王,还不如说是留下了柳明高统治内宫,辅臣辅佐前朝,而周誉掌管兵马,三方相互制衡。
柳明高的大名,沈菱歌前世也听说过,听说这太监格外喜欢美人,周誉在世时,他还稍微有所收敛,只是偷偷在宫外养美人。
等到周誉遇伏之后,那两位辅臣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便愈发无法无天起来,光明正大地圈禁美人,引得怨声载道。
沈菱歌知道方才那是柳明高后,倒抽了口冷气,暗叹还好没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从京兆府出来,马车便往沈家回去。
沈菱歌从沈博简那得到了些线索,中途沈建徽下了马车,去将得到的这些线索都告知讼师,他们得在堂甚之前,找到证明沈博简清白的人证和物证。
再回到家时,已是晌午时分,沈菱歌满是疲惫地跳下马车,赵琮则是全程陪着她。
沈菱歌想留他一道用午膳,但赵琮说家中弟弟妹妹还在等着他,他明日再来。
她便也不好再留,两人难得又有了独处的时光,皆有些不舍得分别。
就绕着围墙散着步,闲聊几句。
沈菱歌往日是秘密都喜欢藏在心里,认识了赵琮之后,难得的有了倾述的欲/望,眼前这是将来要相伴一生的人,她愿意与他分享喜怒哀乐。
赵琮则是认真的倾听,还会适时的出声安慰她。
听她说起管家的事,就为她出主意,听她说父亲的身体状况,就柔情安抚,再没有人比他更会安抚人心了。
走了一圈,再往前十几米就要到府门外了,两人就得分别了。
沈菱歌宣泄了心中的积郁,整个人略微轻松了些,“阿琮,那我们明日见。”
“菱娘,等等。”
沈菱歌好奇地看向他,就见赵琮微红着脸,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支银簪,“这是我前几日买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银簪并不算名贵,可沈菱歌却很喜欢这份礼物,她也不接,而是微微测过脑袋,“你替我戴上。”
赵琮的脸就更红了,他略显笨拙地去扶她的发髻,想要将发簪插/入发间。
就在他找准了位置,要动手的时候,有人用力地擒住了他的手腕。
“谁许你碰她的。”
一个低哑充满了杀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两人皆是一愣,抬头去看。
便见许久未见的周誉,身穿黑袍,面露凶色地出现在了面前。
他的双眼通红,手掌擒着赵琮的手腕,尤为地用力,那力道似乎要将他给撕碎……
第41章 娶我(抓虫)
沈菱歌这段日子实在是太忙了, 以至于把周誉给忘了。
也不能说是彻底忘了,而是在她去挨家挨户求援的时候,曹管事拖着一车的礼物回来了, 问她如何处置。
那些礼物并不是沈菱歌准备的,她有些好奇, 等问过才知道,这些礼物是当初她刚回京时,沈博简带着东西去齐王府答谢时送的。
沈博简回来的时候, 告诉她礼物都送到了, 实则连齐王府的大门都没进, 更别提见到周誉的人了。
他只好把礼物给留下,灰溜溜地回来。
齐王府的规矩, 不收来路不明之物,东西被放在门房两个月, 管事的终于处理到了, 便按着拜帖上的地方,又给退了回来。
沈菱歌原是也有想过, 是不是可以去问问周雁荣, 但周雁荣知道了,周誉不可能不知道,以及看到这些被退回的礼物,彻底死了这条心。
若再受了那人的恩惠, 她便再也逃不了了。
而后渐渐就真将周誉抛到脑后, 直到他出现,才发现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看着赵琮因为周誉的动作,逐渐涨红发紫的脸,她立即回过神来, 上前去抓他的手,“王爷,您做什么,快放手。”
周誉听到她的声音,发红的眼才从赵琮的脸上转过来,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沈菱歌,你想做什么?”
他一知道沈博简入狱的消息,便彻夜未眠,从平阳一路赶了回来。
他完全可以派个人,打点好京兆尹,让他用心审案,更可以以此作为要挟,让沈菱歌对他感恩,不得不跟着他。
可他只要想到,沈菱歌无助难过默默流泪的模样,就坐立难安。他想亲自过来安抚她,告诉她别怕,万事都有他在。
至于欠了多少又有何关系呢,他欢喜她,自愿为她做这些。
他赶了一夜的路,马不停蹄地进了京,先去了京兆府,知道她探望后离开了,又片刻不停地赶来了沈家了。
结果呢?
看到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站在她身侧,不仅模样亲密,甚至还为她插簪,她更是笑得温和柔美,他甚至从未见过她这么笑。
每次在他面前,她就像是个长满了芒刺的球,非要扎地他遍体鳞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