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衬衫的下摆往上跑,露出一截纤瘦雪白的腰肢。
“姓陆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黎晓哼哼唧唧地说。
这话扫射一大片, 姓陆的无一例外都躺枪。
季扶倾:“……别那么说人家。”
黎晓一听,他居然还敢在她面前维护别的女生?
“季委, 这个放哪儿?”有人结伴过来交作业,打断了即将对季扶倾问责的黎晓。
季扶倾稍稍挪了一下凳子,将黎晓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然后说:“放我桌上就行。”
“好嘞。”
待人离开, 实验室里又只剩下黎晓和季扶倾两人。
黎晓拿了一支铅笔在小册子上乱涂乱画, 一只脚踩在凳子的横杆上,另一只脚晃啊晃。
小裙子在地面投下一团摇曳的影子。
这时, 手机振动,来了新消息。
黎晓低头一瞧, 陆蔚禹给她发了一条语音。他俩有段时间没联络了,不知他找她有什么事。
她将语音条点开, 谁知距离没有控制好, 语音直接外放了出来。
“学姐学姐,明天晚上你来艺术楼吗?上次你说要跟我学琴, 我还没教会你呢。”
陆蔚禹的声音落在空旷的实验室里, 天真又热烈。
季扶倾闻声, 眉头微蹙, 正色道:“姓陆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晓:“……”
他刚刚明明不是那么说的!
“学弟怎么了?招你惹你了?”黎晓故意气他, “又乖,又可爱,嘴巴也甜,还会弹钢琴。”
季扶倾面无表情地把她的草稿纸拿走, 说:“你让学弟来给你画图吧。”
黎晓:“……”
这是要造反了?!
黎晓威胁道:“你的分还要不要了?”
季扶倾不卑不亢地说:“分多,不怕扣,扣了再挣。”
黎晓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
果然当初就不该设立什么加分的规则,这下可算让他钻到空子了。
他一天从她这里骗一朵小红花,跟批发一样。
季扶倾打算把草稿纸折叠起来,收好。
一翻面,神色微怔。
原来她上课的时候专门干这个了。
“季扶倾,草稿纸还给我。”
黎晓正以为她要和季扶倾经历一番斗智斗勇,才能拿回自己的草稿纸。谁知他却主动将草稿纸放回实验台上,推到她手边,指给她看。
黎晓低头一瞧,脸颊微红。
再夸学弟也没用了,她的秘密和心事已全然摊开在他面前。
季扶倾温声道:“你上课写我名字做什么?”
草稿纸背面有好几行他的名字。
季扶倾,季扶倾,季扶倾……圆滚滚的字迹带着一种稚气的可爱,一看便知出自黎晓之手。
“明知故问。”
她嘟哝着,将草稿纸翻了个面,不给他继续看。
黎晓对着草稿纸,依葫芦画瓢地在小册子上画着电路图。
“是你的,就是你的。”季扶倾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黎晓抬起忽闪的眼睫,眸中映着他的身影,模样乖巧得很。
他很想伸手揉一揉她的头发,似是想到什么,又克制住了。然后他说:“谁也抢不走。”
黎晓呆呆地望着他,一时无法分辨他指的是他自己,还是她。
“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而已。”黎晓岔开话题,“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啊?”
“我爷爷。”
“扶倾……”黎晓将这个名字放在舌尖细细地品,“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季扶倾拿了一支圆珠笔,想写给她看。找来找去,没有合适的地方。
索性牵过她的手,在她摊开的掌心写着字。
他微微垂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两侧落下淡淡的阴影。她不禁看得有些入迷。
掌心的笔触有轻有重,圆润的笔珠滚过最敏感的手心,带来一种奇异的感受。
半分钟后,他将她的手推了回来。
黎晓看着掌心,他的字迹清隽俊逸,转折处又遒劲有力,颇具风骨——比她的字好看多了。
她将这两行字喃喃地念了出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原来,“扶倾”二字是取自于这句话。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承载千钧之重。长辈的殷切期盼与谆谆教诲,都凝聚在他的名字之中。
黎晓看着这两行字,心下欢喜。
她五指向内蜷起,像是将季扶倾这个人牢牢抓在手心一般。
“你呢?”季扶倾忽然问。
“我什么?”黎晓回过神来。
“你的名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哪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爸随便起的。”黎晓说,“大概就是‘黎明破晓’的意思吧。”
“这个寓意很好。”
“好吗?”黎晓笑着说,“之前王主任也那么说。”
“黑夜中的人,最希望看见‘黎明破晓’。”
说话之间,季扶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夕阳从窗外斜斜地照了进来,浅金色的光芒勾勒着黎晓的轮廓,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发亮。
她是闪着光的少女,亦是他的曙光。
“破晓,是天亮的意思。”黎晓说,“我爸就是偷懒,因为他自己就叫黎天亮。”
季扶倾:“……”
确实有偷懒之嫌,但不妨碍这是一个好名字。
黎晓继续在小册上画着图,即使季扶倾给她讲过一遍,她对这个复杂的电路仍是一知半解。
她无奈地叹息,忽又想到季扶倾之前问她将来是不是要学工科,便问:“季扶倾,你将来打算学什么专业?”
“为什么问这个?”
“我好奇,不行吗?”黎晓说,“你成绩那么好,将来会学理工科吗?”
学校里的学霸貌似都热衷于理工科。
“没兴趣。”季扶倾摇了摇头。
“金融?”黎晓又说,“我听说金融专业的分最高。”
“志不在此。”
“那你要学什么?”
“法律,我爸就是B大法律系毕业的。”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难怪季扶倾那么聪明。
别说那个年代,现在要是能考上B大都得敲锣打鼓了。
再想想黎天亮和殷丽娜,黎晓觉得成绩差这件事还真怪不了她——基因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你这是子承父业啊。”黎晓感慨。
“不是子承父业,”季扶倾说,“我有自己的想法。”
黎晓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心想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不论季扶倾愿不愿意承认,他或多或少都有受到父亲的影响吧。
至于她自己……
黎晓又叹了一口气:“现在才高一,你都规划好未来的专业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干嘛呢。”
“你也知道现在才高一,以后时间还很长,可以慢慢来。”季扶倾的指尖轻点实验台,“不论你将来打算学什么,现在的首要任务都是提高文化课成绩。”
他在提醒她,不要闲扯,该完成作业了。
黎晓又画了两笔,想到什么,忽然又说:“季扶倾,之前我就觉得你将来会学法律。”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曾经做过一个关于你的梦。”
季扶倾神色微讶。
黎晓隐去了她穿婚纱的细节,继续说:“梦里,你在法庭上,穿着黑色制服,拿着一个小锤子。”
“那个叫法槌。”季扶倾纠正道。
“哦,法槌……”黎晓顺着他的话继续说,“然后你对我特别凶。”
“为什么对你凶?”
“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要在梦里凶我?”
黎晓越想越生气,尤其是想到她做梦的那天晚上,他竟然把她给拉黑了。
她愤愤不平地说:“不行,我要给你扣分。”
“扣什么分?”
“你在梦里凶我。”
“梦里的事也能怪我?”
“你要是白天对我温柔一点,我会做这种梦吗?”
季扶倾:“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这恰恰说明我白天不这样。”
黎晓:“……”
他强词夺理真有一套,她都要说不过他了。
“所以,”季扶倾总结道,“你认为我会学法律,是因为你做了一个梦?”
“不然呢?”黎晓说。
季扶倾微微一哂。
黎晓有一种很神奇的能力,看似什么都不懂,说出来的话却直戳人心。
说不上是巧合,还是她总能在不经意间地捕捉到最关键的东西。
“季扶倾,”黎晓继续发问,“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季扶倾神色稍怔,回忆一番,这才说:“……没有。”
“没有?”黎晓拧着眉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因为你白天没有想我。”
年少的爱情总是如此,非要和对方计较个清楚。我若想你一百次,你只想我九十九次,那便是你对不起我。
“你的实验还做不做了?”
季扶倾主动将这个话题岔开,他指了指桌上一堆零散的电子元件,佯作责备道:“每次都拖拖拉拉,毛病该改改了。”
黎晓环顾四周,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像一只懒洋洋的猫似的直起身,然后咬着下唇,小声为自己辩驳:“人家不是想让你留下来陪我么……”
说得好像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她就能在课堂上准时完成实验了。
季扶倾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明知她是撒谎,却还是对这种谎话极其受用。
他从书包里拿出今晚的物理作业,说:“快做,我在这儿监督你,做不完不准走。”
黎晓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说:“Yes,sir.”
图刚画了一半,手机又来了消息。
陆蔚禹贼心不死地继续骚扰黎晓:“学姐学姐,看到消息麻烦回复我一下[爱心][爱心][爱心]”
浓浓的爱意都在这三颗鲜红的爱心里。
黎晓正思索着该如何婉拒学弟的邀约,谁知手上突然一空,季扶倾直接把她的手机给抽走了:“我看你以后去摸鱼专业挺不错。”
黎晓:“…………”
要命了,这是真要造反了。
季扶倾瞥了一眼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脸色倏然冷淡。他没收了她的手机,催促道:“快写。”
黎晓不服气地瞪着他:“季扶倾,手机还给我。”
“等你写完,再还给你。”
“还给我……”
黎晓上手去抢,奈何季扶倾身高臂长,又会打篮球,防守得死死。
她的手机从他的右手变换到左手,又从左手变换到右手,就像用逗猫棒逗小猫似的。
黎晓只能看着干着急,根本够不到。
硬抢不行,她换了计策。
“诶呀——”她装作不小心,直接栽倒在他怀里。
季扶倾后背抵着另一张实验台,身体倏然紧绷。
他一垂眸,便瞧见黎晓绯红的面颊和水润的眼睛。她以上目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灵动的眼中似有水波漾动。
鼻腔内袭入幽幽的香气,少女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雪白的脖颈下,纤细的锁骨隐入水手服的衣襟里。
和梦里毫无二致。
“季委……”黎晓故意用软绵绵的声音叫他,“你不扶我起来吗?”
季扶倾稍稍将她的身子推开一些,尽量避免产生更多肢体接触。
黎晓逮到机会,去抢手机。
不料季扶倾早有防备,他立刻把手机倒腾到另一只手上,黎晓又扑了个空。
他不慌不忙地将她扶正,语带嘲意:“又想故技重施?”
黎晓:“……”
上次在空教室,她把小纸条抢走,用的就是这招。这次,她的招数竟被他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