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法采
法采  发于:2021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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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姬要见人,必得在大殿见人,寻常人等只配立于殿下,仰望王姬!”
  ……
  曾在风雪中被拒在城门之外的詹五爷,终于得以进到了城中。
  他被引到大殿外时,殿内外静悄无声,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人的心跳声起起伏伏。
  四周侍从退到了一旁。
  日头的光亮驱散着冬日的严寒,日光照在大殿檐顶的残雪上,映着晶亮的光芒
  詹司柏眼睛被刺了一下,但来不及在意,他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上石阶,一步一步去靠近殿内那位王姬。
  大殿的门关着。
  他缠着手缓缓推开的一瞬,穿堂风从门内外呼啸而过,掀起殿内垂挂的纱帘。
  他急着向上首,可惜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屏风后有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轻缓缓地穿了过来,但落在男人耳中,却仿若雷鸣,一声都容不得他忽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来人越过屏风拨开纱帘走出来的一瞬,詹司柏仿佛被定住。
  日思夜想的面庞就在眼前,每一处,他都在在脑海中反复忆起无数次。
  他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除了不能见光,但在这大殿之中却视物如常。
  她眉眼神色淡淡,眼眸清亮如明月,模样一如从前。
  他看住了,又仿佛那只是他苦苦寻觅的梦境一般,生怕发出声响,便惊碎了梦境。
  他喃喃,“阿姝……”
  他看着她,不敢置信一般地叫着她的名字。
  俞姝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去。
  她心跳快了起来,但想到仍然领兵作战的男人,仍然为朝廷出生入死的定国公。
  她只是淡淡一笑,按下自己心头的快跳,如同见到了故人一般。
  她笑着问候他。
  “多年不见,五爷和夫人可好?”
  话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一声一声似撞击进了男人耳中。
  他心头蓦然一阵急速收缩。
  “阿姝说什么?”
  俞姝在这话里看着他,没有再给他重复一遍。
  她的神色冷淡极了,仿佛看一个不相关的人。
  男人在她的问话里心头颤的厉害,而俞姝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问错了吗?
  他不一直还在定国公府,与他嗣妹继续做那“夫妻”吗?
  这一切他不都默默地承认着吗?
  她深吸一气,平复自己起伏的心绪。
  她脸上神情不变。
  “国公爷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虞城王的杨城,不是你朝廷的杨城。”
  她说着,看住了他。
  “五爷这般深入敌军,不知所图为何?”
  她说了四句话,问了三个问题。
  每一句话都仿佛冰刀,每一个问题都刺进了男人的心口。
  他心头疼得几乎立不住了,大病未愈的身体令这痛意在全身游走开来。
  他止不住咳嗽起来,他捂住胸口,在空旷的大殿里,他苦涩地同她笑了笑。
  笑里尽是哽咽。
  “阿姝觉得,我所图为何?”
  俞姝在他的笑意和问话里,心头也抖动起来,眼眶止不住发烫。

  她冷冷错开眼神,看向一旁。
  “暮哥儿不是你一个人的,他也是我的孩子。”
  话音落地,俞姝深吸一气站了起来。
  她只怕她在他眼前失了虞城王姬的脸面,他既然选择留在朝廷,她也无需心生任何波澜!
  她转头就要走。
  可她脚步刚迈出一步,立在殿下的男人,忽然旋风一般地卷来。
  但大殿中仍有侍卫守护,两名侍卫从天而降,一下拦在了男人身前,两柄利枪几乎架在他颈肩。
  可他一步未退。
  他脸上说不清是苦笑还是几欲痛哭,风从门外灌进来,将殿内的纱吹得纷纷飘荡。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他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女子,看着他找了三年的人。
  “阿姝,不知我所图为何吗?”
  他几乎要哭着笑起来。
  高阔的大殿中,他告诉她。
  “我詹司柏此生再别无所图,我日思夜想的是你,苦寻三年的也是你,我今生所图,只是你。”
  俞姝在这话中,彻底定住了脚步。
  她眼眶滚烫,鼻头发酸,她看着他。
  他为何用这般眼神,又把哄骗的话说得如此悲切!
  他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可那又怎样?
  他不还是定国公詹五爷吗?
  然而思绪未落,男人便摇着头告诉了她。
  “我再不是什么定国公,也不会再效忠朝廷。杨城之战是因穆行州昏迷不醒,破城在即,我只想保住两座城……”
  俞姝一怔。
  她意外地看过去,没有在男人脸上看到一丝哄骗的假意。
  他说得是真的吗?
  他真的离开了定国公府,离开了忠守半生的朝廷,只为了寻她一人?
  她迷茫起来,她多想就这么相信他,可是眼前不由地划过跳崖那日的情形。
  就在这时,视野边缘出现了一个人。
  俞厉不知何时走来,站在了大殿门前。
  俞姝看过去,看到自己的哥哥,哥哥在男人的话里,缓缓跟她点了点头。
  是真的。
  俞姝愕然。
  她再一次看向男人。
  “你……没骗我?”
  男人坚定地摇了摇头,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我怎么可能骗你?老天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再见到你,已是上天的恩泽,我怎么可能骗你?”
  俞姝不说话了,滚烫的眼眶持不住眼泪,豆大的泪珠止不住滚落下来。
  男人在侍卫的利枪下悔过。
  “我知道是我错了。三年了,我每天都在反省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醒悟?为什么没看清赵炳的面容?为什么直到他们把你逼迫……跳下湖泊,才明白真相……”
  男人说不下去了,他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噩梦一般的情形。
  他只是颤着手向俞姝探去。
  他用极轻的声音问她,“那么高的湖泊,那么急的江水,你……伤还疼吗?”
  他问她,只把俞姝问得眼泪越发汹涌。
  而男人嗓音哽咽。
  “阿姝,你怎么怪我都可以,但是别把我赶走,就让我在你身边,好不好?”
  俞姝没有回答,可也没有拒绝了他。
  男人眼眶发红,又在她的默认里,苦尽甘来一般止不住笑起来。
  侍卫在这时松开了他,他一步上前,就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女子面前。
  可他一分一毫都不敢唐突,他甚至,不敢去触碰她。
  一切就像是梦境一样。
  男人指尖颤抖着,慢慢地靠近着她。
  俞姝在水雾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他的鬓发。
  男人黑而密的发丝中,不知何时在鬓角掺了根根银丝。
  而他肤色比从前更深,眼眶凹陷着。
  他没有骗她,他一直在找她。
  俞姝看着男人,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怪他也怨他,可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在他的目光里走不开了。
  男人却在她汹涌的眼泪中着急起来。
  他手足无措,“别哭,别哭,你眼睛还没好利索,不能这般落泪……”
  他用指腹替她拭泪,指尖碰到她脸庞的那一瞬,一切虚幻没有破碎,反而真实了起来。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这个刻进他心头的女子,完全地拥进了怀中。
  将她拥在怀中那一瞬,是前所未有地安心,仿佛这般就能一瞬万年。
  女子哭出声了声,男人亦落下了热泪。
  在河的对岸的两个人,终于跨过千山万水,跨过时间长河,在这一刻走到了一起。
  盘旋在殿内的寒风停了下来,只剩下轻纱柔和飘动。
  殿内角落里的侍卫婢女无不侧过了头去,纷纷红了眼眶。
  俞厉抿着嘴许久,目光一时愤愤看着男人,一时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让人把暮哥儿抱了过来。
  小人儿家来的这几日一直闷闷的,对于疼爱自己的舅舅,并不能亲热起来。
  直到舅舅开口告诉他,“爹爹和娘亲都在殿里,去吧。”
  暮哥儿睁大了眼睛。
  俞厉指给了他看,又将他放了下来。
  小人儿惊到了,下一息,迈出小步子跑了过去。
  俞厉瞧着外甥的样子,先是叹气,而后又是一声哼。
  “父凭子贵罢了。”
  ……
  殿内和暖了起来,俞厉没有走进去,他只是心情复杂,最后向殿内看了一眼,转身下了台阶。
  但他刚走了没多远,一群将领赶了过来,贺激也在。
  这些人皆是袁王旧部,平日里俞厉颇多看重。
  俞厉见了他们,刚要问有什么事。
  这几人竟然齐齐跪了下来。
  俞厉一愣,连忙请几人起身,“有什么事不能起身说来。”
  但几人竟然都不肯起,几人目色坚决,齐齐开了口。
  “王!听闻朝廷那定国公来了杨城,他可是击杀袁王爷的朝廷贼人!
  “臣等请杀了此人,为袁王爷报仇!”
 
 
第87章 密信
  詹五爷抱着怀中的人,还有一种不敢相信的不够真实的感觉。
  三年了。
  她从崖上纵身跳下的那一刻,他拼了命去抓,可他什么都没能抓到。
  那种无助的感觉在这三年里,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
  那么多人劝他,他们都认为她不可能再活在世上了。
  他不敢听,不敢信,他只要去寻去找,终有找到她的一天。
  他抱了眼前的人在怀里,又轻轻捧了她的脸。
  她的眼睛红肿起来,他用指腹轻柔触碰她的眼睛。
  他一向晓得小娘子性子冷清,寻常不肯动真情。
  可这般的她,竟也为他落下这许多眼泪,他不需要她说什么,亦不需要她做什么。
  她的眼泪便是上天给他的最贵重的礼物……
  男人深吸一口气,确认此刻的真实,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
  俞姝朝他看过去,鼻尖环绕的,尽是熟悉的男人的气息。
  她抬头看着他,看到男人眼眸中的缱绻。
  风吹着纱帘飘飞,两人在安静的大殿里对视良久。
  直到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靠近,接着,有个小娃娃一下子扑到了两人身上。
  两人都低头看过去,看到了睁着水亮大眼睛的暮哥儿。
  小儿如俞姝性子仿佛,言语素来不多,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五爷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抱到了两人之间。
  男人抱着孩子,俞姝轻轻贴了贴儿子的小脸。
  暮哥儿在这时忽然开了口。
  “爹爹和娘亲,在河同一岸。”
  五爷一愣,他没听明白,“暮哥儿说什么?”
  暮哥儿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他的娘亲。
  俞姝讶然看着儿子,又在下一瞬,眼泪滚落下来。
  她曾告诉小儿:
  爹和娘在河的两岸,河很宽,水很急,娘亲过去不去,爹爹也过不来……
  他听懂了,他也记住了,还记在了心里,时时念着。
  俞姝爱怜得不行,而暮哥儿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确认。
  俞姝再看不得儿子这般,心里酸楚极了,她连忙同儿子点了头。
  “暮哥儿说得正是,爹爹和娘亲不再分隔两岸,在河的同一岸了!”
  话音落地,暮哥儿一手抓紧了他爹爹的衣襟,一手伸向了娘亲。
  俞姝握住他的手,越发贴紧了儿子柔嫩的小脸。
  五爷看着母子两人,亦明白了孩子的意思。
  那条河很宽,水很急,可他用了三年,终是在万千波涛中,游到了对岸。
  他抱着儿子,也拥紧了俞姝。
  大殿内的温度节节攀升,温暖的气息赶走了冷冽与空荡。
  只是在殿外,有人抬头看住了他们。
  贺激看到那个朝廷亲封的定国公,就那样抱住了王姬,王姬没有躲闪,也没有推开,任由他抱着。
  他可以拥抱她,可以亲吻她的脸颊,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他们是如此的紧密……
  可是凭什么?
  他不是朝廷的定国公吗?就在不久之前,还带领朝廷的兵马作战!
  他替朝廷卖命,击杀袁王父子,不知祸害了多少秦地百姓,凭什么他可以拥有王姬?
  贺激和其他人一起都跪在地上,跪在俞厉面前。
  “臣等请杀了此人,为袁王爷报仇!”
  俞厉愕然。
  他也晓得袁王旧部这些人对朝廷恨意浓重,也晓得他们烦厌曾经的定国公詹司柏。
  所以之前詹司柏来寻他,甚至有帮他之意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他那时怒火未消,而他也很难留他在俞军之中。
  俞厉看着跪在地上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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