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置若罔闻,执剑指向殊识舟。
天地山石风涛,皆为她手中之剑。
此剑是她这一生逆天行道所悟——她仗剑而行,毁环环相扣因果,斩坏命运棋盘,不屈服,不后退,终于悟出了这无可披靡的一剑。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能见识这样的剑,死又何妨?”
殊识舟在这无所不斩的剑意当中,感受到了一丝颤栗,是恐惧,也是愉悦。
这样的剑境,是他毕生所求,让他心神俱往。
他举起碧落剑,似是在穆晴的剑中有所领悟,剑境更上了一层!
碧落剑出!
剑气交接,天地动荡!
演武台毁,劲松折断,山崩石走!
整个天越山,在巨响声中,被剑气荡为平地!
战局之中,胜负已分!
殊识舟的剑离穆晴的胸膛还差三寸!
穆晴的剑尖却已点在了殊识舟的脖颈上!
但下一刻,殊识舟便瞪大了眼睛——
他的脖颈没有被刺穿,手中的碧色长剑,却结结实实地,穿进了血肉之中!
“穆晴!”
“小师妹!”
穆晴松开了手,摘星剑落下。
她奋力向前,拉住殊识舟的衣领!
碧落剑刺进她的胸膛里,她却似感觉不到疼一般,将殊识舟拉近自己,也让那剑在胸膛里又进一截!
“殊识舟,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是你的师妹!不是你的心魔!”
“心魔这东西只会想要你死!而我只想要你活着,清醒过来!”
穆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雷击,轰隆隆地卷过殊识舟的灵识,让他于混沌迷蒙之中逐渐清明!
但很快,他又因眼前之景的刺激,要在疯魔的状态之中陷进更深处去!
穆晴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大喊道:
“二师兄——!”
祁元白已至殊识舟身后,并起双指,将一道复杂符文打入殊识舟的后脑。符文在殊识舟的元神和识海里翻搅,寻到了不属于他的碎片和记忆。
祁元白道:
“大师兄,噩梦结束了。”
话语落下,祁元白一抬手!
碎片、记忆和咒术被卷在那道符文里,一并从殊识舟身上抽出。
殊识舟在撕扯灵魂的疼痛中,灵识逐渐清明,他看见了面前口鼻溢血的穆晴,迷糊道:
“……师妹?”
他视线正要向下看去。
穆晴松开揪在他衣领上的手,翻手以掌心盖在了他的眼睛上,说道:
“大师兄,你很累了,该休息了。”
“还有,欠你那三万两黄金我不还了,这一剑抵了。”
殊识舟闻言挣扎片刻,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在穆晴施下的术法中,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祁元白接住了向后倒落的殊识舟。
穆晴将贯体而过的碧落剑抽出,连点了数处要穴止血,朝着丰天澜的方向伸手,道:
“小师叔,快给我治一下,疼死我了!”
第73章 卫道 够资格当你的弟子吗?
殊识舟战败, 问题解决。
沉鱼夜和元颖也不再维持天越山剑坛外围的阵法,从远处靠拢过来。
他们见到了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剑坛,也见到了躺在地上, 胸膛处白衣服上晕开血色,面色有些苍白的穆晴。
他们二人都是化神期修士, 视力好得很, 老远就看到了穆晴撞剑的那一幕。
元颖有些心疼地在穆晴身边蹲下, 握住她的手,问道:
“是不是很痛?”
穆晴轻松地回答道:
“一般般啦……嘶痛痛痛——!”
穆晴一边喊叫,一边抬头瞪正在给她输送灵力疗伤的丰天澜。
后者面无表情地瞪了回来。
穆晴理亏地低下了脑袋, 躺平老老实实地任他医治。
穆晴一边疗伤,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修真界最不好惹的修士,一是医修,二是剑修。当一个修士在医道和剑道上都登上了顶峰,不用怀疑,他就是修真界食物链的顶端。
沉鱼夜在穆晴身边站着,低头道:
“穆仙子,这和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穆晴问:
“我们说好的是什么样子?”
沉鱼夜道:
“你说你会痛揍殊识舟,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痛心疾首,为入魔之事悔不当初。”
“为什么一架打下来, 重伤的反而变成了你呢?”
穆晴:“……”
丰天澜说道:
“沉鱼夜,你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了, 为什么还会觉得她保证的话可以相信?”
沉鱼夜:“……”
元颖歪了歪头, 精灵古怪道:
“大概是因为心里有所期待?”
沉鱼夜冷冷地瞥了元颖一眼。
元颖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闭口不言了。
穆晴不知道,元颖这个和沉鱼夜一起在外面维持阵法的人却很清楚——
沉鱼夜让鬼怪们准备了鲜艳且芳香的花朵, 还有珍贵的饰物、灵器和丹药,准备在穆晴胜殊识舟后,与她一表心迹。
穆晴赢是赢了……
但谁知道她会整得这么惨?
这可不是适合表心迹的时候。
先不谈穆晴的态度,在忙着医人的丰天澜肯定张口就要骂他。沉鱼夜虽然不怕丰天澜,但这种场面下闹出矛盾来,会很难收场。
穆晴:“……?”
你们的眼神里怎么这么多戏?
你们又在谋划些什么?
祁元白走了过来。
穆晴问道:
“二师兄,大师兄没事了吗?”
祁元白点了点头,说道:
“巫族植进他灵魂的术法、碎片和记忆都被抽出来了,他会失去那段不该有的记忆,也不会记得入魔的事。”
穆晴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她道:
“那么这百年以来的事情……”
祁元白道:
“他不会记得。”
“对他来说,这就好像睡了一觉,醒来后时间已过百年,修为也莫名其妙到了化神后期。”
“能否适应过来,就看他自己了。”
穆晴点了点头。
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祁元白看着被碧落剑贯穿胸膛,正在医治的穆晴。他想,师妹已经尽了全力,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大师兄的元神受到了损伤。
他飞升希望渺茫,若是不得机缘,此后很有可能会无缘大道。
得到了让自己心安的答案,穆晴终于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疲色。
她说道:“我想睡一觉。”
祁元白说道:
“我们守着呢,你安心睡就是。”
穆晴点了点头,阖上眼帘,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中州,云苍谷。
一群紫衣人正拄着木杖,在崎岖山谷之下,缓缓行进。
祁月笙道:“还要走多久?”
一名巫族后辈上前,回答道:
“五长老,绕过这云苍谷,再从药王谷山脚下过去,最后通过云溪涧,就到云崖山了。”
“只有这云苍谷不好走,从这里出去之后,路就顺坦多了。”
祁月笙点了点头。
那穆晴背后的星倾阁眼线遍布修真界,逼得他们巫族想往中州云崖山,竟要这样徒步跋涉绕路。
不过,这星倾阁让巫族所受的苦难,也就到此为止了——过不了多久,巫族就会毁了云崖山,毁了星倾阁。
……
又行了半日之后,巫族终于看见了云苍谷的出口,但他们未能高兴起来。
巫族后辈道:
“五长老,前面有人。”
祁月笙定睛往前面看了看。
云苍谷外,是一群身穿黄衣的弟子。
祁月笙仔细瞧了瞧那黄衣的制式,道:
“是药王谷的人。”
巫族后辈们在后方说道:
“药王谷弟子来这里做什么?”
“也许是外出采药吧?”
……
祁月笙觉得不太对。
采药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人?
而且这云苍谷荒凉,连草都没生几根,有什么药好采?
祁月笙道:“走,去前面看看。”
巫族后辈应了一声,搀扶着他往前行去,走出了云苍谷。
狭窄山谷外是一片宽阔之地。
能听见鸟鸣,能看见远处随风晃动的林木,也能瞧见山间如同流水、在碧翠林野之间淌过的云雾。
数百名药王谷弟子在这片阔地上站着。
而他们的老谷主谷雨子,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祁月笙一走出来,便与谷雨子对上了视线。
祁月笙道:
“谷主,许久未见。”
谷雨子支着拐杖起身,道:
“多年不见,你们巫族还是老样子,总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谷雨子一言,已将对巫族的敌意展现的透彻。
巫族后辈有些恼,道:
“你这个老东西……”
祁月笙抬手,止住巫族后辈即将出口的不逊言语。
祁月笙道:
“我们还忙着赶路,就不与谷主多交谈了。”
巫族一向霸道,从来不允许他人说三道四。
此次是收拾星倾阁更为要紧,回头再来找药王谷算账,叫他们知道厉害。
老谷主眯着眼睛,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道:
“祁月笙,这里是我药王谷的地盘,岂是你巫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祁月笙惊讶极了,道:
“药王谷还要拦我巫族的路不成?”
祁月笙问句一出。
药王谷弟子们,就以行动作为回答——
数百名黄衣弟子列阵,支成一张网,牢牢阻在巫族前方。
祁月笙只觉得好笑,道:
“巫族看药王谷皆是医修和丹修,所以从未为难过你们。看来是巫族的仁慈,让你们生出了错觉,以为自己有让巫族忌惮的本事?”
祁月笙劝道:
“老谷主,让开吧。”
“你这门中弟子羸弱,我都不忍心叫巫族之人下手。”
谷雨子支着拐杖,说道:
“我药王谷之人,身躯虽羸弱,但捍卫世道之心,从不输给任何人。”
医修们双手结印,细针薄刀从针带中飞出,银色流窜,织成夺命梭网。后方的丹修们,也御起了各自的护身灵器。
谷雨子道:
“今日你巫族想毁星倾阁,拉穆晴下位,乱这修真界,便先从我药王谷众人尸首上踏过。”
祁月笙摇了摇头,道:
“老谷主,你一生精明,怎会在这最后的时候,做出如此不智的决定呢?”
谷雨子道:
“是智是愚,便交由后世去评定吧。”
他敲了下拐杖。
祁月笙道:“冥顽不灵。”
他一挥手,巫族冲了上来。
药王谷数百名黄衣弟子,便与那一队从山谷间跋涉而来的紫衣巫族战成了一团。
※
一日后。
“楼主,穆仙子!”
鬼将落在东洲,急寻沉鱼夜身影。
他用了符咒来加速,一身缭绕黑雾因疾行而灼烧起来,魂魄边角已破破烂烂。
黑沉鬼雾在鬼将背后凝聚,沉鱼夜现身。
鬼市楼主道:
“何事匆忙至此?”
“楼主,巫族正在往云崖山的路上!”
鬼将连忙道,
“若按照最初计算的时间,巫族此时应该已经快到云崖了,千阁主说会想办法阻拦,但恐怕抢不来多少时间,你和穆仙子快……”
鬼将话未说完,沉鱼夜已经化为黑雾,消失不见了。
鬼将:“……”
楼主,巫族那战斗力,你自己一人回去,恐怕也很凶险啊。
一道带着些不耐烦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吵吵嚷嚷的,发生何事?”
鬼将回头一看,眼前一亮:
“丰阁主!你在就太好了!你听我说!”
鬼市与丰天澜两看相厌多年。
这还是鬼将第一次觉得,这位山海仙阁前任阁主的声音如此动听悦耳,形象如此伟岸高大。
鬼将连忙将事情讲了。
丰天澜神色凝重:
“穆晴受了重伤,不便活动。云崖山那边,就由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