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茉整理好状态,退出房间,让他们父子俩聊天。
他们聊得很久,她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最后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睛,她正枕着陈赐的肩膀。
“爸爸呢?”她问。
“今天说了太多话,已经先睡下了,让我们自己出去,”他垂眼看她,眼底蕴着热闹的烟火气,“想出去吗?今天除夕。”
被他这么一提醒,突然就想起来了似的。
还有四十五分钟就要跨年了。
她反应了几秒,然后洗了把脸,拉着他跑出门去。
冬寒料峭,迎着这晚的冷风,终于有了些微的真实感。
她看清陈赐手上的腕表,和她的是一对。
小姑娘抿了抿唇,小声复述:“爸爸同意我们了。”
他挑了下眉,“你那边倒是简单,他给我,可是有条件的。”
她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条件?”
“把你弄进我们家户口本的条件,让他换种方式做你爸爸的条件,”他点了下她的脸颊,“你说呢?”
提起的心脏终于落下,她松了口气,可又因为读出他的潜台词,更快地跳动着。
流云游荡,星子散落,月光比不上人间的亮。
跨年时分,四处人山人海,他们绕着湖畔散步,宋嘉茉突然听到他开口。
陈赐道:“其实我知道,不怪他。”
她仰头,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是在说妈妈去世的事情。
陈赐:“他也没有办法,他也……尽力了。”
只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好像必须得为一切找到个理由似的,日积月累地,为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再想解开,似乎就变得很难。
母亲的病是在遇见他之前就有的,谁也不能预测到未来。
宋嘉茉没办法说出更多的话,只能拉着他——
像之前清鱼镇里,他给她安全感那样,紧紧地拉着他。
他们放了花灯,又一起买了纪念品,陈赐却突然接到电话,让就近有空的医生,去医院一趟。
“那快去呀,”她比他还着急似的,“这么晚还叫你们,肯定有事情。”
他喉结滚了下,“但是马上就要跨年了。”
“这有什么,”她说,“我们以后还会一起跨很多个年,我就在门口等你,你忙完就出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倒数呢,新的一年我们也还是在一起,不是吗?”
他蹙起的眉心放下,旋即舒眉笑开。
他说,“是。”
这条街繁华,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不远处,有医生和新婚妻子正在路边,看样子,夫人正在嘱托些什么,笑得温婉。
似乎是被感染,宋嘉茉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陈赐!”
他转过头。
她坦荡地站在人潮之中,只看着他的眼睛。
她说:“新年快乐,我爱你。”
霓虹闪烁的夜景里,有人循声看来,有祝福的笑意。
他唇角微微扬起,将爱意一一回应。
“新年快乐。”
“我更爱你。”
第61章 第六十一步
今天跨年, 处处都很热闹。
宋嘉茉坐在医院长椅上,听着外面迭起的欢呼和笑声。
微信和微博都收到很多消息,她一个个回复, 又打开朋友圈, 发现矿泉水和四眼官宣了。
这几年间,四眼暗戳戳追了很久, 看来终于在今天拿下了。
尹冰露的文案很有画面感:【怎么会有人趁过年放烟花的时候牵我的手啊,真的很无语。不过看在下一秒他就是我男朋友的份上,暂且原谅他吧。】
配图是一张看烟花的照片。
四眼那边维持了一贯风格, 发了九张尹冰露的照片,@她之后, 激情配字: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除了数学题)】
矿泉水:【?SB。】
宋嘉茉哑然失笑, 给他们点了赞, 又和尹冰露聊了几个回合。
等了会儿, 她有些困了,刚打完一个呵欠,陈赐也走了出来。
大厅的灯光很亮,他的剪影高挑,身段颀长。
宋嘉茉站起身来:“怎么样?”
“没事, ”男人站在她身前,忽而伸手抱住她,沉声道,“只是来了个病因不明的病人,大家讨论了一会, 已经查出来了。”
“那就好,”她仰头回抱,“我看你去了挺久。”
“又来了个病人, 洗胃手术。”
她眨了眨眼睛,分辨着他的情绪:“……不顺利吗?”
“顺利。”
顿了顿,他低声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妈当时的手术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宋嘉茉一怔,心口像是轻轻被人捏住。
——原来这才是他当医生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想拯救更多濒临死亡的生命,他才会选择急诊科。
他将自己的伤口拧成绳索,让更多的人顺着攀爬,回到人间。
可他缝合了这么多人的伤口,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要怎么愈合他的伤疤。
一时间眼眶酸涩,她抿了抿唇,将手臂愈加收紧了些。
咽下声音中的颤抖,她说:“我以前读过一个故事。说是上天在收回每一条生命的时候,如果是认真生活的人,会判断她们留在哪里更好。”
“她不是选择了另一个世界,一定是因为,她在那里会过得更好。”
“她会快乐的。”宋嘉茉说,“如果有空的话,你能带我……去看看她吗?”
……
凌晨的墓园安静,但也有不少祭拜的人,陈赐手中拿着两束白栀子,带她走到墓前。
二人安静许久,宋嘉茉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当个倾听者。
陈赐在黑暗中低声开口:“如果那时候——”
总也会想,如果年幼的小小少年能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拦住一切,避免悲剧的发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会比你做得还要好,”宋嘉茉轻声打断,“她的意义不止是存在,还有延续。”
“你看,你为了她救了这么多人,如果她能看到,一定也很为你骄傲的。”
半晌后,她又重复道:“有你,会是她除了妹妹之外,最最骄傲的事情。”
黑暗之中,陈赐闭上眼睛。
最后离开时,他将花放在墓碑两旁。
每次前来祭拜,他手中总会拿花,但没有一次放下过。
可这次不一样。
他将两束栀子放下,落在夜色里,有很轻很轻的声音。
如同陈年心疾,终究得以治愈。
*
过完年,陈建元也重新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家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时间临近初春,天气开始变暖。
那天下午宋嘉茉休息,收到来自大伯母的消息。
庄钰说自己出去玩,带了些特产,让她到家里来拿。
她过去的时候,正好试探了一下大伯的态度。
幸好,对于她和陈赐的关系,陈昆已经看得很开。
离开时她脚步轻快,心里的石头也全放下了。
她给陈赐拨了个语音电话,正挂着,在大门口撞见熟悉的人影。
是莫顾。
很久很久没见过,但怎么也不会忘的莫顾。
宋嘉茉将话筒调成静音。
正要错肩而过,突然听到莫顾说:“我看到消息,你又和陈赐走得很近。”
她觉得成长真是奇妙的东西。
譬如莫顾,譬如大伯,都让她面对过相似的话语或场景,但此刻的她,都能处变不惊地回应,早已和原来不同。
宋嘉茉站在原地,没说话。
莫顾继续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有什么念头了,陈赐有女朋友了,和你根本不是一个类型,应该是在国外谈了很久。”
似是怕她不信,莫顾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还没看,宋嘉茉就笃定,照片里的人一定是她。
这是被深刻爱着的人才会有的肯定,爱是温柔的力量和底气,让她在任何时刻都能抬起头来,不会自卑和退缩,不会再觉得任何人都能站在他身边,除了她自己。
照片很暗,看样子应该是晚上,陈赐正靠在一棵树上,而他身前的人穿着一件露肩的毛衣,乍一看,确实很陌生。
莫顾:“他女朋友身材很好,被他喜欢也不稀奇,这是我同学路过清吧发给我的,你看,都抱上了。”
终于,宋嘉茉记起这件毛衣,她在家里看见过。
应该是尹冰露给她穿的。
“这个是我。”她缓声说着,又不疾不徐地补充:“不止拥抱,还接吻了来着。”
“你朋友没发给你吗?我嘴都被他亲肿了。”
……
莫顾:“…………”
莫顾僵在原地,想让她别嘴硬,可看她的表情,又没有一丝破绽。
“早说你喜欢这个啊,”宋嘉茉说,“等我们婚礼了叫你,到时候还会抱的,如果你愿意,可以给你安排最近的席。”
说完,宋嘉茉径直离开,甚至都没回头再看一眼。
莫顾愣站着,没想到不过几年的光景,那个被堵得哑口无言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她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春日的风有些冷,拍在脸上,像巴掌在刮。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似是意识到什么,又重新恢复了一些笑容,敲响了陈昆的家门。
她的想法很好,既然这张照片没有刺激到宋嘉茉,既然主角是宋嘉茉——那岂不是更好?
兄妹相爱,长辈怎么会答应?
陈赐当然只能和她在一起。
可没想到,等她兴致勃勃地和陈昆说完这些,回应她的,却只有冷淡的表情。
陈昆竟然说——
“家里已经同意了。”
她张了张嘴,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陈昆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一方面你喜欢陈赐,另一方面,你喜欢陈家能带给你的财富和权力,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只要你适合,这些想法都是人之常情。但人贵有自知之明,现在这是我们的家事,就无需你费心了。”
“陈家这些年对你们家的帮扶也够多,包括你父亲现在的工作。我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原谅你这次的挑拨离间。”
如同想到什么,莫顾手脚冰凉:“他们……是真的可以结婚的吗?”
“可以,陈赐已经在选婚房了。”
陈昆不愿和她多说,因为没有必要,他将烟推进盒子里:“以后如果没什么事,就不用过来了。”
她以为方才那就是巴掌,方才已经被打得有些眩晕,可直到这一刻,真正的巴掌才轰然扇下,躲闪不及,面颊两侧火辣辣地疼。
她脚步踉跄。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赶走。
以厌恶的、不希望再看到她的眼神,来自她以为,永远会站在她这边的长辈。
莫顾机械地走到门口,被人礼节性地塞进一些东西,表面上明明是得到,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永远、永远地失去了一些东西。
她最想要的爱情和地位,如同面前这扇大门,转身那瞬,被毫不留情地——
重重关上。
再也不能得到。
*
傍晚的阳光正好,回到家之后,宋嘉茉靠在躺椅上休息。
没过多久,陈赐就回来了。
她昏昏欲睡,意识还有些模糊,只隐约听到他说了什么,自己也做了回应,但不清楚具体说了些什么。
陈赐坐上沙发:“你今天静音没关掉。”
她掀开眼皮,目光露出些许茫然,还没回过神来。
陈赐提醒:“就是你说我把你嘴亲肿的那一段。”
“……”
“我印象中,好像没有?”
“…………”
她的瞌睡全数被吓醒,这会儿全反应过来了,按下手边的躺椅按钮,打算调整椅背,坐直身子跟他解释——
结果按错了方向,只听“刷”地一声,她突然直接地,躺了下去。
……
陈赐眯了眯眼:“这么热情?”
“诶不是——”
“你意思是把我没做的补上?”